上海长征医院“风险基金”叫板商业医疗责任险

　　-本报记者 林凡 周依亭 上海报道

　　两年前，当《医疗事故处理条例》正式施行时，上海市卫生行政部门要求上海的医院购买医疗事故责任保险，几乎上海所有的公立医院和城镇医保定点医院都参保了?上海长征医院是当时惟一没有参保的三级甲等医院。

　　长征医院自觉这是一件幸运的事情。“目前在中国实施的医疗责任保险如同鸡肋，保险公司收了保费却起不到作用。”上海长征医院的一位管理层说。

　　不久前，长征医院决定自设“医院风险基金”，成为全国第一个自设“土保险”的医院。

　　医院的“土保险”

　　这笔“医院风险基金”的资金总额相当于长征医院前三年里年均赔付总额的120％，50％由医院承担，10％来自某些手术所得的利润留存，其余40％由医务人员每年上交。根据不同职务承担工作的风险大小，医生每人每年上交的数额从200元到500元不等。

　　按照相关的操作办法，一旦某医生发生纯属“过失”行为的医疗事故，医院将根据产生的不良后果进行处罚，罚款额将纳入“医院风险基金”，最高为2万元。同时，当事人下年度上缴的基金也将翻倍。

　　显而易见，这个被业内称为“土保险”的制度，意在形成一种合理的赔款分担机制。

　　上海长征医院是一家军队医院，行政上不属于上海市政府管辖。医院副院长缪晓辉毫不讳言地说，虽然卫生行政部门规定以医院为单位投保医疗责任险，但是这一体系很不完善。他认为，保险公司的工作与患方严重脱离，不参与医疗事故处理过程，“这不是医院期望的模式。”

　　正是在缪晓辉副院长的倡导下，长征医院启动了“医院风险基金”项目。

　　对于目前基金的规模，院方没有透露。但长征医院一位医务人员说，他们科室一个季度要交1万元，40多人的科室，每人每月都要扣几十元钱。照此估算，近600人的长征医院，一年的基金总量估计在40万元至50万元之间。

　　上海长征医院法律顾问、上海康正律师事务所合伙人沈成良透露，长征医院每年光是进入诉讼程序的医疗纠纷就有十几起，院方与代理律师都为此所累。

　　“每个医院都是这样，那些投保的医院也一样。”沈成良说。说话当天，沈成良又接到了黄浦区法院的一份一审判决书。

　　不过，对这个基金，医院内部也有不同声音。如果赔付额过大，医院将不得不提前透支下一年度基金，而其中很大一块将由医生负担。

　　保险公司人士表示，医院自立风险基金在政策上存在一定障碍。医院保费支出可以算做经营支出，但风险基金如何在财务上体现？

　　长征医院声称目前采取的做法是为基金设立独立账户。长征医院表示，并不会将这个基金用做再投资。医院认为，自设基金所带来的风险和投保是一样的。

　　但是有关部门已经提出质疑，基金的监管和使用缺乏第三方，难以体现透明原则。

　　不论面对多少质疑，长征医院这一举动都表明了商业医疗责任险目前正面临着某种尴尬。

　　医疗责任保险为何遇冷

　　新的《医疗事故处理条例》出台时，业界曾乐观地预计，医疗责任保险的春天就要来了，但是在过去的两年里，医疗责任保险和其它责任险一样，步履蹒跚。

　　在本月初举行的“中国责任保险发展论坛”上，北京保监局在一份“关于北京市医疗责任保险发展情况的报告”中指出，北京551家医院中2003年投保医疗责任险的医院不足20家。

　　与长征医院同属三级甲等医院的上海市六医院，是上海为数众多的参保医院之一。该院一位部门负责人表示，这两年运作下来存在很多问题，医疗机构普遍感到不受益。据他介绍，虽然当时政府声明医院可以自愿投保，但实际上“内部是有参保要求的”。

　　长海医院同样是一家军队医院，每年交纳保费70万元，但医院内部人士说，保险公司起不了什么作用。“每年其实没有这么多赔付，而且麻烦一点没减少；一旦赔付多了，保险公司的费用也水涨船高，因为缴纳的金额是保证下一年度的利益。医院想退保也无法退，有点骑虎难下。”

　　这位人士认为，目前保险公司承保的主要是医疗事故责任险，忽视了其它的医疗风险，比如医疗意外、医疗过失等。

　　除了保险产品本身设计和医院需求有脱节外，天安保险上海分公司业务管理部有关人士认为，医院对保险公司不满意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投保并未减少医疗纠纷对医院工作的干扰。“医院其实并不缺钱，对于医疗事故不是赔不起，是折腾不起。”然而，保险公司对此却无能为力。

　　“医院每年在医疗纠纷方面投入的精力，比正常医疗管理要多得多。”一位院方管理人员情绪激动地表示，“投保后，除了增加支出外，什么麻烦事都没减少。”

　　实际上，不仅医院投保热情有限，保险公司自己也对医疗责任险的开展持消极态度。根据上述北京市保监局的报告，目前，在北京的10家财产保险公司只有人保和太保开展了医疗责任保险。

　　平安财险福州分公司的一位高级业务经理认为，由于目前医疗责任认定上不规范，缺少介于医院、患者和保险公司之外的独立医疗责任鉴定方，人为因素太大，加大了保险公司的经营风险，从而影响了保险公司开发产品种类的积极性。据介绍，目前平安该险种在全国范围内的赔付率高达70％-80％，处于亏损的边缘。

　　此外，保险业界人士的一个共识是，包括医疗责任保险在内的责任险推广难，是因为在中国没有强制购买责任险的法律环境。

　　在美国，医生参加职业保险制度是法律规定的强制性义务，一项医疗服务(如外科手术)收费的8％交给保险公司，业绩好的医生可减至4％，业绩差的可升到15％，直至被拒绝投保(意味着其职业生涯的结束)。一般一个医生近三分之一的收入都用于购买保险，而一旦出现医疗事故，赔偿责任就落到保险公司身上，医院不会为赔偿问题与患者扯皮。

　　“但在中国做不到。”长征医院的一位医生说，“目前，中国医生的收入普遍太低，现在这个基金每月扣款，很多医生都不满意了。可想而知，针对医生的个人医疗责任险目前在中国根本没有市场。”

　　复旦大学保险系主任徐文虎认为，医疗责任险要发展，大的环境问题首先要解决。他认为，国内民事法律制度不健全是责任险难成气候最关键的因素。

　　长征医院法律顾问沈成良律师认为，如果“风险基金”效果比投保好，必将会引起诸多医院的效仿，反而会促进保险公司对险种的改革。

　　长征医院副院长缪晓辉也认为，医院自立风险基金的方法仅是目前的权宜之计。

　　“我不希望长期如此，还是希望能与国外一样，实现责任险。但这肯定是一个渐进的过程。”缪晓辉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