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企扎堆的波兰，原来竟是欧洲版“上海”

“中欧”。米兰·昆德拉在他《一个被劫持的西方或中欧的悲剧》一书中提出这个名词，试图以此将世界熟知的西欧、东欧之外那块“消失”的领域拉回历史的视野。这本书最早发表于1983年，“消失的领域”说的是战后被苏联占领、一夜之间变成“东方”的国家。这些国家中，有昆德拉的故乡捷克，有我们写过的匈牙利，还有波兰。昆德拉将它们归为“小国”，意涵是随时都要担忧被灭亡的国家。

苏联解体后，这些重回独立的国家又被世界冠以“新欧洲”的标签。所谓“新欧洲”，一个意指是它们虽为欧盟国，但与欧盟并不亲近，反而更亲美。在此方面，波兰是较典型的代表，流动的认同感在该国身上尽数体现。

如今，“中欧国家”们独立已有30余年，在国家经济上，这块土地正在书写属于中欧的奇迹。有两个事实可以佐证“奇迹”的发生——

一是匈牙利、波兰正在成为欧洲传统汽车产业向新能源转型的引擎。近几年，包括全球巨头在内的新能源企业纷纷涌向这里投资。

二是波兰在过去这30多年内实现了经济的腾飞。据了解，截至2022年的前30年，波兰GDP的平均增速是全欧洲最高的，达到4%。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前几年的新冠疫情后，波兰都使其经济快速恢复，是受影响最小的欧洲国家之一。

产业聚集+稳健的经济发展，也难怪近几年越来越多中国企业出海波兰。一个月前波兰总统杜达访华，在这前后的一系列动态让波兰进一步挤进中企出海的视野——

先是零跑宣布在波兰生产电动车；而后杜达专程访问吉利汽车，并邀其赴波建厂；再然后是中国决定对波兰公民实施免签政策……

但波兰当地的经商环境到底是怎样的？上个月我游历欧洲，在波兰的首都华沙也停留了几天。虽然只是浅浅领略这里的生活环境，但一些直观感受与过往的感知相拉通，也有了一些新的总结，希望分享给你。

欧洲的“上海”？

波兰的反差感，来了才知道

漫游于华沙，我生出一种奇妙的感受——这里像是长在欧洲的另一个上海。

它确实跟我去过的其他欧洲城市很不一样。这里的物价让我对它带有欧洲“下沉市场”的预设，然而它的城市建设却更符合我对所谓“发达国家”的想象（事实上波兰属于中等发达国家）。触发这种感受的具体细节包括——

在机场坐网约车的动线十分丝滑；乘坐公交时，乘客自觉在自动售票机刷卡买票，便宜且方便；很多基建不像部分欧洲国家那样老旧，现代化建筑与传统建筑各美其美、互融于城区；街头干净且相对安全，几乎见不到流浪汉，治安良好；超市、餐饮等业态丰富且国际化……其中有不少都是我在一些发达国家也没有过的体验。

这种反差像极了一些老外对中国、尤其是上海的印象——只要来了就会发现这里高度现代化、甚至有些超前；但如果没来，对“发展中国家”的有限想象很容易拉低他们的预期。

波兰的“性价比”，早在留子和游客之间传开。曾在波兰克拉科夫留学一年的朋友告诉我，后来她去捷克、匈牙利旅游，都感觉物价有点小贵。而关于波兰的当地体验，有网友总结，这是一个极其“P人友好”的国家。意思是哪怕没有精打细算、万无一失的攻略，也能获得较好的体验。

 图片来源：小红书@Howard Z

这种“性价比”，如今也折射到中国企业对波兰的投资，成为企业的重要参考项。

此前分析中国企业出海匈牙利时我提到，匈牙利靠的是“边缘洼地”优势——靠近欧洲各国的地理位置+低劳动力、土地成本，使其成为天然的中转站，让中国企业以相对低的成本在当地完成制造，出口到欧洲更多国家。

同样身为往日“中欧”国家的波兰，在此方面与匈牙利有着相似的基因，天然能成为出海欧洲的中转站。

波兰位于欧洲中部，毗邻德国、捷克、乌克兰等国

图片来源：世界地图网

波兰的劳动力成本与西欧国家相比有多低？以法定最低工资来衡量的话，波兰2024年最低工资折合人民币约7810元。这个水平，是德国、法国最低工资的一半左右。

土地成本差距同样如此。在德国，建筑用地的平均价格约人民币1172.74万元/平方，而这个价格在波兰几乎可以买到华沙城区的地了。

零跑汽车就曾表示，波兰工厂的制造成本约为每辆车400-500欧元，而在其原选定的意大利，每辆车的制造成本约1000欧元。

值得一提的是，波兰在一众中东欧国家中有一个突出之处——它自带一个潜力内需市场。

波兰的国土32.26万平方千米，有约3775万人口，几乎是4个匈牙利的人口数量。而在人口消费水平上，波兰也更高。据了解，波兰的实际个人消费水平在2022年就达到欧盟平均水平的86%，生活水平已经与西班牙相当。2023年的波兰，以3.39万亿兹罗提（约8080.57美元）成为欧洲第六大经济体，在全球排第21位，也是中东欧经济体量最大的国家。

此外，相对单一的民族、宗教，让波兰内部有着相对稳定的社会环境；经济稳健发展下，人口消费水平的进一步提升、城市基建更加完善等，都成为了波兰的潜在加分项。

锚定新能源：中、波转型之路的交汇

华沙和上海的像，不仅在于城市景观。

从被全球经济轻视到振兴，这种故事像极了中国转型市场经济30年以来的路径。事实上，中、波都经历过从苏联模式转型市场经济的中国和波兰，几乎可以说是提供了各自的范本。

中国曾称“世界工厂”，在西方产业转移过程中承接了不少低端工业。波兰同样如此，其经济也是因此较快崛起。以外资企业为主导、产值占工业8.3%的汽车产业，成为了一个注脚。

现在，中国多个行业都在出海、向外寻找增长机会。另一边，波兰政府则渴望海外先进产业的引入。两者的需求，在双方都擅长的汽车产业相耦合。

波兰具备完善的汽车产业链。菲亚特、欧宝、大众、奥迪、本田等汽车品牌都在此生产零部件。目前，波兰注册的汽车公司超1000家，汽车行业创造的销售产值超400亿美元，达到波兰GDP的10.5%，是波兰最大的单一产业。

如我们分析匈牙利时提到，欧洲汽车产业整体向新能源寻求转型，欧洲老牌汽车品牌在此方面滞后于东亚。此时，匈牙利得到了比亚迪、宁德时代等新能源巨头的投资，西班牙也得到了奇瑞的投资。波兰则将目光转向了中国其他车企。

上个月杜达访华期间的动态中，就可以看出波兰不想在这场转型中落下的心态。

杜达此次访问前后，波兰宣布引入吉利电动汽车生产线。零跑汽车也宣布将在波兰的Stellantis工厂启动电动汽车生产计划，9月开始量产。彼时，零跑将在欧洲推出两款电动车，先在欧洲开售，随后投放到印度、亚太、中东、南美市场等地。

欧洲国家卷招商，中国车企则卷出海。

过去中国车企出海多聚焦于东亚、东南亚、中东市场，而如今欧洲、尤其是西欧市场更进一步被提上日程。而且，它们从出口贸易、资本出海，发展到了技术出海、品牌出海。

早在2022年，吉利就已经与波兰制造商EMP有技术合作，吉利将“浩瀚SEA平台”授权给该制造商以打造IZERA电动汽车。更早之前的2021年，深圳新宙邦、宁波拓普、江苏瑞泰等等中国企业在波兰设立子公司或买地建厂，主要用于动力电池或汽车零部件制造等业务。

波兰能够吸引这些中国企业涌入，除了天然的地理、成本优势以外，波兰政府的努力也在见效。其招商引资政策增强了波兰的投资吸引力。

据了解，波兰的16个省内设有14个经济特区。在这些特区投资，可享受的优惠政策包括所得税的减免、当地政府决定的房产税优惠。对于战略项目，还有最高可达投资成本10%-15%的先进补助。此外，当地就业办公室有相应的财政和培训支持，企业也可随时免费获得波兰投资贸易局的指导与帮助。

没杀死波兰的疫情、俄乌冲突

让波兰更强大

目光聚焦于这几年的波兰，会发现一个诡异的事实。那就是：新冠疫情、俄乌冲突这两大黑天鹅事件，反而给近几年的波兰经济加了码。没杀死波兰的病毒和邻国战争，终究还是让波兰更强大。

甚至，在人们普遍唱衰大环境的当下，波兰的经济活跃得有些格格不入。一个直观的体现是，2022年，波兰的外国直接投资额增长了23%至1.2万亿兹罗提（约3040亿美元）。

另一边，德国的经济显示出衰退的信号。波兰成为欧洲经济新引擎的论调，在近几年开始出现。而对于落户波兰的中国企业来说，这意味着更大的增长潜能。

疫情和国际战争是怎么“反向影响”波兰经济的？

首先，在疫情冲击下全球产业链转移过程中，波兰是受惠方。

新冠疫情爆发期间，部分在华欧洲企业担忧中国的防疫风险而选择撤出，除了回迁本国之外，波兰等东欧国家成为比较有吸引力的选择。

不仅是中欧，全球供应链都在持续重组。经济发展稳健、劳动力较为充足、各方面成本较低的波兰有望持续从中受益，尤其是汽车产业。

其次，俄乌冲突中跨国企业的迁移中，波兰还是受惠方。

一方面，俄乌冲突让一些欧洲跨国企业从俄罗斯逃出。另一方面，受俄乌冲突影响最大的乌克兰、白俄罗斯有一些企业开始向西开拓欧盟市场。在这两方的变化里，波兰都成为了这些企业的目标，因而承接了许多外资。

而对乌克兰难民的接收也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当地的劳动力供给。据了解，2022年至少有65万劳动年龄的乌克兰难民留在波兰，其中至少有40万人已经找到工作。甚至有生活在波兰的中国网友表示，如今定居波兰，可能要面对跟难民抢工作的情况。

虽然此后波兰对乌克兰难民的援助政策逐渐收紧，也对欧盟的难民协议投出反对票，但根据欧盟2023年达成的难民协议要求，作为成员国的波兰每年将接收部分难民。

而对于赴波投资的中国企业来说，这些因素很可能让波兰的产业配套、基础建设等方面都更加完善，从而形成一个更先进的经商环境。

结语

天然优势、欧盟统一市场的加持，加上黑天鹅事件的意外增益，当下的波兰在经济上说得上“天选之子”。

但在某种意义上，波兰似乎仍是昆德拉三十多年前预言的那样——“小国”，是一种随时都要担忧灭亡的命运。

如果说墨西哥的悲剧来自于“离天堂太远，离美国太近”，那么波兰的危机感则可以用“离天堂太远，离俄罗斯太近”来概括。地形上一马平川的波兰，一度是有着璀璨文化的欧洲强国，在历史上却曾三次被灭国。如今的波兰，虽然国家内部很是稳定、甚至说得上岁月静好，但在地缘政治上似乎总流露出一些不安全感。

这从波兰人对外国人的态度也可以窥得一二。曾在波兰留学的朋友就发现，在当地的一些中老年人身上，仍能看到对华人不友好的一面；甚至，国际网友们对波兰人的“刻板印象”类似于我们对韩国人的“刻板印象”，意思是他们对外人常常流露出敌视的态度，展现出一种不完全友好的民族性格。

而这些暗流，一定程度上成为中国企业在波兰本土化的风险。无论是地缘政治上，还是在融入当地居民上，企业都需要有提前的准备。

参考来源：

1、30年来欧洲最会做生意的国家，波兰到底凭什么成为电动车中心？，创业邦

2、 受惠于俄乌冲突，波兰成欧陆经济增长“新引擎”，界面新闻

内容作者：小小

（转自：湃动商业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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