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把科学带回家
撰文 沈梦溪
这是一个有味道的故事开端。
1700年前的晋代,中国的著名医生葛洪在他的医书《肘后备急方》里面记录了这么一个药方:“伤寒及时气温病…已六七日,热急,心下烦闷,狂言见鬼,欲起走…绞粪汁,饮数合至一二升,谓之黄龙汤,陈久者佳”。
这是历史上最早的利用人类粪便治病的药方,虽然那时候的人可能并不知道粪便为什么能治病,但是这并不妨碍从此之后的中国一直使用粪便做药物。一次性喝下一升未经处理的原汁对于病人来说难度未免太大了,所以一代代中医们不断改进这种这种药物的制备方法,到了清代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无色无味的版本,这就是人中黄。这是把甘草灌入竹筒,然后放入粪便中浸泡制成,我们如今在某宝都能买到。但是总而言之,这种药物的药理不明,同时患者对其也难以接受,所以这种药物已经渐渐式微了。
随着科技的进步,科学家们逐渐搞清楚了粪便治病的原理。粪便的有效成分不在它本身,而在其中包含的肠道微生物菌群。人体内有大约3万亿个细胞,与此同时人体内的各种微生物总数却可能达到3.8万亿个,也就是说,我们的身体有一大半其实并不属于我们自己。在这之中,肠道微生物的数量和种类占据了绝大多数,它们已经与我们构成了和谐的互利共生关系,不仅能帮我们消化食物,还能为我们提供人体自身难以合成的维生素,同时还能帮助我们抵御病原体,增强我们的免疫力。而粪便中就包含了这些肠道微生物群,因此是提取这些微生物最方便的来源。
1958年,国外科学家在一次临床实验中应用粪便灌肠的方法治疗了4名伪膜性肠炎患者,这些患者的症状在48小时内就得到了明显缓解。这一应用为粪便的药用化带来了曙光。随着研究的深入,科学家们发现很多身患胃肠道疾病、肥胖症、高血压、癌症,甚至帕金森这种神经系统疾病的患者,其肠道微生物组合均与健康人的肠道微生物组合存在较大区别。因此,在最近的研究中,他们开始广泛试验粪便提取物在这些病患身上的效果。
其中,研究最深入的领域在于艰难梭菌感染的治疗。这是一种厌阳性芽孢杆菌,临床上15%~25%的抗菌药物相关腹泻、50%~75%的抗菌药物相关性结肠炎,以及9%~100%的伪膜性肠炎都是由这种细菌引起。轻者腹泻,严重者引发结肠炎、肠穿孔、感染性休克,甚至死亡。而且在这些年中,其发病率越来越高,已经成为腹泻的首要病因。但是因为人类长期使用抗生素,这种细菌的耐药性也越来越强,一旦感染就比较容易引起复发。对于这些复发性的感染,采用粪便微生物群的移植的治疗有效率可达80~90%以上。
而最新的试验中,还有人用粪便提取物制成的胶囊成功治愈了一些对花生过敏的人;也有利用小鼠做实验,将肥胖人类的粪便提取物让小鼠服用,结果发现小鼠迅速增胖,当然反过来的试验也有——结果就是让肥胖小鼠成功变瘦了;还有科学家在探索肠道微生物在肝病、结直肠癌、食管癌和胃癌等众多疾病中所扮演的角色。这些案例研究使得粪便微生物群移植变得普遍起来,而且也开始进入主流医学界的视线中,在2013年,人类粪便已经成为美国的实验药物进行了监管。
然而,这一药物的制备遇到了比较大的问题。一方面是人类肠道微生物中绝大部分是厌氧微生物,在粪便离体之后很快就会因氧气而失去活性;另一方面是粪便来源并不能确保安全和健康,国外就发生过因此而产生的感染和疾病恶化现象,因此需要对粪便捐献者进行严格的筛选。而这两个顾虑则导致了粪便捐献者数量稀少,在急需的时候难以找到。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麻省理工的一群科学家在2012年创立了美国第一家公共粪便银行,在对捐献者进行严格筛选之后收集其新鲜粪便并制备药剂。随后,在西班牙和香港也都成立了类似的机构,接受粪便捐赠。
就在2021年,中国内地也启动了类似的项目,同济大学附属第十人民医院与其它多家单位一起建立了“上海人体肠道菌群功能开发工程技术研究中心”,用于建立“中国人肠源模式菌种库”,以便于国内进行相关的研究和治疗。
但是不管如何,粪便制取物总是让人存在心理障碍。因此科学家们目前的方向其实并不是大规模使用粪便,而是对人体肠道微生物组合进行彻底研究,试图找出健康人体内肠道微生物组合类型以及不同微生物的比例,一旦这些研究取得成果,我们就能人工制备“合成粪便”——其实也就是根据患者具体情况定制微生物组合,再将这些微生物以胶囊或口服液的形式送入患者体内,以达到治病的目的。
可能到那个时候,粪便银行将最终消失,而我们则对服用这些药物再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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