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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险的万杰神刀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9月13日 14:53 南方周末
 □本报记者 赵小剑 发自淄博、沧州、北京 先是伽玛刀，后是质子刀，靠着这些昂贵的进口尖端医疗设备，万杰医院一度财源滚滚。但是，“神刀”可以治病，也可能毁灭人的健康和生命，关键在于，“神刀”握在谁的手里，谁来监管它的使用 “神刀”夺命 经过家人十年时间不计成本地付出与努力，宁晖还是在他29岁的时候，化作了一张薄薄的纸片——死亡证明书。 1995年10月14日，19岁的轻度癫痫病患者宁晖被推入山东省淄博市的万杰医院伽玛刀室，接受头部伽玛刀放射治疗。 时任万杰医院副院长的隋邦森对宁晖的母亲李玉凤说：“我们已经做了上千例病人，没有一例出事的。充其量打了白打，无任何副作用。” 但宁晖在术后一个月就开始剧烈呕吐。严重的高颅压使他的两只眼睛24小时不停震颤、闪动，根本无法闭合。他不能讲话，连吞咽功能也随即丧失，直至全身瘫痪。在他生命未来的10年中，他赖以活命的是一根运输营养液的鼻饲管。 2005年夏，宁晖离世。李氏夫妇为抢救和治疗孩子，十年间所有的花费超过700万元。 在宁晖的葬礼上，万杰医院委派了担任副院长的曹大德赶赴沧州致悼词，并公开宣读了万杰的致歉信，坦承“由于医疗过失，造成医疗事故，导致宁晖形成放射性脑病。我们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封致歉信随着宁晖一同下葬。 宁晖并不是万杰医院伽玛刀手术的惟一受害者。据南方周末记者调查，另一些受害者已经通过起诉获得了相应的赔偿，而还有一些受害者仍在与万杰医院进行着马拉松式的诉讼。 山东滨州女孩刘雪冰是其中的一位。这名在初中毕业后已经在胜利油田电力管理总公司上班的女孩也是在19岁时因癫痫病在万杰医院接受了伽玛刀手术，手术时间比宁晖早了几个月。 术后四个月，刘雪冰变得不爱说话，记忆力急剧下降，喜怒无常，而且总也吃不饱。身高1.55米的刘雪冰，体重从1995年的48公斤，猛增至1997年的95公斤。癫痫病不仅没有去根，而且比以前发作得更加频繁，昂贵的进口药物也控制不住。之后，父母带她到多家医院就诊，亦被诊断为放射性脑病。 在诉诸法庭之后，淄博市中级人民法院判万杰医院赔偿原告各种费用200392元。 更不幸的是，甘肃省清水县的周平仅仅想去万杰医院替女儿治愈拇指痉挛的疾患，却让女儿落下了半身瘫痪。术后一个月，年仅12岁的周伟琳先是昏迷，继而瘫倒在床。 北京医学会鉴定认为，患者术后出现的偏瘫是伽玛刀治疗造成，不是原发病发展所致，属于二级乙等医疗事故。周平对此追悔不已。他正在起诉万杰医院，要求赔偿。 比周平更艰难的是黑龙江庆安县陈宝柱一家。1977年出生的陈宝柱因癫痫于2000年1月8日和10日分别两次在万杰医院实施诺力刀手术，术后不到两个月全身瘫痪，昏迷不醒无法进食，只能靠点滴维持生命，直至接受了去骨减压手术后方才苏醒。 陈宝柱一家三口都是农民，一年收入只有陈父种七亩地得来的四千多元，甚至不够陈宝柱的抗癫痫药费。与万杰打官司，来回路费加上律师费一共花了十几万，最终讨回19万元的赔偿，还掉部分借款后，现在仍欠有六七万元的外债。 据南方周末记者查证，万杰医院在给陈宝柱实施诺力刀手术时尚未办理合法进口手续。直到第二年，诺力刀才正式获国家药监局批准引进。 官方调查 全国知名的北京宣武医院神经科曾在1994年与万杰医院有过一次短暂而不愉快的合作。 宣武医院当年前往万杰的一位医生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他们不严格掌握适应症，什么病人都做，来了瘤子就打(伽玛刀)。我们是尽可能按宣武医院的规范来做，他们是尽可能地按挣钱的方向来做，这怎么能行呢？太商业化了！” 据这位医生介绍，伽马刀的适用范围有限，必须严格掌握适应症，否则就会出现放射性脑病、颅压增高、脑水肿、脑疝等并发症。 通常，肿瘤病人不太会追究，因为得了肿瘤，或长或短，病人都会去世，无法分清是因为肿瘤本身恶化还是由于放射性脑病所致。但对于癫痫病人，情况则大不相同。由于相当多的癫痫病人和家属希望根治才接受伽玛刀手术，此类医疗事故容易浮出水面。 一位资深放射治疗专家向南方周末记者介绍说，国内外大量研究证明，70％－80％的癫痫病人完全可以通过药物得到良好而有效的控制，几年不发病，甚至终生不发病。国内外正规治疗癫痫首选一定是药物。“我可以负责地说，宁晖这个病例，就根本不是伽玛刀的适应症”。 北京宣武医院神经内科颜振瀛既当过万杰的出诊医生，又参与过宁晖的会诊。他在一份有关宁晖治疗的书面材料中写道：“我认为，患者的死亡与万杰医院的治疗不当有直接的关系。轻度的癫痫发作完全可用药物控制，不必使用伽玛刀。” 万杰医院出现的多起医疗事故引起了北京官方和卫生监管部门的重视。就在两年前，北京的官方机构组织了一个由多部门组成的庞大调查组进驻万杰医院调查。 调查发现，1990年卫生部和外经贸部批复万杰医院为一级医院，根据执业资质，主要开展一般性疾病的诊疗。该院床位增至400张、诊疗科目增至14个，注册资金增至1.8亿元等均应在报请卫生部审批后，由当地卫生主管部门办理变更手续，但当地卫生主管部门未经卫生部同意擅自变更了上述登记项目。 而且，万杰医院的伽玛刀只有生产厂家瑞典医科达公司的伽玛刀性能检测报告，未取得卫生部指定的放射卫生技术机构出具的设备性能检测报告。 专家组随机抽查了该院2005年66例应用伽玛刀治疗癫痫的病例，处理意见为：鉴于万杰医院应用伽玛刀诊疗癫痫患者存在适应症把握不严、安全性保障缺乏等问题，责成山东省卫生厅暂停该院应用伽玛刀治疗癫痫诊疗项目，并限期整改。 记者从一位伽玛刀专家处获知，当时由包括放射、神内、神外等各方面专家组成的专家调查组调取了万杰医院从1997年到2005年每年8月份的病历，统计得出万杰医院用伽玛刀治疗癫痫的病人数占使用伽玛刀治疗病人总例数的比例最低为10％左右，最高超过50％，远远高于国际上平均1％的比例。 这位专家向南方周末记者解释说：“国际上平均100位接受伽玛刀治疗的病人中，只有一位是符合条件做伽玛刀的癫痫病人。而万杰肯定是在适应症的掌握上有问题，不需要做伽玛刀的癫痫病人没有经过充分的检查，也做上了伽玛刀。” 而在专家们随机抽取的数十份用伽玛刀治疗癫痫的病历中，有数份没有相关检查记录，有十几例是非特异性表现，也就是说没有影像资料的支持就当成癫痫做伽玛刀。“这完全是拉到篮子里的都是菜。”这位专家评论道。 不仅如此，在治疗过程中，确定治疗靶区，需要脑电图、核磁共振、PET综合定位，指征明确后方可使用伽玛刀手术，但在专家抽查万杰医院的病例中三者符合率只占极少一部分。“不是伽玛刀技术本身存在什么原罪，关键在于谁、怎样使用它。”这位专家说。 质子刀现身 随着国产伽玛刀生产企业的崛起，拥有伽玛刀的医院越来越多，加之综合性大医院专业能力和综合技术水平的优势，逐渐打破了万杰在设备方面的垄断地位，万杰迅速被边缘化。 孙启玉萌发出更大的野心，他决心投资4000万美元购进世界最顶尖的质子治疗系统(Proton Therapy)。 一台质子治疗仪的使用需要解决高能加速、立体投射和精确控制等复杂技术。质子治疗设备中已经小型化的回旋加速器就重达两百多吨；传输通道长达数十米；围绕病人旋转的机架高达3层楼；射线投射到人体内目标准确到一毫米以内。不难想象，质子治疗系统是现代尖端科技的集成，堪称医疗设备巨无霸。 2000年，万杰建立从事放射化学产品制造业的中美合资淄博万杰辐射有限公司，生产经营同位素基础原材料、质子线。2002年1月，万杰质子中心破土动工，孙启玉亲自督战，工程进展异常迅速。一般需要12个月的质子中心基建工程，万杰7个月就完成了主体施工。 2004年12月20日，世界第四台、国内第一台博拉格质子治疗系统在岜山村投入临床使用，中国也因此成为继美国、日本后第三个拥有商业运作的质子治疗系统的国家。据国内一位放疗专家介绍，对于大部分浅表肿瘤，质子的治疗效果并不是很明显。质子治疗不能完全取代其他治疗方式，更不是能包治百病的“神刀”。 由于一台质子治疗系统投资数以亿计，建造周期也需两三年之久，一般公立医院很难有如此手笔。而这正是万杰的机会。 质子治疗系统被列为甲类设备，必须由国务院卫生行政部门管理审批。但奇怪的是，据南方周末记者从北京官方证实，万杰医院这套质子治疗系统并未获得卫生部颁发的《大型医用设备配置许可证》，属于无证运营设备。卫生部只将该证批给了中日友好医院和上海肿瘤医院，但由于种种原因，两家获批复的医院的质子治疗系统并未建成使用。 更让人不解的是，2005年5月14日，并没有拿到准生证的万杰质子项目却迎来了国家有关部门率领的专家组，前来岜山村参加万杰质子放射防护审查会的专家们一致通过了对该项目的评审。 5月26日，当地卫生主管部门给万杰质子发放了射线装置许可证。但按国家相关规定，“甲类大型医用设备的配置许可证由国务院卫生行政部门颁发”。 中国科学院高能物理所研究员刘世耀先生曾在《世界医疗器械》杂志撰文警告说：“质子治疗过程复杂，不论患者定位、治疗计划和剂量控制都有十分严格的要求，必须要在全过程的每一环节进行严密的质量控制，不然可能产生严重医疗事故。” 从某种意义上说，质子刀又是万杰医院的一把“神刀”。然而，“神刀”可以给人治病，也可以毁了人的健康和性命，关键在于这把“神刀”掌握在谁的手里，谁来管理这把“刀”的使用。 (应被采访者要求，宁晖、李玉凤、周平、周伟琳、刘雪冰均为化名。本报记者柴会群、《财经文摘》杂志章剑锋对本文亦有贡献) 相关策划： 相关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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