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歌:我没有想到人的欲望是会膨胀的

胡歌:我没有想到人的欲望是会膨胀的
2024年01月25日 08:16 冯仑风马牛
封面图 | 《繁花》剧照封面图 | 《繁花》剧照

《繁花》虽已大结局,但人们对这部开年爆剧的讨论仍未停息。此前在「挺住就是本事——2023风马牛年终秀」现场,冯叔聊到他与《繁花》剧本创作的故事,王家卫导演还原的风波迭起的1990年代,正是冯叔和早期一代创业者们所经历过的「野蛮生长」的岁月。一部好的电视剧,让亲历者追忆过往,为年轻人补足想象。

《繁花》的大爆也让参演演员们有了又一个立得住的代表角色。胡歌饰演的阿宝是这部剧的绝对主角,镜头借由他的经历,串联起了一个个鲜活饱满的人物角色。大起大伏过,痛苦过,挣扎过,在浪潮中未停止脚步,这是剧中的阿宝,也是一部分真实的胡歌。

今天,我们给大家分享一篇胡歌的访谈,通过他的讲述,你能看到《繁花》背后的细节,也能看到一个成名已久的演员身处名利场中的困惑与坚守。

以下为本次访谈文字实录。

来源:凤凰网读书

往前走,争一口气

问:

作为演员,能遇到⼀个好导演也是蛮难的,⽐如说这⼀次(你)就跟王导合作上了。这次也是做了35年导演的王家卫第一次拍电视剧,我不知道你在跟他沟通的过程中,有没有看到他有犹豫或者是陌⽣的感觉?

胡歌:

他绝对不会把犹豫和陌⽣展现在别⼈⾯前的,你在王导⾯前看到的永远是⾃信、乐观(的他)。⽽且因为我之前没有跟他合作过,我也没有⽐较,我不知道他在拍电影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状态。

电视剧《繁花》的剧本⼀直在调整、修改、增减,但是主要的背景和⼈物的⾛向、⼈物和⼈物之间的关系,是⾮常确定的。王导的⼀个⽐喻我⾮常喜欢,他说剧本是有⽣命⼒的,演员和⻆⾊都是要在有⽣命的剧本⾥⾯共同⽣⻓的,所以他会边拍边观察,观察这个演员和这个⻆⾊之间产⽣的化学反应,同时也会观察演员和演员、⻆⾊和⻆⾊之间所产⽣的化学反应。

问:

你在演阿宝这个⻆⾊的时候,是怎么寻找⾃⼰跟他之间的连接点的?

胡歌:

这个要分两个阶段。在真正拿到剧本之前,我想象当中剧中呈现的阿宝应该和书中是⼀样的。包括我身边的很多朋友、⼀些之前的书迷,他们也觉得书中的阿宝和我平时展现给⼤家的那种⽓质⽐较吻合。所以⼀开始我也是照着这个⽅向做准备的。直到我第⼀次拿到剧本、读到⼈物的时候,我发现至少他外在的表现跟⼩说中的阿宝已经有挺⼤区别。

问:

那你跟现在这个阿宝之间,你觉得最接近的部分是什么?

胡歌:

可能我们都不太愿意⻓久地待在⾃⼰的舒适区。你看阿宝,随着剧情的推进,他的师傅,也就是爷叔不只⼀次地提醒他,你可以收⼿了、你可以退了,但阿宝没有那么轻易地停下脚步。在那个时代浪潮⾥,他不断地在被推着往前⾛,内⼼⼀直想要争⼀⼝⽓。「争一口气」,这简单的四个字背后,有很多的含义。他不仅仅是要证明⾃⼰,因为他经历过之前的那个年代,他经历过很多的悲欢离合,他也希望在遇到了⼀个好的时代的时候,可以在命运的⼿⾥再拿回来⼀些东⻄。

《繁花》⼩说刚出来的时候,我就特别感兴趣。因为我⾃⼰对我⽗⺟所经历的那个年代充满了好奇。我⽗⺟⽐书中的主⼈公年⻓⼏岁,但是经历是相似的。我小时候⽗亲和⺟亲有时候会谈论到他们的童年和少年成⻓的一个阶段,但是我试图去了解更多的时候,他们就像书中写的,「不响」了。这本书的出现是补⾜了对那个年代认知的一块拼图。

90年代初,改⾰开放初期的上海,刚好是我在读⼩学的时候,我以⼀个⼩朋友的视⻆看这个城市的变化是⾮常有限的,但是我⼜深切地体会到那个时候我爸爸特别忙。他的⼯作很普通,是上海第三机床⼚的⼯⼈,但是那个时候他身边有好多朋友都在做⽣意。那个时候开始兴起做外贸,然后我爸爸也跟他的朋友⼀起,隔三岔五会有⼀群叔叔们在我们家里面开会、谈⼀些事情。我在我爸爸和他的朋友身上看到的是⼀种亢奋、激昂的情绪,但我妈妈就⼀直很担⼼,因为她⽐较传统,也⽐较保守。所以那个时候我也看到了爸爸和妈妈之间有时候会有⼀些分歧、⽭盾。作为⼀个⼩朋友,我⼜不太懂他们到底在聊的是什么。

所以直到看到了《繁花》这部⼩说,它展现了90年代初、改⾰开放初期⼀个城市的全貌,和在那样⼀个时代的浪潮⾥⾯的⼈物,他们在经历什么、想什么。包括我第⼀次⻅导演的时候,我们聊得更多的不是阿宝,⽽是⼩⽑。我看完⼩说以后对⼩⽑这个⼈物印象最深,他⼈⽣⼤半程的时间都像⼀个孤独的灵魂在这个城市⾥游荡,但同时你⼜能够在他身上看到⽣命力的顽强。所以这个⼈物是⾮常有魅⼒的。

问:

⼩的时候,你和你的⼩伙伴,是更接近上只⻆的阿宝,还是更接近下只⻆的⼩⽑?

胡歌:

我可能更像⼩⽑。因为我⽗亲在他经历的那个年代错失了学习的机会,所以他很普通,也很平凡。我觉得每个⼈的成⻓的经历都是复杂的,层层叠叠的。

我太高估自己了

问:

你高考时好像考了导演专业,我在看资料的时候,也看到好像有很多⼈说过,「我把整个班底都给你搭好,你来导(演)。」为什么⼀直没有踏出⾃⼰当导演的那⼀步?

胡歌:

我是曾经想要学导演,但是我学的还是表演。这跟我⾼中毕业以后的选择有关系。那个时候我两个专业都考上了,⼀个是表演,⼀个是导演,但坦⽩讲,我当时是向现实低头了,我想早点赚钱,因为我觉得当演员可以更早地帮家庭改变⽣活。因为我⺟亲常年⽣病,我爸之前跟朋友做⽣意也没挣到钱,所以我想,那就做演员吧,说不定我可以在解决了温饱问题以后,再去重新追寻我的理想。

但是说实话,我觉得我太⾼估⾃⼰了。

首先我没有想到人的欲望是会膨胀的,几年前你设定了目标,可能在几年之后你会有更高的目标,这是我高估自己的地方。

第二,可能当一切都来得特别容易的时候,人会变得懒惰,曾经我有很多的追求,我会很努力为之奋斗,但你到了另外一个阶段你发现很容易就来了,那个斗志就没有了,所以我好像是越走越远了。

回到刚才那个问题,既然我⼩时候有当导演的梦想,为什么到今天还没有踏出这⼀步?是因为随着我对这个职业、这个⾏业的了解越来越深,我发现导演真的不是所有⼈都可以当的。

问:

你塑造过⼀系列⾮常有代表性的⻆⾊,这⼀次是阿宝,之前还有李逍遥、 梅⻓苏,包括《不虚此行》里的闻善,你觉得哪一个角色跟自己最像?

胡歌:

我觉得是闻善。他是⼀个更内在的、更真实的我。这个人物太⽴体了,他在社会中有各种属性,⾯对不同属性的时候,他会在⼈⾯前展现不同的⾯向。

我是⼀个⾮常纠结的⼈,可能是我的性格底⾊和我的⼯作特质、我所处的环境的不统⼀有关,我经常(在两者之间)拉扯。可能只有在夜深⼈静的时候,我才会回到⼀个最原本的⾃⼰的状态。其他时候,会有各种声音告诉自己,应该这样、应该那样——就像《不虚此行》中的小尹一样。

问:

你不喜欢被告诉「你应该这样」、「你应该那样」吗?

胡歌:

也没有不喜欢,因为人没有可能完全独立、脱离于社会而存在,那是一个太理想化的状态了。

问:

张黎导演形容过你说,胡歌对于外部世界始终有一种惶恐,但这个惶恐就是他优美的地方。我理解为你的这种「敏感」,或者你刚刚用的词,「脆弱」,恰恰是你之所以可以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演员的天赋。

胡歌:

谢谢黎叔。我觉得「惶恐」和「优美」这两个词能连接起来,可能是因为真实。比如说真、善、美,美是最后一位的,真是第一位的。哎呀,我好像在表扬自己(笑)。

问:

有时候会觉得要不断地⾯对镜头、灯光,有点难吗?

胡歌:

当你明⽩你做这个事情的意义和⽬的,就没那么难了。⽐⽅说我们现在在做采访,我不去想做这个采访是为了什么,为了剧的宣传、为了我⾃⼰或者为了阿宝这个⼈物,我就把今天的这场采访、我们俩的聊天看成是聊天。⽐⽅说拍戏的时候,我也不会去想《繁花》这个戏播出以后会怎么样成功,在拍戏的时候就演戏好了,或者说我在演那场戏、在做那个动作的时候,我就是在做这件事情。慢慢地就会变得⾃在了。

如果我不从事演员这个职业的话,我⽣活中是一个话⾮常少的⼈。为什么我父母会在我那么⼩的时候,⼀定要逼着我让我去学表演,去当时上海电视台办的「⼩荧星(艺术团)」,是他们很担⼼我的个性。

问:

如果这个⼩男孩在现实⽣活中是很胆怯的,但他却要这么开⼼、这么阳光地⾯对着镜头,那应该确实是有要给⾃⼰加把劲的那种感觉?

胡歌:

差不多从初⼆开始到⼤学那⼏年,是我⼈⽣当中最开朗、最开⼼、最⽆忧⽆虑的时刻。从初中开始,我特别⾃信,每天睡觉之前对第⼆天充满了期待。可能因为那个时候刚好从⼀个⼩朋友慢慢⻓⼤,同时⼜没有看到那么多所谓现实的⼀⾯。

我记忆当中,在我⾼中毕业的时候,有⼀天晚上我和我的⼀个死党,我们俩在我们中学校⻔⼝的⻢路⽛⼦上坐了⼀晚上。我们在那个中学⾥度过了⼈⽣当中最美好的七年,回忆都在那⾥,⾮常地不舍。我们听了⼀晚上知了的叫声,看着昏⻩的路灯。

问:

聊了什么?

胡歌:

会有一些对未来的迷茫。对于我来说,我是有压⼒的,我选择了表演专业,我知道当我离开了中学,虽然还在读书,可是我要承担起养家的责任了。我的同学⾼考没有考好,那个时候已经决定要出国读书了,所以他也对⾃⼰的未来特别没有⽅向感。反⽽那天晚上,⼀直在治愈我们的就是那七年美好的回忆。

问:

我看《⼈物》杂志写你,类似于逃跑、逃脱的⾏为⼀直发⽣在你的⽣命⾥, 你想逃离的到底是什么?

胡歌:

可能是压⼒,也可能是内⼼和所处环境的不统⼀。

我可以告诉你我最理想的⽣活状态(是什么)。⽐⽅说在我们这个⾏业⾥,如果要挑⼀个我最喜欢的职业,可能是剪辑师。我不需要每天⾯对那么多⼈,相对独⽴地就可以完成我的⼯作,在⼀个封闭的环境⾥。跳脱出这个⾏业的话,我希望⾃⼰可以是⼀个农场主。我不知道为什么,从某⼀刻开始我会去关注每⼀个⽣命,看到⼀棵⼩草的⽣⻓或者⼀朵花的⽣⻓时,我会很感动。

在拍摄《繁花》的期间,我⼀直在救不同的植物。⾮常巧,有朋友送给我⼀些兰花,放着放着它可能慢慢就枯萎了,我就想,我去买⼀些营养⼟,把它放在⼀个合适的地方,买⼀个灯罩着它。对于这些事情,我都会乐在其中。

问:

救活了吗?

胡歌:

活了,现在还养着。

问:

它会是⼀种对你的治愈吧?

胡歌:

会的。

不断跟⾃⼰较劲的⼈

问:

我看了你2007年的那本书,《幸福的拾荒者》,我还挺惊讶的,你会⽤⾮常活泼的语⾔去写这么难的经历。

胡歌:

其实那本书的出版并不是我的本意,你看到那些活泼的⽂字也是在我知道要有这本书之前写的。

那段时间我住在⾹港的医院⾥,不能⽤电脑,也不能看电视,所以每天的⽇⼦对我来说真的是度⽇如年。我就⽤写⽇记、随笔这样的⽅式,⼀开始就拿⼀个本⼦,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后来我经纪⼈看我每天都会记录⼀些东⻄,她说那些⽂字挺有趣的、挺励志的,就说要不要出⼀本书。我当下的反应是不要吧?然后她就⼀直⿎励我说,你遭遇了这样难的事情,你的⼼路历程应该向关⼼你的⼈分享,让⼤家看到。

那个时候⽹络还没有那么发达,很多粉丝会把贺卡、信集中寄到我的粉丝会公司,然后再转到我⼿⾥。当有了这个意识——这些⽂字以后是要给⼤家看——的时候,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写了。后⾯写的东西都特别像作⽂,反⽽是前⾯的⽂字⽐较真实⾃在。

我本身就是⼀个喜欢胡思乱想的⼈,那段时间对于⼀个没有经历过太多⼈⽣起伏的年轻⼈来说,是给了我很多思考的动因,那个时候会想宇宙、夜空⾥的星星,也是通过这样的⽅式来消解⾃⼰的焦虑。那段时间对我来说最煎熬的就是等待。因为如果在第⼀时间给我⼀纸判决书,说你没有办法再做演员了,那对我来说就是⼀个阶段的结束,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接下去要⼲什么。但是好多⼈告诉我没事的,你可以恢复的,你还可以回去演戏,你要有耐⼼。可是我每天照镜⼦⼜发现离他们说的⽬标⾮常遥远。这种落差,让我在20多岁的那个阶段有⼀些不知所措。

问:

你觉得现在这件事情在你⽣命中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胡歌:

说实话我是不太愿意再提起。⼤家经常会⽤这件事情来说我很不容易,或者说我能够重新回来(演戏)很了不起,但是经历这件事情的不只是我⼀个⼈,我是最幸运的⼀个。如果反复地⽤这件事情给⾃⼰「贴⾦」,我觉得⾮常残忍。

问:

你怎么看待⾃⼰的⻓相?

胡歌:

对我来说是很幸运的。⼀个演员,尤其是在刚⼊⾏的时候,你的外形、⻓相是你的第⼀张名⽚。但是我念中学的时候很清⾼,会说「不要只看我的外表」之类的话,但是再过个十年、二十年回头来看,(会发现)它真的是⼀直在帮助我可以去尝试不同的⻆⾊。

同时它也有负⾯的影响,因为有一个外在条件的优势,让⼀切好像变得很容易,就在某个阶段让⾃⼰失去了上进的动⼒。

问:

现在这个阶段过去了吗?

胡歌:

三十岁对我来说是⼀个新的阶段的开始,也是冥冥之中的安排。我之前在很多次采访中提到过,在某⼀个春节,刚好三个不同的频道在播我三个不同阶段的戏——《仙剑1》、《仙剑3》、《神话》。我那个时候很客观地看待这三部戏,当时还是挺震撼的,觉得我没有任何进步。差不多从2004年到2009年,(⻆⾊)⼀直是在重复,这给了我⼀种危机感,觉得我不能够再这样重复下去了,虽然相对会容易⼀些,但是我想争⼀⼝⽓,真的是给⾃⼰争⼝⽓。我就是⼀个不断跟⾃⼰较劲的⼈。

问:

你会复盘⾃⼰吗?

胡歌:

会,太会了,这个也会在工作中或者职业上带给我很大的困扰。

问:

会责怪⾃⼰不够松弛吗?

胡歌:

我不责怪,因为我能够找到我会变成这样的原因。⼤部分是跟我⺟亲的教育有关,在我成⻓过程中,她对我要求比较⾼,⽐⽅说从⼩学⼀直到中学到⾼中,甚⾄我成为演员之后,她⼀直会不停地提醒我哪⾥做得还不够好,所以我想,我现在复盘的这种习惯可能也跟她的教育有关。我能够⾛到今天,也正是因为在用这样的⼀种⽅式不停地修正⾃⼰。这也是让我在不管是⽣活还是⼯作上遇到⼀些问题的时候,虽然心情会波动或反复,但是我最终还是可以⾛出来(的原因)。

问:

⽽且你⼼⾥还想要争⼀⼝⽓呢。

胡歌:

对。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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