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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第一民企万杰欠贷36亿元内幕
在淄博当地，万杰集团这个名字要比其所在地岜山村有名得多。从淄博汽运站，就有专门开往万杰集团的班车。只要说去万杰，一定有人抢着拉你去。
7月20日，夜里十点多钟，记者从淄博市区赶往万杰集团，一个小时后，司机指着远远半山腰黑夜中透出的一片光告诉记者，那里就是万杰所在地。
50多公里的路上，出租车在黑暗中经过太多略显偏僻和漆黑的小山村，万杰这片灯光有些炫目。
“万杰那个地方，白天晚上一样亮！”出租车司机语气略为自豪地告诉记者。
万杰集团实际上是在一个小山头上，山头的最高点被一座气势恢宏的庙宇占据，那里面供奉的是各位药仙：张仲景，孙思邈，华佗等等。万杰集团的核心资产之一万杰医院就在庙宇不远处。供奉药仙，自是希望药仙能庇佑万杰医院一帆风顺。
从庙宇所在的山头再往下，半山之上，背山面水，是万杰集团最令人瞩目的建筑———万杰国际大酒店。酒店为四星标准，站在酒店广场上，仰望酒店，一层层的客房，一层层的建筑，有一种逼人的霸气。尤其是深夜，酒店金碧辉煌，华彩四溢，当地人称，万杰集团的老总孙启玉就在这个酒店里面办公，而集团办公室在更远处的山坡上。
酒店以下，万杰集团各种各样的企业遍及小山，有些企业则延伸到山脚下。夜色里，所有的企业灯火齐明，遥望笼罩整个山体的万杰集团，一个企业帝国的影子依稀可辨。
然而，辉煌外表掩盖的事实是，这个曾经的山东第一民营企业正被国内各大银行追债，旗下各公司的股权正被各银行轮流排队冻结，生死系于一发。
“几乎国内所有的银行都在向万杰追债。”一位知情人士告诉记者。
9月21日下午，记者到淄博市工商局查询资料。一位工作人员颇为好奇地询问记者采访万杰的真实意图。
“如果你是来给万杰宣传的，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做了，淄博有那么多好企业，不一定需要万杰集团来做典型。”最初，工作人员以为记者是给万杰作正面典型宣传报道的，毕竟多少年来万杰就是一个正面典型。
从工作人员那里，记者得知，9月20日下午，数家法院来人申请冻结万杰公司的股权，“有陕西的、济南的，淄博的，很多地方。”工作人员这样告诉记者，这一年来他接待过不少法院来访者，他们都是来冻结万杰股权的。
在工商局的内部系统上，记者看到万杰字头的企业有一长串，而每一个企业后面申请冻结股权的企业也有一长串，这也许就是工作人员所说的冻结万杰股权“排队排了好几轮了”。
由于工商局的规定，记者没有拿到准确的统计。
“万杰法则”催化多元扩张
1981年，孙启玉等三人利用贷款6万元在家乡淄博博山建立了一个博山染织厂，得益于那个特殊的物质紧缺年代，孙启玉掘到第一桶金。到1983年初，染织厂资金已经是10万元。在当时，人均每月工资最高为50多元。10万的巨额财富是孙启玉利用银行资金滚动起来的，这对孙启玉的影响不可估量。此后，孙启玉的发展模式也定型为借助银行资金和他人资金滚动发展。
1993年，孙启玉的万杰医院从瑞典医科达AB公司引进了两台堪称高尖端医用设备的B型伽玛刀(Leksell Gamma knife)，并于业界率先启动了伽玛刀医疗运营。
伽玛刀是一种高精度放射手术设备，用于治疗颅内微小病变，是神经科医师的有力武器；在国外使用几十年，适应症严格，适用范围有限。
曾在万杰工作过的一位专家说，伽玛刀来到中国则变成了万杰的摇钱树；成功的秘诀极其简单，广告扩张加适应症扩张。万杰投入1亿多元在全国一线媒体进行宣传。
随着不开刀、不流血、治肿瘤的口号响遍中国大地，病人借钱卖房来医院排队等候。当地人回忆，当年来万杰医院治疗肿瘤的病人很多，但是费用很贵，动辄几十万。
高额的收费使得万杰的资产迅速放大，至1996年，孙启玉已经办了大大小小18家企业，但核心资产还是万杰医院的伽玛刀。在这十几家企业的基础上，组建了万杰集团。这是一个比较松散的集体所有制企业。
至此，万杰的伽玛刀功不可没，有资料显示，最风光之时，万杰医院每年的利润上亿。
而孙启玉本人也由伽玛刀的成功上琢磨出一个“万杰法则”来。
该法则的基本信条是：高科技必然带来高收益，不是尖端设备不引进；尖端设备必是大价钱，大投资才能赚大钱；高科技就是高级设备，要不断买最新设备；买高级医疗设备，赚病人更多的钱，再买更高级设备，不断循环，这就是高科技发展之路。
简单地说，“万杰法则”就是买最高级的设备，取得最高额的回报。
在医疗事业上的成功催使万杰走上了一种多元扩张的路径。截至2004年，万杰集团的总资产已经高达116亿，成员企业70余个，形成医疗、教育、钢铁、化纤、三产等几大产业链条。
2000年1月13日，万杰高科(600223，现称*ST万杰)上市，万杰集团医疗和化纤产业基本涵盖于上市公司之内。
四个百万吨钢铁项目被荒废
万杰的厄运始于孙启玉投资钢铁的决策。
当地一位知情人士介绍，2003年，当地淄博钢铁公司已经资不抵债，濒临破产。在淄博当地，区属国企之间形成一个担保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旦淄博钢铁破产，必定带来当地国企的连锁反应，这是当地政府所不愿意看到的，淄博钢铁必须寻找重组方。而淄博钢铁的贷款银行，为避免付出的贷款成为坏账，也不希望淄博钢铁破产倒闭。作为淄博当地的最大企业，万杰集团也有一个扩张的内在需求。
万杰内部人士介绍，一个不为人知的背景是，万杰集团当时的资金已经很紧张，如果能够将淄博钢铁项目揽到名下，换取银行附送的流动资金贷款，则可以缓解万杰的资金紧张情况。
就这样，三方的内在需求促成了合作。
记者采访获悉，2003年3月左右，淄博市博山区政府联系了尚在北京开会的孙启玉，希望博山第一大企业万杰集团能够接手淄博钢铁。
知情人士透露，孙启玉时任全国人大代表、博山区委副书记，这种政治上的身份让他觉得有义务维护社会稳定，稳定职工情绪。
正是这点让上述万杰内部人士很不解，甚至怀疑孙启玉投资钢铁是不是为了寻找一种“感觉”。
从2003年3月开始，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万杰集团投入自有资金和银行贷款4.2亿元到钢铁项目上，有了流动资金，淄博钢铁又运转起来。
随后，万杰又投资进行改扩建，主要包括年产100万吨焦炭项目、年产120万吨生铁项目、年产100万吨钢坯项目和年产100万吨型材四个项目。
孙启玉带着几个钢铁方面的专家到国外采购二手钢铁生产线，开始租用土地，中间几经波折，最后厂址落在万杰集团的山脚下，也就是万杰国际大酒店的东边，那里的土地是大庄村的，系万杰租用。
2003年12月，国家对钢铁项目进行清理，万杰项目在清理之列。2004年3月和7月，国务院调查组两次到万杰集团调查，项目随后被叫停。
这一停就是三年，中间经孙启玉努力，国家发改委同意万杰项目重新启动。
万杰钢铁的四个100万项目就在万杰国际大酒店所在的小山坡下。
9月23日，记者看到绵延3000亩的土地上，横亘着一堆锈迹斑斑的设备，在它们的旁边是当初建的宿舍楼，气度恢弘，可是里面多数是空的，并无多少人居住。
四年来，万杰集团雇佣了100多人在日夜看守这些价值数亿的设备，可是附近的农民却在夜里将这些万杰集团视作希望、命根子的设备偷偷拿走，卖作废铁。
“几年不用，再加上盗窃，可能用不了了。”门口看摊的保安说。
“可惜了，四个100万吨项目就这么荒废了，我昨天下午还见到了孙启玉，那么亲切的人，怎么就遭这么多事呢？”保安和记者闲聊时说道。
拖欠36亿贷款均是短期贷
实际上，伴随万杰产业扩张，资金越来越成为问题。目前，即便是万杰自诞生之日起就万分依赖的银行也不再是其忠实的合作伙伴。孙启玉曾在媒体上表示，他是第一次知道银行说话也不算数。
2006年底，十余家商业银行起诉万杰集团归还贷款，几乎包括国内所有的股份制商业银行。
翻开上市公司万杰高科的公告，自从2006年下半年开始，万杰高科的大股东万杰集团所持上市公司的股票早已被各家银行轮候冻结；而近期的各种诉讼则排满了万杰高科半年来的公告。
据熟悉万杰集团的人介绍，问题最严重的时候，万杰集团拖欠银行贷款50多亿，经过压缩后，至今仍拖欠贷款36亿。
据内部人士透露，万杰集团36个亿的贷款基本上是以短期流动资金贷款的名义向各家股份制银行申请的，而早期有一些贷款则是向四大国有银行申请的固定资产项目贷款，用于购置医院设备和化纤产业的设备等等，但总数不超过3亿。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30多亿的贷款是以短期流动资金的名义申请借贷，但万杰集团基本上把这些贷款用于长期投资。
“由于这些贷款多是一年期还本付息，长期投资根本没有办法那么快回收资金，另外几个项目的投资巨额亏损，银行一旦收缩贷款，问题就出来了。”万杰集团内部人士解释说。
实际上，万杰集团的财务负担比较重的情况已经持续近三年。每年的银行利息就高达3.5亿。
据统计，截至2006年底，上市公司*ST万杰共欠银行短期借款24.44亿元，万杰集团无法偿还的银行贷款也已达数十亿。
据记者统计，万杰集团已经遭遇了18起银行诉讼，涉案金额逾1.29亿元，而未起诉银行手中有多少万杰坏账，则无法统计。
已停产企业被高溢价置换进上市公司
除银行以外，万杰集团投资资金的另外一个出口则是上市公司，自万杰高科2000年上市以来，大股东万杰集团和上市公司间发生了数十次关联交易，其中不乏大股东将优良资产装入上市公司，但更多的关联交易是上市公司为大股东不良资产买单。
以万杰质子项目为例，2002年12月份，上市公司以定期存单为大股东万杰集团担保贷款资金21800万元，但该担保项目并没有经过上市公司董事会的同意，只是“经公司董事长刘东先生印章及公司公章形式签署。”后上市公司专门就此事作过公告。
而这笔资金最终去向是用于购进质子刀项目。
为了进口这套设备，万杰特地与外资合作搞了万杰辐射公司，据透露之所以搞中外合资企业，是为了进口设备方便和获得税收方面的便利。
资料显示，淄博万杰辐射有限公司于1999年12月17日经外经贸鲁府淄字［1999］0926号批准证书批准登记成立，注册资本为1000万美元，后经几次增资。
淄博万杰辐射有限公司系中外合资企业,中方股东万杰集团有限责任公司持有其75%的股权,外方股东美国普乐思有限公司持有其25%的股权。
公司成立之后，孙启玉很快着手购进质子设备，本报记者获悉的当年转让合同显示，PROSPERITY CORPORATION 公司曾向SCANDITRONIX医疗有限公司(位于瑞典)开具信用证，购买质子设备，合同总价不超过2380万美元。
双方约定于2001年11月1日发送设备。
值得注意的是，合同最后PROSPERITY公司的负责人签字为孙启玉，但万杰集团内部人士透露，在公开层面上，万杰集团并没有这一公司。
而另外一方面质子项目投资额被广为宣传的官方数字是，设备值4000万美元，总投资6亿元。这与合同实际价格相差近1700万美元，合1亿3000万人民币。
设备购进后，孙启玉曾表示“质子设备每年治疗500人，收6000万才保本，第一年的任务是800例，必须完成”。
但据一核心知情人士透露，迄今，万杰质子机使用已两年半，共治疗400例病人，年平均160人。公司披露的运营结果是年年亏损，“尚未盈利”；投入临床使用以来，每年亏损金额都在1000万元以上。
但随后这笔“尚未盈利”的资产却被甩入上市公司万杰高科。2004年10月21日，上市公司收购了的淄博万杰辐射有限公司75%的股权,交易金额为1.1018亿元。收购时，万杰辐射资产总额2.80亿元，负债总额1.97亿元，净资产8286.18万元，相对应的75%股权价值6214.64万元，万杰高科的收购价为1.1018亿元，账面上已溢价4803万元。
2005年，万杰高科还斥资1.01亿元收购了万杰集团的7宗土地使用权及一处房产，同时旗下的6家下属控股子公司也累计出资5548.7万元收购了万杰集团的6宗土地使用权。
上市公司公告称，上市公司生产经营所需土地及办公楼均系租赁集团公司。由于受市场宏观经济调控的影响及结合本地区市场参考价格,集团公司要求提高租赁价格,而本公司新上项目须增加投资金额,银行要求有实物抵押才能进行融资,因此,公司决定购买以上土地及房产。
据知情人士透露，由于多数投资亏损，而投资的资金来源是上市公司和银行资金，因此在集团和上市公司之间进行关联交易的时候，存在着把资产估值调高的现象，这样除了能归还净资产以外，银行的流动资金贷款也能归还。
经过记者粗略统计，自上市公司诞生之日起，上市公司和母公司之间的关联交易达到22次，万杰集团的主要资产医药、化纤几乎全部装进上市公司，但新装进上市公司的某些企业已经停产，例如上市公司子公司通宇新材料和博易纤维等。
另据知情人士透露，由于和银行交恶，万杰集团目前不可能从银行获得流动资金，唯一的希望就是重组保壳。
实际上，万杰集团正谋求重组，据济南某人士透露，对万杰上市公司壳资源感兴趣的人士大有人在，曾经有一家北京的投资公司谋求借壳，但被相关部门叫停。
曾经成功操作过华光陶瓷重组的淄博市有关部门也正努力谋求保壳重组，这也是万杰集团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外界也对此抱有希望。
记者曾数度联系万杰集团和上市公司万杰高科包括孙启玉本人，但对方都以人不在或者开会为由拒绝接受采访。
9月24日，周一，记者曾闲逛至赫赫有名的万杰医院。安静的院子，三层楼的医院就诊大厅内只有数名工作人员，没有病人就诊，院子中间也只有少数几个病人。
门口的保安告诉记者，医院是治疗肿瘤的，本来病人就很少。
回望万杰集团，大红条幅上的“百年万杰”字样清晰可见。
□本报记者 张冰 山东淄博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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