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

　　中国最大的外资企业是德国的巴斯夫，在中国有9家化工企业，从尼龙、地毯、醇、涂料、维生素、乙烯、染料、乳胶，到分散体，形成系列产品分工体系。相比之下，中国的企业太小，各个合资方又分属于不同的地方政府，以分散对集中，只能被人控制。再加上跨国公司在技术和渠道方面的控制，引进外资的发展中国家控制股权的作用已经越来越小，越来 越多的产业将被国际跨国公司整合，纳入他们的国际生产和销售体系。

　　产业家底油水不多

　　我国主要产业在关键生产环节技术落后，装备水平低。钢铁、有色金属、石油化工、电力、煤炭、建材、建筑业、公路水运、交通、铁道、船舶、机械、电子信息、轻工、纺织、医药等15个行业，普遍技术水平比国际落后5-10年，有的落后20-30年。

　　入世之后，中国劳动力成本低的比较优势将得到更充分的发挥，中国将成为国际制造业的一个重要基地。但是相当部分产业将被跨国公司所整合，纳入其全球化生产体系，国有企业受冲击比民营企业大，因为丧失了国家保护。

　　医药业76%为中小企业，有300家企业生产安乃静。产品有24大类，1300种化学原料，3500种制剂，多属普通医药，附加值低，科技管理水平低，科研人员只占卫生系统500万职工的0.5%。制药业是高投入、高效益、高风险产业，从实验室到市场药品的比例为5000：1，开发一个产品1亿美元，大型医药企业将年销售额的15%以上投入新药创新，在中国只占7%，在3000种医药产品中，90%仿制外国，每年30-40种。加入WTO后知识产权保护更加严格，仿制要付款，每种每年4-10亿美元，有些企业可能因为付不起仿制费用而停产。中国有5000多家制药厂，1500家合资药厂。关税20%降低到6.5%。

　　造纸企业年产5000吨以下的小厂占83%，低档产品占70%。造纸产品关税23.35%，加入WTO后降低到5-7%。

　　76000个纺织企业，初加工能力过剩，企业间过度竞争，深加工，精加工能力不足；出口数量世界第一，出口金额世界第四，年出口服装50亿件，价格只有法国的1/4。化纤品种比国际水平差10-15年，纺织机械更为落后，无梭织机占5.4%，1994年世界平均水平为27%，发达国家在90%以上。

　　中国服装行业出口世界第一，利润不到2%，单件赢利不到4美元，附加值为法国、意大利的1/4，德国的1/2。70%出口服装没有自己品牌，缺乏知名度。

　　化工产品价格已远远高于国际价格。以国际期货价格为100，中国的橡胶为141，高压聚乙烯146，聚丙烯116，硫酸176，盐酸116，纯碱106，尿素193，磷酸二铵150，氯化钾140，汽油164，柴油197。国内加油站10万个，各行业分散经营，缺乏竞争力。

　　在与柯达、富士等跨国公司的激烈竞争中，中国民用感光材料企业非停即并，只有乐凯作为民族企业发展起来。在技术方面中外差距不大，主要是国民偏爱进口货的心理作怪。

　　家用电器企业2500个，生产能力严重过剩，实际利用率58%。自主开发能力弱，先进技术的挑战性命攸关：1997年4月，美国率先采用数字电视，中国已经建成的世界最大彩电生产能力，以及摄像、录像和录音设备的生产能力，能否顺利在零关税条件下转到数字轨道，就成为生死存亡的问题。目前国内已引进数十条彩电生产线，彩电的生产能力达7000万台。去年国内生产彩电近4000万台，国内销售2500万台，出口1000万台，库存积压500万台。表面上看，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彩电生产国，在核心技术的1000多项专利中，中国没有一项专利！彩电工业依然仅仅是个典型的装配工业。

　　1998年底中国汽车行业(含摩托车)目录有2426家企业，其中集体、私人、股份合作制企业占4.5%。汽车整车制造厂115家，车用发动机厂56家，汽车摩托车配件厂1628家。2000年，全球汽车生产能力8000万辆，需求量6000万辆。跨国公司研制开发费用占年销售额4─5%。通用、福特等公司年科研费60亿美元。没有年产100万辆的规模，汽车工业没有国际竞争力。美国通用、福特；日本丰田、本田；德国大众、宝马、奔驰；法国雷诺、标致；意大利菲亚特10大公司，占全世界总产量85%。有人预言汽车工业将兼并成6家(不包括中国)，零部件由16家公司提供。

　　自主开发能力太弱

　　国际竞争能力的标志是自主开发费用。中国汽车企业开发费用不足销售额的2%，国际水平是10%。汽车每7-8年换一次车型，开发一个车型要10-20亿美元。

　　中国汽车工业应具备自主开发能力，仅以市场换技术，不可能培养自主开发能力。

　　北京吉普公司运行初期，美方进一套散件的价格，甚至高于其本土整车出厂价，每车净赚2500美元，一年赚900万美元。当初美方实际出资不过800万美元。中国强调提高国产化率，却忽视了自主开发能力。在合资过程中，中方在原车改型、自主开发新产品方面都受到控制。跨国公司在掌握产品开发权的同时，也掌握了零部件的定点权，关键零部件仍依赖进口。

　　有人反对自主开发，理由是投资太大，不如合资。实际上中国在开发方面很有优势。蜂窝式移动电话，国外开发用8亿美元，中国7000万人民币。国外开发程控交换机用1亿美元，中国1000万人民币。长3甲火箭开发费用为国外几十分之一。做雪莲牌羊绒衫需要的羊绒分梳机，中国开发费用是意大利的1/10。在高科技领域研制新产品所需费用，没有外国公司说得那么大：开发一种车型20亿美元，几乎等于开发飞机的费用。实际上，西方的研发费是多少美元，中国用多少人民币，是西方的1/8。原因一是人力资本费用低，二是后发优势。

　　自主开发并不神秘。捷达轿车尾部要改型，中德都要求开发权。德国人说“既然你要做，搞个东西试试看”。中方开发出来了，德国人一看确实不错，给了9000万人民币，把知识产权买去了。神龙，“富康”车要开发要改三厢型，双方为开发权争论，法国方胜了，开发出来，中方出5亿法郎买知识产权。

　　钢铁产量1.2亿吨，居世界首位。15--20%设备属国际先进水平。企业787个，宝钢、鞍钢、首钢和武钢4大集团，销售额的总和只有新日铁的63%。

　　烟草行业。美国在五六十年代有几十家烟草公司，现在只有7家，其中3家控制了94%的市场。菲利普卷烟年销售1782万箱，收入545亿美元，名牌是“万宝路”，品牌价值446亿美元。英美烟草公司1100万箱，249亿美元。第五位是云南红塔集团年产量386万箱，237亿元人民币，出口很少。50年代中国京津沪3大烟厂占中国产量的24%。现在有180个烟厂，2000个牌子。1999年品牌423亿。

　　目前的问题是：地方保护主义割裂全国市场和民族产业，中央政府如果不能以中央权威打破地方政权的阻碍，允许先进企业跨地区兼并落后企业，那么，所谓通过全球化、市场化的兼并就会发生：外国大烟草公司会和国内一些企业联合起来，打垮国内的品牌，严重影响政府财政收入。

　　战略产业思路不对

　　否定比较利益的动态性，片面主张以劳动密集型产品和发达国家的资本技术密集型产品交换，在实践上危害极大，对于国家来说意味着丧失安全，对于企业来说意味着被人控制。

　　航空工业是高科技，战略性核心产业，是国家科技水平和综合国力的反映，涉及机械，仪表，电子，材料，冶金，化工和交通运输的发展，需要上千个单位合作。航空工业在制造业中附加价值最高，按产品单位重量创造的价值计算，船舶为1，小汽车为9，彩电为50，电子计算机为300，喷气客机为800，航空发动机为1400。新战机的导航设备和软件已经占成本的50%，高技术含量需要高开发研究费用，1种飞机要花20——50亿美元，用8——10年，出售300架才能达到盈亏平衡。欧洲各国联合生产的“空中客车”25年不赢利，直到销售1300架才开始赢利。美国政府帮助生产民用飞机为主的波音，兼并了生产军用飞机为主的麦道，使军民生产合并，与欧洲“空中客车”，在国际范围内形成了寡头垄断。

　　1997年底全世界有民用客机16553架，其中70%是喷气客机；到2017年喷气客机将增加到26198架，增加16000架，生产由波音和空中客车垄断。中国到2017年要购买民用客机1591架，总价值750亿美元。中国能否自己生产150座以上的喷气客机，已成为国际竞争的关键问题。

　　面对美国的战略压力和新自由主义的理论误导，中国目前没有自力更生搞独立知识产权的大飞机的决心。以为靠国内“市场大”的优势，通过转包、合作，可以引进先进的制造技术，这种思路是错误的。转包和独立知识产权，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发展道路和模式，不是同一种发展模式的前后两个阶段。中国可以参加国际飞机的转包生产，但是主要的力量，一定要放在研制独立知识产权的大型飞机方面。标准和机型是自己的，某些造不出来的零件可以进口。

　　研制一架干线飞机要花7-10年时间，总研制费用20-50亿美元。美欧由国防部门研制以后转给民营公司生产，1万多零部件分散在世界各地转包。“空中客车”有1500家供应商，分布于27国。日本是国际航空转包生产大国，转包合同每年100亿美元。韩国大宇年转包合同6亿美元。而1998年，中国航空工业总公司国际转包收入只有1亿美元。直到今天，还没有哪一国因转包或合作而获得独立研制大飞机的能力。把自主研制大飞机的希望寄托在国际合作，是一种幻想。

　　中国应该独立发展大型民航客机。第一就是国防安全的需要。第二是提升工业和科技整体技术水平的需要。改革开放以来的“下海政策”，国家不扶植战略产业，让他们追求利润，与民营企业争抢资源和市场的做法，应该纠正。下决心发展航空工业，等于动员全国工业技术精英，强制性提升本国工业制造水平。

　　从外贸对于国民经济拉动的综合经济效益来看，服装只能拉动一般劳动就业，拉动的纺织机械和面料，特别是原料，大部分都是进口的。而飞机所拉动一系列工业和科技部门：包括高精度铝合金，数控机床，电子遥控，计算机，高级空调等安全设备，武器装备，仪器仪表，发动机，液压系统，燃油系统等等。即使飞机最终难以完全成功，在试制过程中会全面拉动工业和科技的发展，与简单的来料加工装配，不可同日而语。国家应扶植发展战略产业，并且通过承包和招标方式带动许多企业的技术发展。

　　知识产权不成气候

　　对于知识产权有迷信，以为自己创造不出来，是中国人认识上的一大误区。知识产权最核心的问题是标准的制定，如汽车和飞机型号的设计，技术标准的制定，学术规范的确定，所谓各种“国际惯例”的制定，谁能够掌握标准的制定，并负责推行标准，进行监督和仲裁，谁就是霸主和垄断者。反过来说，标准制定主要不是发明问题，发明并不难，而是要有实力推行其标准，有实力惩罚违反者，奖励遵守者。

　　中国的知识产权不成气候，是由于忽视国防科研，缺乏民间风险投资机制，法律不完善，人才外流。不是中国人没有能力开发，而是缺乏创新环境，环境是可以创造的。首先应该以国家意志，长期扶植战略产业，参与国际标准的制定，并且通过税收优惠，风险基金，股票市场等方式，帮助企业进行独立知识产权和品牌的创造。至于企业自身，一方面可以利用为跨国公司配件的方式提高水平，一方面应该尽力创造自己独立的知识产权的品牌。

　　中国历史上有长期的品牌传统。这是商品经济成熟和有信誉的表现。许多品牌是以个人的名字命名的，适应中国家族传统，有利于长期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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