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改突围宁夏样本(4)

　　老白·山羊·新农合

　　救命山羊已经卖光了。尽管据说新农合报销比例要提高，老白觉得最后一点救急的指望还是家里仅剩的那头耕牛

　　-本报记者 张沉

　　虽然卖了家里全部的二十多只山羊和五头牛中的四头，但是59岁的农民白明义还是觉得值——到底换回了自己的一条老命。

　　老白已经无羊可卖。儿子白吉平已经开始四处奔走借钱，为他支付每天高昂的住院费和每天一次、每次一小时与两只山羊价值相等的烤腰子(肾)钱。这个回族青年已经举下了他几年才能还清的债务，他也不知道今后日子该如何度过。

　　直到住院后，老白才知道有新型农村合作医疗(简称“新农合”)的事情，打发儿子回家取来了医疗保险手册。但白吉平觉得，新农合不能从根本上解决他家的经济危机。“他心里盘算着等父亲病好后马上出去打工。”

　　尽管据同心县新农合办公室的工作人员称，今年全县筹资水平将提高，报销比例最多能达到80%，但白明义压根也没考虑新农合，他希望儿子卖掉最后一头耕牛，救救急。

　　老白和他的病友们

　　老白的老伴虽然没住院，但也不比他强到哪去，老太婆是心脏病患者，干不了重活。老白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出去打工，结果腿被砸断了，瘫在家里。现在孝顺的二儿子白吉平带着媳妇和两个孩子在医院守护着父亲。两个孙子中两岁多大的孩子，在老白的病床下爬来滚去、十分快乐，见到有人进来会十分自然地仰着小脸凑上去，拽人衣角、摸人衣兜。

　　老白得的是脑梗塞加肾病，是连夜赶着山路住进医院的，如来晚一会儿后果将很严重，“可能会过去或瘫痪”。经过半个月的治疗，老白已经能自由行动和说话，同时他付出了四万多元的医疗费用的代价，目前花费仍在继续。

　　老白一家是宁夏同心县田老庄乡白家湾村村民，家里有13亩地，由于宁南地区到去年为止5年几乎没下雨，种田的收入几乎等于零，“连种子钱都收不回来”。白家的收入主要靠养羊和白吉平出外打工赚取，全家每年收入加到一起在5000元左右。白吉平说，这次父亲得病他已欠了近两万元的债务，“最快能在3到4年内还清”。

　　同心县是国家级贫困县，全县32万人口中有八成是农民、八成是回族，回族的年轻人中有八成出外打工谋生。

　　老白住的是县里最好的医院——县人民医院。医院里四层楼的住院部是这里最好的建筑之一，由福建惠安县政府捐款和同心县政府、县医院三方共同出资，于2006年建成使用。这个不大的住院部，每个房间住着七八个病人。

　　和老白住临床的杨彦治佝偻着腰插着手在走廊里徘徊，时而蹲在墙角默默地发呆。他来自附近的海原县。他在等钱，如果儿子钱没借来，他就不得不出院。

　　“看好病最低得一万元！”现在杨已经花光了从亲戚那里借来的6000元钱，目前他的心脏病治疗要每天做一次CT检查，每次费用是180元。

　　在去年春种的时候，杨为自己最小的儿子，花了三万元在当地娶下了一个儿子认为最漂亮的媳妇。杨彦治以为从此可以颐养天年了，不料该死的心脏病找上了他。

　　“在农村几百元还好借，几千元就十分十分困难。”这个来自西海固村的农民知道，钱在农村的珍贵程度。

　　住院部一楼、二楼是重症病房，三楼是妇产病房，四楼为骨科。在一、二楼住的几乎都是与老白、老杨相似的老人，大多是收入不多的回族农民，多是一生第一次住院，一样都在为自己的病情和医疗费用发愁。他们生病住院后很多人第一项任务就是借钱或卖羊。在这里的农村，哪个家庭有过多的余钱，肯定就能算个另类。

　　杨彦治的6000元医药费来自12家亲戚朋友，他并不像老白家那么富裕——有山羊，除了12亩土地，他几乎什么都没有。

　　见过点世面在医院走廊尽头抽烟的中年人马自豪，眼睛乱转，看上去十分机灵。他将大腿从暖气片上蹬上来撤下去，不是十分老实。马的母亲也在这里住院，已经花掉了2500元。虽然这个数字对他们来说意味着很大压力，但马自豪自信地说“我们可以报销”。

　　马也是农民，去年开始全家每个人交了10元钱，参加了乡里的新农合。虽然能报销，到底能报多少他也不知道。而马自豪询问医生后显得有点沮丧。“2500块算下来只能报300多，很多药品都是不给报的，没劲。”

　　新农合与山羊

　　与马自豪相比，老白并不知道自己也能报销，只是住院后才知道新农合的事情，立刻打发白吉平回家取来了医疗保险手册。

　　新农合对于农民来说还是个新鲜事物，很多农民根本不懂也不知道该如何使用，更不知道能为他们并不富裕的家庭减轻多大负担。

　　同心县是宁夏自治区开展新农合的6个试点县之一，2007年元月开始启动。农民自己交10元，各级政府出40元，全县八成农民都已经参合。作为以县为筹资单位的新农合，同心县去年农民筹资达到186万，加上中央和地方政府补助，共筹资953万。县里规定，每个参合农民住院费或大病门诊每年最高可报销8000元。

　　交10元钱得病之后可报销，这种幸福中国农民过去从来没享受过。“还是可以的嘛！”吴应力从县新农合办公室领回了令他意外的1100元钱，他妻子住院花掉了4100元。

　　但吴觉得算下来也没占多大便宜，“一些药比原来卖得贵了，同时很多药不在目录内根本报不了”。

　　同心县新农合办公室工作人员则认为，新农合已经使农民得到实惠。他提供了一组数据：2007年，全县有两万多参合农民受益，占参合总数的15%。2007年全县新农合统筹资金为农民报销资金达到365万元，其中人均住院费用报销达到712元，“有效地缓解了农民因病致贫问题”。

　　但这位工作人员并没有提供当地的人均住院费用。根据卫生部1月份公布的结果显示，2007年全国住院病人人均住院费用4874元，农民住院率由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开展前的2.5%提高到4.3%。

　　“我不知道能报销多少，有多少算多少。我爸爸的病好之后，我得马上出去打工。”白吉平认为，新农合不能从根本上解决他家的经济危机。

　　由于新农合实行的是以县级为单位的资金统筹方式，全县的筹资水平决定着农民得病后风险的降低程度。同心县作为国家级贫困县，受资金总量的限制，农民报销医药费8000元封顶，无法从根本上解决得大病后的农民经济压力。

　　韦州镇农民苏效霞2007年得了风湿性心脏病，花掉了5万多元，她从新农合报销回了7800元。苏本人很乐观，“感谢党和政府帮我家渡过了难关。”她家的人均年收入不到1500元。

　　同心县新农合办公室那位工作人员表示，今年全县筹资水平将提高，报销比例最多能达到80%，同时要多设立几个定点医疗机构，方便百姓就医。

　　白明义压根也没考虑新农合，他希望儿子卖掉最后一头耕牛，缓解压力。老白半躺在病床上看着小孙女跑来跑去，他希望“这个娃将来能考出去或嫁出去”，不要呆在这山沟沟里，有了病还得卖掉山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