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重点中学数学老师的“犯傻”解题思路:带着儿子去支教

一位重点中学数学老师的“犯傻”解题思路:带着儿子去支教
2024年03月28日 14:40 红星新闻
快10岁的儿子身上那些令人担忧的苗头,罗鹏程是在2023年1月发现的。快10岁的儿子身上那些令人担忧的苗头,罗鹏程是在2023年1月发现的。

“叛逆,好动,老师说(孩子)经常跟同学发生一些小冲突,在班里的相处也不太愉快……孩子妈妈说的话,有时(他)也不太听得进去。”

此前半年,罗鹏程在四川甘孜的泸定中学支教,大约平均每月能回一次成都;孩子妈妈在成都一所私立中学任教,周一到周五每天早出晚归,能陪孩子的时间极其有限。大部分时间,孩子都由老人照管。

这趟寒假回来,罗鹏程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缺席的这半年里,记忆里的小男孩,已经是一个进入成长关键期的少年了。

这位最擅长解题的中学数学老师,遇到了一道棘手的难题——如果继续留在泸定,自己将错过儿子两年多极为关键的成长;如果申请提前结束支教,校领导们似乎也可以理解。但是,“两个班,一百来个学生,高考升学就在眼前,这个时候走,学生们又怎么办?”

反复思来想去,罗鹏程找到了自己的“解题”思路:带着儿子去支教。这个思路也不出所料地遭到了全家人的否决。“孩子目前读的是成都知名私立学校之一,把他转去一所偏远山区的县城小学,你教书教傻了吗?”

▲到了泸定没多久,罗鹏程的儿子(左二提蓝色口袋者)自己上学▲到了泸定没多久,罗鹏程的儿子(左二提蓝色口袋者)自己上学

1

我在农村长大,

知道一个好老师有多重要

无论是幼时成长,还是后来读书就业,罗鹏程一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初中毕业,从镇上考到县城高中;高中毕业,如愿考上理想中的师范大学;大学毕业,顺利入职成都石室中学,成为一名数学老师。

对于一名教师来说,这算是“出道就是巅峰”。至少相较于罗鹏程的很多大学同学而言,他几乎不用担心职业发展的事情。“已经在全成都乃至全四川最好的中学之一工作了,还有什么可愁的呢,安心教好书就可以了。”

但2022年,一场乡村振兴帮扶支教的宣讲,改变了罗鹏程的职业轨迹。

为什么会在35岁这样一个教师的黄金年龄去支教,这是后来罗鹏程被问过很多次的一个问题。

他说,其实原因很简单,自己在宣讲会上想起了幼时的农村求学经历。“我算是幸运的,通过读书离开了农村。尤其是后来入职石室中学以后,才更加深刻地明白,一所好学校,一位好老师是多么重要。”他甚至有些惋惜地想起了自己那些老家的同学,“如果那时能有这样的学校和老师,也许很多人的命运都能被改变。”

而现在,“只要我报名且通过批准,就将成为那个可能会改变更多孩子命运的人。我觉得这件事值得做。”

但同时会被改变的,还有他的家庭。

妻子是一名中学老师兼班主任,“几乎每天都是早上六七点出门,晚上八九点回家。”两个孩子一个9岁,一个5岁。如果罗鹏程去了泸定支教,孩子就只能交给老人照管。

一家人商量了好几次,都没能达成一致意见。但拗不过罗鹏程的坚持,他支教的决定总算在家里得以通过。

2

参与了一群孩子的成长,

却错过儿子的成长

2022年8月,罗鹏程和一起组团支教的老师们第一次来到泸定。

他接了两个班,一个高一、一个高三。快速摸底后,罗鹏程发现,和他以前的学生相比,这里的学生数学基础普遍比较薄弱。这也就意味着,他此前在顶级名校里积累了十几年的教学经验,很多并不适用于这里的学生,甚至在一些方面,“必须推翻从前的自己,重新摸索出一套方法。”

补基础,时间是最基本的投入。一周七天,教学几乎占去他六天半——周一到周五,每天忙完都在晚上10点以后。周六全天和周日下午半天被延时服务课占去,仅剩的半天有时还要去家访。

▲等批改完作业、辅导完学生,晚上九、十点才下班是罗鹏程的支教日常等批改完作业、辅导完学生,晚上九、十点才下班是罗鹏程的支教日常

计划中的每周回一次成都,不得已变更为每月回一次,这还是要找其他老师换班的前提下。

即便如此,回成都后,他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时间也只能以小时为单位计算——周六下午6点下课,马上从泸定出发,240多公里,开车要3到4个小时,回到成都家中,接近晚上10点。周日上午,和孩子们短暂相聚,吃完午饭就要马上往泸定赶。他得在晚上6点半的高三晚自习开始前,准时出现在教室。

电话顺理成章地成为他和两个孩子联系最多的方式。但大半年过后,罗鹏程明显感觉到,儿子在电话里跟自己的话越来越少,“问一句答一句,很少主动分享学习和生活,甚至有时候语气明显不耐烦。”

罗鹏程没太往心里去,“男孩子嘛,跟父亲之间话不多,也正常。”

但到了2023年1月,寒假回到成都后,一些让罗鹏程不安的消息,从家人和老师的口中同时传来。

“兄妹两个,妹妹年纪小,乖巧讨喜。但哥哥快10岁了,已经有了叛逆的前兆,主要就是好动、毛躁,经常和同学发生小冲突,同学关系也不太融洽。家里老人的话也不太听得进去,有点‘小霸王’的苗头了。”刚听到这些时,他当然是生气的,但当儿子一言不发地站在面前时,罗鹏程有种猛然惊觉的陌生感:一别半年,儿子个头又蹿了一截,那个自己印象里的小男孩,已经是个快要进入青春期的小少年了。

憋在心里的责备,一句也说不出口,只剩下满满的内疚。“这半年,陪伴了另一群孩子的成长,却错过了自己儿子的成长。最该被责备的,难道不是我这个父亲吗?”

3

儿子从成都往县城转,

“你教书教傻了吗”

当务之急,显然是要抽出更多时间来陪伴和引导儿子。但时间从哪来呢?每周回家?不现实。不去支教了?当然也不可能。

辗转反侧好几夜,罗鹏程忽然想到了解法:既然自己不能经常回成都,那能否让儿子到泸定去呢?

“从成都知名私立小学转走,去一所偏远山区的县城小学,预感告诉罗鹏程,家人这关铁定难过。

在反复酝酿后,他小心翼翼地在一次闲聊中假装不经意地提出了这个想法。果然,妻子第一个强烈反对。“两边教育差距这么大,孩子眼看就要升初中,这个节骨眼转学,回成都要是跟不上怎么办;突然进入一个新环境,孩子万一不适应又怎么办;你工作那么忙,能把孩子照顾好吗?”

妻子列举的每一条质疑,罗鹏程全都考虑过。但是摆在眼前更重要的,是孩子正处于性格形成关键期,难道还要任由儿子这样“半放养”吗

但这依然不能说服家人,“人家都是县城往成都转,你要从成都往县城转,教书教傻了吧。”

迟迟不能统一意见,罗鹏程只能改变思路,“要不听听儿子的意见,毕竟他是当事者,他的意见也很重要。”

出人意料的是,儿子不但爽快答应,态度更是十分欢快,“只要能跟着爸爸在一起,在哪儿上学都行。”

这个看似洒脱的理由,像一根刺一样扎进罗鹏程的心里,“我之前一度觉得他跟我不亲了,但其实孩子只是没有说出来……他或许也想过跟我说点什么,但可能觉得说了也没什么用。临近青春期的小孩就这样,表面冷漠,其实是自己承受了一家人的两地分别。”

4

比起分数,

更想让儿子明白什么是责任

▲周末不那么忙的时候,罗鹏程带儿子游览泸定的景点周末不那么忙的时候,罗鹏程带儿子游览泸定的景点

2023年2月,春节过后,罗鹏程再次启程前往泸定。这一次,车上多了儿子。

父子俩一起住教师公寓,三十平方米的单间也因为儿子的到来,让罗鹏程觉得有了家的味道。更让罗鹏程意外的是,从儿子表现来看,此前诸多担心都有些多余。

比如一家人最担心的新环境适应问题。儿子到了泸定没多久,就告诉父亲不用送他,他已经搞清楚公交车的路线,可以自己坐车上学、放学。

再比如罗鹏程课多的时候,几乎顾不上儿子。但等他下晚自习回到办公室,发现儿子不是在安静地写作业,就是在看书。“问他吃了没,他说晚饭已经在学校食堂解决了。”

至于学习,罗鹏程也侧面问过,从儿子反馈来看,泸定的老师们对学习抓得很紧,尤其像语文、数学这样的主科。“这也挺好的,能让孩子小学基础更牢。”另一方面,罗鹏程觉得,这也能让孩子体会到不同的教育风格。

周末的时间也不再耗在成都、泸定两地间的奔波上,父子俩会一起买菜做饭,吃完饭再各自捧一本书阅读。儿子甚至很快就把带的书看完了,一回成都就让父亲带他去书店买书。

▲毕业生回来看望罗鹏程,儿子给哥哥姐姐展示自己的兴趣爱好毕业生回来看望罗鹏程,儿子给哥哥姐姐展示自己的兴趣爱好

一年过去,儿子的变化与成长,不止一次地让罗鹏程欣慰和庆幸。

“虽然这里的教育软硬件都比不上成都,但如果这三年,我和儿子一直两地分离,缺乏陪伴和交流,爸爸这个角色,就会变成孩子成长过程中的‘隐形人’。不管这三年我发展得多好,收获了多少,但如果孩子没有得到更好的成长,这一定会是我作为家长最大的遗憾。

对于儿子即将面临的升学,罗鹏程也有了初步计划,“等孩子到六年级,我会给他做一些小升初衔接,到时候我支教结束,他回成都上初中会相对更容易适应。”

事实上,这一年来,通过儿子身上的诸多变化,罗鹏程已经不再纠结儿子在学习上的分数得失。他准备找机会好好跟儿子聊聊自己支教的事,他想告诉儿子,自己离开成都,离开他和妹妹,不是因为自私,而是因为有更多的哥哥姐姐很需要自己。“往大了说,我觉得人的一生,总还是需要一些责任感和使命感的,如果孩子能通过在泸定跟我生活的这几年去明白这一点,显然远比获得一个优秀的考试分数更有意义。

红星新闻记者 尹可然

编辑 于曼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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