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查看至少1个小时|俞敏洪：疫情下坚守与蜕变

　　8号楼工作室  撰文|梁超

　　编辑|刘洋

　　按照计划，1月28日那天，俞敏洪将和家人飞往瑞士滑雪度假。但是因为新冠疫情，他取消了行程，决定留在北京。

　　“疫情来了，我也可以逃走，什么都不管。但是我做不出来。我觉得这个时候，新东方的8万员工老师最需要看到的就是，老板也在跟我们一起奋斗。”

　　疫情对他个人的影响不太大，但是对新东方的影响大。寒假期间，新东方100多万学生的地面课程要转移到线上，“是非常艰难的事”，但是有过非典经验，“没那么紧张了。”独立港股上市的新东方在线亦遭遇了一场在线教育跑马圈地的厮杀。

　　1月30日，俞敏洪开始写抗疫日记，其中一个原因也是想告诉员工和关心他的人，自己跟他们一样，在每天日常的生活中间度过这个疫情，并且在疫情中做自己力所能及所的事情。

　　3月24日，俞敏洪疫情日记宣布完结，加上开篇思考，一共56篇日记。除了记录，也在互联网上留下足迹。一部《中国合伙人》讲完了新东方的创业故事，20多岁的成东青甚至让人们模糊了年过50的俞敏洪真实的样子。

　　很多人在网上阅读俞敏洪的日记，他也会跟网友留言互动，甚至连手机是什么牌子的问题也会回答。

　　有网友说，俞敏洪的文字朴实温和，与某些时候在公开场合讲话的犀利风格完全不同。俞敏洪则留言“哈哈，讲话的时候口无遮拦”。

　　因为“口无遮拦”，俞敏洪也数次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上，但是他也说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还很强大的，“年轻时候被抢劫，大家一定觉得从此以后我肯定变了。其实我一点心理阴影都没有。”

　　俞敏洪的言行或许可以用他的生活态度解释，把一天的时间分成当下和未来，如果能活到100岁，就得学习不能落后。享受当下，既要喝酒，又要唱歌，又要聊天，如果当下你都不快乐，那么你的未来也会不快乐。

　　日记写到第十天曾不想写了

　　新冠肺炎疫情期间，有两个人的日记最为有名，一是武汉作家方方，一是新东方的俞敏洪。

　　“实际上刚开始没打算写，武汉封城到过年，我都没写，就准备过年”，但是过完年之后，俞敏洪看到了暂时结束不了的势头，“可能是一个历史瞬间了，历史瞬间我觉得值得稍微写一写。”

　　1月30日，俞敏洪开始在微博和微信上连载抗疫日记，从收集资料到动笔写文再到修改确认，每天需要两个多小时。每篇日记的开头，都是当天最新的疫情病例数据。

　　“疫情的数据，大家每天都在读，读完了就忘了。但数据是动态的，每天都记下来，就从凝固的数字变成了信息的传递，传递的结果，就是这个事情从开始到最后发展的线索。”

　　除此之外，俞敏洪在日记中还有对企业、教育、人生、社会的各种思考。

　　这一写就是50多天。但是写到第10天的时候，俞敏洪曾打算不继续写了。那天是2月7号，当天深夜，网上传出了武汉市中心医院眼科医师李文亮因感染新冠肺炎去世的消息。

　　在2月8日的日记中，俞敏洪提到，他从7号的晚上一直在等待确切的消息，直到第二天醒来，看到了官方发布。“我的心一下子坠到谷底，失魂落魄，内心瞬间充满了悲愤和痛苦，一个人关在书房里，痛哭了半个小时。”

　　那为什么没停下？

　　俞敏洪说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来，这是历史记录，想尽可能客观地把得到的消息记录下来，其次在这个过程中把生活和心路历程记录，看看疫情过程中，自己的心态各方面是否有变化，这也挺重要的。

　　于是，抗疫日记坚持了下来，用俞敏洪的话说，反正写到现在了，那就得写到结束了。

　　如今，俞敏洪的日记在互联网上每天有着几十万的阅读量，对于这些关注的目光，俞敏洪也有着自己的考量。他的第一篇日记里就说，“语言上各种斟酌，胆颤心惊，唯恐一句话说不好，为新东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俞敏洪的心态总体还是很平和。曾有一天的日记下面，有网友留言，“今天的文章有点敏感，不怕被禁吗？”俞敏洪的回复是：没事，禁了就重写。

　　俞敏洪承认，日记里或多或少还是会包装自己，“你要知道每天几万人，甚至十几万人看你的日记，所以还是要小心谨慎的”，但是不说假话，“说假话还不如不写呢。”

　　一场在线教育的投放厮杀：“现在倒有点后悔了”

　　俞敏洪的日记在疫情中受到关注，新东方旗下的新东方在线所处的在线教育行业，也在疫情中倍受关注。

　　2005年新东方在线教育正式从新东方集团独立出来，2019年3月28日，经历了新三板挂牌、摘牌，几经冲刺，新东方在线终于在香港联交所主板挂牌，成为港股在线教育第一股。

　　上市首日，新东方在线开盘报价为10.2港元，与发行价定价一致。虽然开盘后一度跌破发行价，跌幅高达6.08%，最低股价9.53港元。但最终收盘价与发行价持平，市值约94亿港元。

　　2020年1月20日，新东方在线公布了截至2019年11月30日的中期业绩报告。报告期内，新东方在线净总营收5.68亿元，较上年同期的4.78亿元增长19%，净亏损较上年同期的3618.5万元扩大为8751.6万元。这已经是新东方在线连续第二个季度亏损。

　　新东方在线上市前，业绩表现良好，每年均有盈利。在新东方在线上市当天，俞敏洪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表示，尽管公司之前是持续盈利的，但之后2-3年肯定会亏钱，因为要以最快的速度铺设市场。

　　疫情之下，教育部的“停课不停学”政策，给在线教育打开了流量天窗。Questmobile数据显示，相比去年春节，在线教育用户增长了22%，教育学习APP行业日均活跃用户规模从平日的8700万上升至春节后1.27亿，升幅46%。

　　这被在线教育机构们看做是投放的最佳时机。

　　俞敏洪也没有讳言：在疫情中，在线教育行业是受益的行业。

　　一直以来，头部企业为了拉新在宣传推广商投入惊人费用，是在线教育赛道的常态。行业受益、数据增长的背后，是教育机构的跑马圈地，展开了一场投放竞争，免费在线课广告几乎随处可见。

　　在俞敏洪看来，这次疫情给了新东方在线独立的高速发展机会，“不过能不能抢到，其实现在并不明朗。因为所有的跟在线相关的公司，都在拼命地推广。”

　　他自己算了一笔帐，好些竞争对手在疫情期间的投入都是好几个亿，而新东方大概也只投了两三千万。

　　谈起推广力度小的原因，俞敏洪给的理由很感性，“这个时候大家这么难，你还拼命地推广，拼命地告诉老百姓，我这有好东西，你赶快来，我觉得好像有点不地道似的。”

　　“现在倒有点后悔了”。

　　不过他也觉得“没关系”，“教育是长效口碑效益，用户上了课就会对课的价值和水平做评价，归根到底用户看中的还是教学质量、产品体系和传播系统。所以在老师水准的提升、教学水平的提高、产品体系的打造方面，我花的力气比较多。”

　　如果说面对在线教育平台的厮杀，俞敏洪的心态是平和的，那么面对新东方寒假班100多万学生要由地面教学突然转移到线上教学时，他的感觉就是“非常艰难”。

　　按俞敏洪的说法，大年三十那天，新东方培训4万多名老师熟悉在线上课系统和在线上课的方法，大年初一到初四跟100万学生的家长进行由地面转到在线学习的沟通，“中间也有一些家长不理解我们，整体来说我们还是赢得了家长的谅解。”

　　在俞敏洪的日记中也提到这段难捱的日子，新东方的线上直播系统“云教室”，原来只能承受同期几万人在线，一夜之间要扩容到一百万。家长和学生对于在线学习的系统不满意，各种投诉。

　　近两年，新东方在科技方面持续投入，但原本“云教室”准备的是同步在线人数最多可支持5万人，这一次新东方的100多位技术人员一天都没休息，最终“抗住了”，最大量时一天有120万名学生在线上课。

　　至此，俞敏洪认为新东方整体来说算是度过了一个难关，这要得益于非典时期的经验。

　　他在抗疫日记中也提到，“一般的中小企业，账上确实不太可能有三个月的周转现金。新东方还好，被03年的非典吓破了胆，所以账上还算有现金，能撑一段时间。”

　　俞敏洪曾在书中回忆过非典时期新东方的困境：

　　“至今犹记排着长龙的退费学生，从我们的四楼办公室一直排到楼下……但银行限制新东方一天只能提 50 万现金。我亲自找到银行领导才提高了限额，我还跟朋友借了2000多万。”

　　直到2003年5月底，非典过去了，学生把钱交回来了上课，新东方才解除这次危机。

　　俞敏洪说，经历过非典危机后，他就要求新东方的现金，在把所有学费退完，所有员工工资发完后，还必须要有剩余。这一次尽管有损失，还是有足够的现金储备。

　　“没有想到被人骂了十几年傻瓜之后，这次派上用场了。”

　　不过，3月初，新东方宣布下调第三财季营收预期，营收预期在9.03亿~9.33亿美元之间，同比增长13%~17%。低于此前预期的9.83亿~10.06亿美元。新东方表示，第三财季的营收降低的主要原因是公共卫生事件对线下教育业务的影响。

　　但现在培训机构普遍面临的困境是，难以完成暑假班的招生。“不知道暑假怎么招生，什么时候开始。”俞敏洪说，往年这个时候暑假班已经招了70%到80%。“做生意最怕的就是等，因为你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3月24日，俞敏洪疫情日记宣布完结。他在日记开头说，新东方的发展、8万员工老师的生计，比自娱自乐写日记要更加重要。

　　被Diss的老板：什么是好的管理？

　　2016年，俞敏洪卸任了新东方集团CEO，担任董事长一职，负责新东方的战略和运营管理工作。

　　对现在的俞敏洪来说，最怕的就是做错战略决策，战略决策做错了，最后都挽回不过来。

　　“前几年新东方在科技方面投入不足，实际上就是战略决策的失误。现在要补课，幸亏还好能补回来，但是花的力气和代价就和原来就不一样了。”

　　除了确保重大的战略决策不失误，俞敏洪另外一项工作就是对组织结构和管理干部进行匹配。

　　“就这两件事。所以现在管8万多人，和我当初管80个人的时候相比，其实更闲了。”

　　俞敏洪觉得闲了，但是这几年关于新东方的困境和管理文化的探讨一直没有停过。在内部，这样的声音也没有断过。

　　2019年北京新东方的年会节目《释放自我》，就是员工犀利吐槽新东方内部管理问题的歌曲，当时刷遍网络。根据媒体报道，该节目表演时，俞敏洪在台下笑得合不拢嘴，最后带头鼓掌。

　　事后，俞敏洪在微博上称“新东方年会上diss老板的节目，我其实之前并不知情，年会现场第一次看到，觉得员工敢于当面diss老板，暴露新东方问题，值得鼓励”，并且“决定给参与创作和演出的员工，奖励12万元，鼓励企业中敢于直言的精神和文化。”

　　这首改编自《沙漠骆驼》的年会歌曲，句句狠话，比如：

　　“一个简单问题需要答案

　　董事长问总裁，而总裁问校长

　　校长问总监，总监问经理

　　经理问主管

　　主管问专员

　　专员还要问兼职

　　什么全球视野

　　什么特么志高行远

　　说好的三年规划每年都要变”

　　一年多后，再谈起这件事，俞敏洪表示，唱不唱的那首歌，他都知道新东方的问题所在，实际上是如何解决这些问题而已。“只不过新东方的员工敢于把问题说出来，其他公司的员工不敢说而已，并不见得新东方的问题就比别的公司多。”

　　什么是好的管理？俞敏洪的标准是，现有的日常的布局和工作是不是在正常进行，第二是面向未来你的布局是否正确，并且有没有眼光去布局未来。

　　新东方从1993年创立至今，有过起起伏伏，而作为创始人，俞敏洪则经历过生死。

　　卸下诸多CEO头衔以来，俞敏洪工作的重点就聚焦在战略上。2017年底，他在一次演讲中说，“最懒惰的企业家是用战术的勤奋掩盖了战略上的懒惰，这是真正的懒。当我们只关注这件事情如何投机取巧，而不关注整个企业大势应该如何发展，不能预料未来的时候，那就是一种真正的懒。”

　　2017年以来，新东方进行了许多战略调整，渠道下沉，向二三线市场扩张，双师模式等等。新东方从留学培训巨头转身为K12培训龙头，近年来保持整体盈利。

　　巨头平稳发展的故事少了一些吸引力，新东方的创业故事已经被一部2013年5亿票房的《中国合伙人》讲完，电影中黄晓明饰演的成东青甚至让人忘记了现实中的俞敏洪已经年过50。

　　作为一个世俗意义上获得了成功的公众人物，俞敏洪保持着演讲的激情和天分，是每次论坛上的明星演讲嘉宾。他已经不用再讲怎么学英语，可贵的是他还愿意表达观点，不吝惜公开发言，尽管曾因此招致非议。

　　他形容自己的心态好，鲜少受到外界影响。“年轻时候被抢劫，大家一定认为从此以后你肯定变了，完了我一点心理阴影都没有。”“到现在为止还敢一个人在黑夜里走夜路呢，我就是在黑夜中间被人抢劫的。”

　　在《我曾走在崩溃的边缘》一书中，俞敏洪曾经披露了自己两次遭遇绑架的往事，其中有一次劫匪在深夜里先后打劫了7个人，每人给予一针麻醉大型动物用的麻醉针，这7个人中，只有俞敏洪活了下来。

　　卸任CEO的时候，俞敏洪说，50多岁了，没有必要冲在一线了，应该让更多年轻人冲在一线。

　　现在58岁的他，需要做三件事，第一把新东方做好，跟新东方相关的业务和发展做好；第二，教育相关的投资做好，帮助这个领域成长；第三，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好，“未来我会更加休闲一点，读更多的书，去世界各地走走，写几部游记。”

　　对于退休的生活，他已经想过了，而且想得很清楚：“退休以后行走世界， 这是我第一想做的事情。第二就是到贫困地区去，让贫困地区的孩子有更好的教育机会。第三修身养性，交往一些没有什么欲望的朋友，大家在山林之间喝喝酒，聊聊天。”

　　他的言行或许可以从他遵从的生活态度上解释，“你应该把一天的时间分成既享受当下又能为未来做准备这样的一个时间。所以我就是这种心态，为什么我现在还要学习？因为我觉得万一我活到100岁，那后来40年还需要我去做很多事情，如果我不学习就落后了，落后了你就什么也做不了。那为什么要享受当下？既要喝酒，又要唱歌，又要聊天，就是因为我觉得如果当下你都不快乐，那么你的未来也会不快乐。”

责任编辑：孙剑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