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获批上市的入场券后，迎接企业的并非胜利者的号角，而是降价
2022年3月17日，新冠抗原检测试剂盒在天津市老百姓大药房上架销售，市民可持身份证登记购买。图/视觉中国
文 | 《财经》记者 赵天宇 辛颖
编辑 | 王小
“最近生产非常忙。”2022年3月14日，一家已获批上市的新冠病毒抗原检测试剂盒企业人士告诉《财经·大健康》，药监方面要求不惜代价组织生产、扩产能。
如同发令枪响。3月12日周六，国家药监局公布第一批获批上市的五款抗原检测产品，可用于个人购居家自测，药店经营者们也立即紧张起来。
“绝不能等竞争对手都开卖了，我还没有货。”一位药店行业资深人士看到，几大连锁药店在第一时间开始行动，老百姓、大参林、益丰、一心堂等各自联系新冠抗原试剂盒的货源。抗原检测是通过抗原抗体的结合反应来测抗原，特点是快速、简便。
还没获批的企业，有点羡慕这种忙。“能分到第一杯羹，当然是最好了。”一家以海外出口为主的抗原试剂盒企业人士对《财经·大健康》说。
截至3月17日，已有14家款新冠抗原检测试剂获批在国内上市。据《财经·大健康》了解，中国有超过400家的生产企业，有能力出口抗原检测试剂产品。
多位厂商人士提到，今年春节之后，海外的抗原检测试剂盒订单量逐渐缩减，这个趋势普遍存在。中国市场的机会来得正是时候。
由于竞争者太多，即便每日传来各地新冠抗原检测试剂盒开售的消息，生产厂家，以及卖试剂盒的药店、电商，并没有多激动。相反，大家普遍对价格没什么信心。
担心是有理由的。多地已经开始集采了，价格已被压低，3月16日在山东省主导的鲁晋两省联合采购中，抗原检测最低价是每人份7.9元。
又要抢时间争市场，又要尽力争取政府订单，在保证供货的同时，还得顶住降价压力。抗原检测行业好像获得了一夜暴富的金手指，但是价格战一触即发。
拿到证，抢时间
虽然是抢时间，药店在选供货方时，还是谨慎地考量。
药店经营者们首要考虑的是供货速度，越快越好。其次是了解产能情况，要保证能持续供应试剂盒，别卖着卖着断货了。
线上平台也紧急开启加班模式。“这次是全线动员，周末产品、技术、合规、安全、品控、运营及商务合作同时启动。”一位阿里本地生活员工介绍。
要不要挑挑试剂盒的品牌？在上述药店行业资深人士看来，目前品牌的意义不大，只要获得了药监局批准的都可以。
抗原试剂盒的生产商，也在抢时间争地盘，需要占住大的零售端。3月14日，获批后的第三天，华大基因就与八家机构达成合作协议，线上、线下全包。其中，既包括三大医商国药、华润和九州通，也有连锁药店大参林、一心堂等，以及线上平台壹药网。
“获批比较早的那十几家企业，还是挺有先发优势的。”一家试剂盒企业的从业者感概她所在的企业，目前以海外出口为主，国内市场也在着手做，但得等拿到证。
试剂盒从业者们所说的“拿到证”，指的是国家药监局的医疗器械批准证明文件，拿到了，方能在国内上市使用。
要想上市，最难的一关在审批环节。3月14日，国家药监局器审中心发布通告，新冠抗原检测试剂，需要与核酸检测试剂进行对比试验，并且临床试验需要在三家或更多的临床试验机构里开展。
按国家卫健委临床检验中心副主任李金明3月15日在联防联控新闻发布会的介绍，抗原检测和核酸检测的特异性不同，抗原检测的特异性做的好的试剂可以达到99%，核酸检测在方法学上的特异性是100%，即核酸检测在方法学上面没有假阳性，所以核酸检测一直是确定新冠感染的一个依据，一个“金标准”。
由于疫情早期海外对于抗原检测试剂盒的需求量大，因此中国有能力做这款产品的企业，多数选择先出口。
一些企业掉头瞄准国内市场，等在了国家药监局的大门外。
上海良润生物医药科技有限公司首席科学家张明东告诉《财经·大健康》，公司产品在进行国内的注册申报，材料已经交到中国食品药品检定研究院，还需要按照审批要求进行相应的测试，以及完成临床试验，目前已与三家机构签订了临床实验的协议。
上述试剂盒企业从业者称，对于后发的企业，意味着成本与时间的双重考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400多家中国企业，已获得过新冠抗原试剂的欧盟CE认证，有能力出口抗原检测试剂盒，这是国泰君安研报列出的数据。一旦转战国内，势必一片红海。
张明东还没确认过到底多少家企业在中国排队等上市，出于商业嗅觉，“我估计不少”。
在排队的企业羡慕试剂盒已上市的，但其实，已上市的产品在零售端的表现也没有出现大爆发。
目前在各家电商平台，试剂盒的销量不大。虽然在淘宝首页热推，一款原试剂盒上线当天，至下午3时，全国销量约2000多份。
一位电商平台从业者不认为抗原试剂盒将“紧俏”，在其看来，上架试剂盒首日，其实很多消费者是以一种尝鲜、好奇的心态去购买的，这并不是长期的需求量。
生产企业也愿意强调自己的产能充足，为接下来的市场争夺已备好粮草。3月12日首批上市的重庆明道捷测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下称“重庆明道捷测”）相关负责人对《财经·大健康》介绍，公司的新冠抗原试剂盒，产能预计一个月左右可达到每天200万份。
美团方面也告诉《财经·大健康》，据平台工作人员的了解，目前新冠抗原试剂盒的产能充足，供应链能力强大。自3月13日至今，已有近50家药店在美团买药上预售试剂盒，而且它们还在争取抗原试剂盒生产厂家直接入驻，正在沟通中。
政府采购的优势
最低价7.9元。3月16日，山东省集采中有11家企业参与竞价五5家中选。7.9元的中标价，来自华大基因旗下公司，承诺单日供应量400万人份。
图/山东省公共资源交易中心截图
获批三天就迎来集采，抗原检测试剂盒的降价速度，甚至比当初核酸检测要来得更快。
华大基因的新冠核酸检测试剂盒也是全国首家获批，最先进入市场。2020年2月，新冠疫情暴发，彼时在武汉核酸检测每人份价格在200元—300元不等。
至2020年4月，全国单人单检核酸检测指导价将至180元，湖北省集采降价幅度超80%，最低报价16.78元。到如今单人不超过40元，混检一人仅8元。
到了抗原检测，整个降价过程被压缩在一周之内。
各地政府订单在增加。3月14日，吉林省宣布紧急采购，在全国范围内订购了1200万人份抗原检测试剂。随后，供货商之一的万孚生物主动将试剂盒价格下调至9.8元，尽管其在2021年4月广东省组织联盟集采中还曾报价16.8元。
3月15日，山东省发布集采文件，一天后完成招标，平均降价74.7%。“对于这个价格，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张明东分析，目前有疫情的地方，政府采购需求很大。尽管该公司的试剂盒还处于申报阶段，公司也已经开始接洽来自政府方面的采购订单了。
参照以往的核酸检测市场，在政府采购中，两类企业被认为具有优势。一位医药行业券商分析师认为，一类是产能大的龙头企业，另一类就是有地缘优势的本省企业。
量大的企业已经体现出一定优势。比如，上述山东省的集采中提出，如果报价相同的话，那么单日供应量大的企业可以优先中选。
和政府谈订单，本地企业有先天优势。南京市首批采购的125万人份抗原试剂盒，就来自南京诺唯赞，厦门为市民发放的抗原试剂盒也来自厦门安邦生物；向杭州捐赠试剂盒的博拓生物、莱和生物，也是杭州本地企业。
张明东认为，接下来一两个月，抗原检测试剂盒预计仍以政府采购为主，奥密克戎感染者有很多属于轻症或无症状，而且感染人数较多，抗原检测作为初筛方式已在多地使用。后续，如果全国疫情逐渐平息，用量有可能会慢慢降下来。
降价走势，在以往的核酸检测市场已经很明显。核酸检测虽没有纳入医保，但在过去两年多，国家医保局主导三轮全国价格联调，最近的一次已经要求各地核酸检测单人单检不高于40元。至于各省的政府集采，有些企业核酸试剂供货价已低至约5元。
类似的，到了抗原检测这里，政府采购也是乐见降价。考虑到降价趋势，山东省集采提出，采购周期内，中选企业在外省集中采购产生新的更低中选价格的，企业应主动申报，山东省就低价联动。
政府采购中对低价的青睐，让抗原检测行业对价格有点紧张。3月14日，天津市医保局发布公告，开展新型冠状病毒抗原检测试剂产品信息集中维护工作。由于天津市医保局一直负责国家高值耗材集采，业界开始猜测这是否属于抗原检测国家集采的信号。
一位知情人士向《财经∙大健康》介绍，抗原检测试剂盒预计会保持省级集采的节奏。
价格战一触即发
无论是药店、线上零售平台，还是生产厂家，哪怕抗原检测试剂盒还在排队等待上市，这些从业者谈及接下来的价格战，都给出了肯定的判断。
张明东认为，接下来不大可能还保持零售几十元的价格，降价是必然的。
阿里健康在3月14日的线上试剂盒销售中，南京诺唯赞的抗原检测家用试剂盒，20人份486元，平均24.3元每份；美团买药当天上线江西省金盛大药房的预售产品，32.8元一份。
从业者普遍认为太贵。“价格战肯定会有。”上述以抗原试剂盒出口为主的企业人士告诉《财经·大健康》，在中国，除非想不到，但凡能想到的东西很多企业都有能力做出来，毕竟制造业是长项。抗原检测获批的产品一多，价格自然会下滑。
一位医疗器械流通领域人士介绍，目前他们接触到的试剂盒出厂价在8元—12元不等。另一体量较小的流通企业也能拿到9元—14元的出厂价，“产能上来，后面还会降的”。
在药店从业者的眼中，结论也是一样，“最终一定会回到价格战”。上述药店业资深人士分析，各家的试剂盒产品在没有明显质量差距的情况下，剩下要比的就是让利多寡，哪家公司给药店让利最多，哪家就有可能长久地得到药店青睐。
考虑到只有在国内获批上市的企业，才有资格参与这场价格战，因此，这更像是一场凭票入场的局部战争。
已拿到入场券的重庆明道捷测公司，据其相关负责人介绍，前期已经充分规划过，所以目前人员招聘、原料采购在按部就班进行。
“国内获批后，原材料料价格立刻就涨了，不同产品的涨幅不一样。”一位新冠抗原检测试剂盒生产企业人员说，这就像新冠疫情刚发生的时候，口罩原材料价格也涨得快，随后逐渐平复。
在美国、英国放开抗原自检的时候，高特佳投资执行合伙人王海蛟观察到，会突然出现多达几亿人份的大订单，上游的膜、塑料件等原材料价格，很快就涨起来；等到疫情稍稳定后，下一个季度可能就没有订单了。从抗原检测在海外市场的发展来看，需求波动非常大，对生产企业的应变能力提出考验。
有做海外抗原检测的小企业，因为适应不了这种波动，退出市场了。王海蛟分析，这也适用于中国市场情况，未来的价格战过程中，生产企业具备柔性产能，是非常关键的。当需求快速上升时，企业要具备快速招人、外包，两三天内培训上岗的能力。
今年2月以来，法国、美国、英国等多个国家取消全面防疫措施。部分国家不再统计感染人数。试剂盒厂商发现，出口抗原检测试剂盒的订单量，不再像以往那么大，需求降低了。
海外抗原检测市场，从降价趋势上，也给中国提供了另一种参考样本：马来西亚的新冠抗原试剂盒，从39.9令吉一路降到4.9令吉，降价后相当于7.4元人民币；在爱尔兰，抗原检测试剂盒一度达到8欧元，其后当地超市逐渐降价至5欧元，2.49欧元，到2021年11月底，价格已经降到1.5欧元；德国目前试剂盒零售价1欧元左右。
多位业内人士表示，抗原检测的成本其实很低，“低至几毛钱也差不多。”一位医药行业证券分析师分析，从出口海外数据看，抗原检测试剂盒以1美元的出厂价，净利率都能达到35%。
在王海蛟看来，对于中国市场，抗原检测的机会能持续多长时间，要看中国防疫政策调整的节奏。目前，抗原检测还是以补充的角色出现，未来与核酸检测谁能成为企业的主要收入来源，取决于中国防疫政策的走向。
李金明的公开分析是，抗原检测不能替代核酸检测。“当抗原检测是阳性的时候，一定要拿核酸检测去做确认。但是核酸检测是阳性，不管你抗原检测是阴性还是阳性，这个被检者都要当做新冠感染者或者确诊患者来采取措施。”
（实习生王腾对本文亦有贡献）
责编 | 阮璐阳
责任编辑：张书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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