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冰（知名作家）
插花于器，如今是一种艺术。花艺，有专门的协会和研究会，有规模宏大的展览和赛事。日本人更尊之为花道，将其作为女子教育的必修课，新嫁娘可以不“洗手做汤羹”，却不能不亮相插瓶花。
其实史有明证，日本插花源出中国。中国古时的插花活动，参与者并不分男女老少。“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的，是女娃娃；“少日春怀似酒浓，插花走马醉千钟”的，是少年郎；“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是剩女的吁嗟；“老子舞时不须拍，梅花乱插乌巾香”，是壮士的洒脱；“人老簪花不自羞，花应羞上老人头”，则是衰翁的感伤。而插花成为一种玩艺，更是男人兴起来的，一度且曾是僧人的专长。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生遭遇插花，是极寻常事。寒舍中高矮方圆几件瓶罐，应时换季，插数枝银柳，一把野菊，不过随手摆布，顺眼即好，无所谓技艺，更遑论流派。就拈花入瓶这基本动作来看，随意插花以自娱，与任何顶尖的花艺、花道表演，并没有什么差别。差别只在于程式的有无。不仅于插花，世间诸多事物，有程式与没有程式是大不一样的。刘邦初当皇帝，群臣哄闹朝堂，他也感觉不到什么乐趣，直到叔孙通制定了朝拜天子的礼仪，皇帝才摆足了威风。程式化虽未必有益于事物的本质，却往往为当事者所乐意接受。
插花的本旨，是各人按照自己的心意，重新安排花卉的形态与组合。人以万物之灵自居，惯欲令天下万物皆为我所用。伟人以改造世界、改造他人世界观为己任，穷酸文人则只能改造些野草闲花，或曲折为盆景，或剪裁为瓶花。
人心不同，性情各异，所爱非一，本来无所谓程式。然而正是程式的出现、完善、打破与重建，使插花成为一种引人注目的文化现象。较之盆景，插花作为花草形态的瞬间定格，宛若过眼烟云，彩云易散琉璃脆，全靠有人形诸文字，绘为图形，摄成照片，才得流传后世。而这些文字图片，恰又显示着作者的心志意趣，并进而反映出社会的思潮风尚。（本文内容据《拈花意》，原文有删改，题目为编辑后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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