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青天”的为人与为官_新浪财经

■礼法之乡

海瑞特别强调了官吏们应以身作则，廉洁自律，对于违法乱纪的行为要严惩不贷

图为位于浙江淳安的海公祠。

□倪曼

作为一名法律人，如果去海南旅行，除了领略天涯海角的美景，也不该错过位于海口市琼山区的海瑞故居。在琼山区府城街道红城湖路，坐落着一座明代海南民居风格的建筑，这里就是明代著名法律思想家海瑞的家。

一到海瑞故居，便见一座三间四坊的“南海青天”仿古石牌坊。海瑞字汝贤，号刚峰，生于1514年1月22日，卒于1587年11月13日，其以清廉和刚直著称，被后人尊称为“南包公”“海青天”。

刚劲戆直苦节自厉

海瑞与大家熟知的北宋名臣包拯并称，在《明史》中是有“官方认证”的。《明史》载：“海瑞‘秉刚劲之性，戆直自遂，盖可希风汉汲黯、宋包拯。苦节自厉，诚为人所难能。’”《明史》里的这句“盖可希风汉汲黯、宋包拯”评价极高，不过，也许“刚劲”“戆直”“苦节自厉”，才是海瑞一生的写照。

《明史·海瑞传》载，海瑞37岁才乡试中举，41岁才分配到福建南平任一名代理教谕。他还兼县学校长，给学生上课。一天，其上司延平府视学来到县学学舍，属下的官吏都跪地拜见，唯独海瑞只作揖，不下拜，说：“台谒当以属礼，此堂，师长教士地，不当屈（在御史台谒见御史，应当用属官的礼节，这个厅堂是师长教诲生员的地方，不应该屈膝下跪）。”有人生动描述当时的场景：海瑞的两名副手一左一右跪倒，海瑞夹在二人中间，站而不跪，只拱了拱手。视学先是惊讶，继而羞怒，冷笑一声，对两旁随从说：“哟，你们看这三个人，倒是个山字笔架！”两跪，夹一站，可不是活脱脱一副山字笔架的模样。视学大人从来没有遇到下级官员如此轻慢自己，拂袖而去。“海笔架”的外号却就此传开。

后来，海瑞赴浙江淳安任知县。在任上，他穿布衣，吃粗米，让家中老仆种菜自给。浙江总督胡宗宪曾经告诉别人说：“昨天我听说海县令为母亲祝寿，只买了二斤肉。”

一次，胡宗宪的儿子路过淳安，因驿吏怠慢而心生怨恨，把驿吏倒吊了起来。有人将此事报告海瑞，海瑞说：“从前胡公巡察所辖各地，下令经过的地方不要招待。现在看，此人的行装非常奢华，一定不是胡公子。”海瑞打开此人行囊，发现内有数千两银子，于是将这些银子收缴到国库里，并派人骑快马把这件事报告给胡宗宪，说有人假冒其公子。胡宗宪虽气愤，却无法加罪海瑞。

说海瑞像西汉诤臣汲黯，则与其“直谏”有关。海瑞一生经历了正德、嘉靖、隆庆、万历四朝。海瑞的直言进谏，尤其是他向嘉靖皇帝上的《治安疏》，堪称中国历史上的典范。在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海瑞意识到嘉靖皇帝不理朝政、滥用民力等种种弊端，决定冒死上疏。当时，嘉靖皇帝不再上朝听政，深居皇宫西苑，专心一意斋戒祀神。朝中大臣，自从杨最、杨爵因上疏劝谏而获罪后，没有谁再敢议论时政。嘉靖四十五年二月，唯独海瑞一人上疏。这就是著名的《治安疏》。该疏直言不讳，令嘉靖皇帝读后大怒，不仅将《治安疏》扔在地上，命令左右将海瑞逮捕，还大嚷着：“趣执之，无使得遁（把他抓住，别让他跑了）！”

但左右宦官对皇帝说：“此人素有痴名。闻其上疏时，自知触忤当死，市一棺，诀妻子，待罪于朝。僮仆亦奔散无留者，是不遁也（此人一向有痴名。听说他上疏时，自己知道冒犯皇上难免一死，就买了一口棺材，诀别妻子儿女，在朝廷待罪，家中僮仆也都是打发走了没有留一个，他就不打算逃走）。”帝默然。少顷复取读之，日再三，为感动太息。尝曰：“此人可方比干，第朕非纣耳（此人可与比干相比，但是，朕也不是商纣王啊）。”最终，嘉靖皇帝未杀海瑞，只是下旨把他关押起来听后处置。

断案高手立法治吏

海瑞除了被比拟为汲黯，还时常与包拯并称。这与他的铁面无私、执法严明有关。在司法实践中，他以公正著称，严厉打击贪官污吏，提倡清正廉洁，敢于直言，为民伸冤。此外，他还善于从蛛丝马迹中找破案线索，破解疑难杂案。

以胡胜荣案为例。海瑞在淳安县任职期间，审理了一起著名案件。案件的基本情况是：乡民胡胜荣的兄弟胡胜祖死亡，胡胜荣和另一位兄弟胡胜佑怀疑是与他们有土地纠纷的邵时重所为，因此将邵时重告上官府。海瑞在审查案件时，发现胡胜祖的死因存在疑点，特别是尸体上的伤痕和血迹似乎被人为篡改过。海瑞决定重新开棺验尸，亲自进行尸检。在验尸过程中，海瑞发现尸体头骨上的血迹“活而不凝”，并用磁片刮开头骨和头皮，发现里面没有淤血和积血。这表明胡胜祖并非被人打死，而是因病死亡后，有人故意破坏尸体，制造被人击打而亡的假象。通过进一步的审讯，胡胜荣和胡胜佑最终承认了他们为了报复邵时重而伪造了现场。

在法律思想上，海瑞深受儒家礼法的影响，主张礼法统一，强调官吏和百姓都应遵守礼义。他坚持“天下德义为重”，倡导官吏应“洁己守义”，百姓应遵“保甲法”，“入以孝其父兄，出以敬尊其长”。海瑞还提出“人法兼资，而天下之治成”，强调以德化民、以法治吏。

当时，民间对于官吏风气颇有微词。为了规范官吏行为，时任应天巡抚的海瑞制定了《督抚条约》和《续行条约册式》。《督抚条约》包含三十五款规定，旨在明确巡抚职责、规范官吏行为、整顿官场风气。条约中规定了巡抚出巡各地时府、州、县官的接待标准，严禁铺张浪费，要求官吏们厉行节约，不得借机贪污腐败。

海瑞特别强调了官吏们应以身作则，廉洁自律，对于违法乱纪的行为要严惩不贷。《续行条约册式》则是对《督抚条约》的补充，包含9条具体规定，进一步细化了官吏的职责和行为规范。这些规定涉及官吏的日常工作、财务管理、司法审判等多个方面，要求官吏们严格按照规定行事，确保政策的执行和百姓的利益得到有效保障。

这些基层司法实践经验和整顿吏治的立法经验，和海瑞在《治安疏》中有关政务治理及行政法制的理念是一脉相承的。他在《治安疏》中写道：“官有职掌，先年职守之正、职守之全而未之行。今日职守之废、职守之苟且因循，不认真、不尽法而自以为是。”他建议：“敦本行以端士习，止上纳以清仕途（停止用钱捐官，以理清官场）。”嘉靖皇帝沉迷于道教炼丹，他则直谏：“驱缁黄游食使归四民（让那些道士回到士、农、工、商的行业里）。”有关地方吏治，他说：“举天下官之侵渔将之怯懦、吏之为奸，刑之无少姑息焉（检举天下官员的贪污勒索行为，让那些贪赃枉法的人心生怯懦，按照刑律处罚他们，毫不宽容）。”

上疏后，海瑞罢官入狱。虽然嘉靖皇帝死后他获释复职，但后又因戴凤翔、高拱等人论劾，被罢官回乡闲居达15年之久——即居住在府城街道红城湖路的这座建筑。直至1585年（万历十三年），朝廷起复年迈的海瑞为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在任期间，他仍力主严惩贪污，肃清吏治，后卒于任上。可以说，海瑞的童年、青年至壮年，很长时间都在红城湖路的故居度过。

据考，当时屋架举高不大，屋身低矮、斗拱简朴古雅，出檐短促低平，屋面瓦沟宽敞舒展，窗棂疏朗通透。当时《明史·官服志》对各级官员的房屋大小也有定制：“公侯前厅七间，两厢，九架；中堂七间九架；后堂七间七架，门三间，五架。”各级官吏即使很有钱，也只能在住宅室内装饰，不敢违背上述规定。更何况，海瑞为官清廉，未像同时期官员那样置办房产，始终住在老宅。

海瑞的三个儿子先后夭折，故居因此无人继承。到了清朝初年的时候，故居便转鬻他姓了。直到康熙二十六年（1687年），时任琼州知府的佟湘年寻访了海瑞故居遗址后，才以官价赎回归官府所有，并修海公祠，刻石立界标明四至，明令今后不许任何人以任何借口占用。至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都察院右金都御史彭鹏巡按至海南，也来到海瑞故居，发现其址规模如此之小，颇为不平，特进行扩建。后乾隆三十四年（1769年）秋，广东承宣布政使秦其煟立“海公故里碑”，保存至今。后来，又经过多次扩建重修，今天的海瑞故居建筑群才得以形成。

（作者系北京大学法学院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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