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业银行泉州分行被重罚，细究银行员工参与民间借贷这件事|民间借贷_新浪财经

近日，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发布了一则行政处罚公告（泉金监罚决字【2024】7号），通告的内容概言之，就是兴业银行泉州分行因有员工参与了民间借贷等六项违法违规行为，导致该分行被罚款240万元；同时涉案的三名员工蔡永河(时任兴业银行晋江晋南支行客户经理)、黄首届（时任兴业银行晋江青阳支行行长助理兼业务科长）和曾廷斌（时任兴业银行晋江福埔支行行长）被给予了警告处分。从罚款金额来看，本次处罚还是有一定力度的；同时，银行员工参与民间借贷，这一多年未曾解决的问题也值得再度关注。

兴业银行泉州分行被处罚公告

参与民间借贷是本次的首要问题

在当前金融强监管的大环境下，如因违法违规行为被查处，虽然不甚“光彩”，但某种程度上对于银行的长治久安而言，这种外部监管也是查漏补缺、进行整改的契机。本次兴业银行泉州分行被监管重罚，在具体的事由上监管部门共计细列出了六条：

一、员工管理不到位，员工违规参与民间借贷；二、信贷业务内控管理有效性不足；三、流动资金贷款贷前调查不尽职、贷后管理不到位，信贷资金被挪用；四、未尽贷款调查职责，向已在他行用信的项目重复提供融资，项目贷款资金被挪用；五、流动资金贷款贷前调查不尽职、资金用途监测和贷后管理不到位，贷款资金回流被挪用；六、向无真实并购需求的企业发放并购贷款，贷款资金回流被挪作他用。

上述第三至六条主要涉及资金监管，从信贷实务的角度而言，这也确实是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一方面，传统上银行还是有经营绩效考核的因素，有“趋利性”的一面，故而很多机构把客户的贷款“需求”（也即业务的发展）放在第一位，对于资金的用途监管则相对忽视；另一方面，对于很多复杂的项目、复杂的集团客户，特别是又有异地项目时，资金的用途监管也确实存在一定困难。

但第一条的员工参与民间借贷则“动机”相对较为简单，主要就是银行员工的“个人创收”行为。并且这一乱象也由来已久、追根溯源已非近些年的一时之弊。

银行员工参与民间借贷的渊源及动机

应该说，银行员工参与民间借贷，在福建、浙江温州等东南沿海地区确实相对更为多见。由于上述地区民间金融、“草根”金融相对更为发达，区域大环境的影响、也难免影响到部分银行员工的意识。故而本次兴业银行泉州分行的问题也具有一定代表性。

事实上，新世纪以来我国最大的一轮民间借贷危机，即从2010年左右最先从温州开始、然后蔓延至全国相当部分地区，并轰动一时。为此2011年秋，当时主政的领导人甚至还带领相关金融部门的一批高官，亲自赴温州进行调研，从最高层面探寻解决民间借贷问题的可行之策。

民间借贷问题起于斯、并兴于斯，是有深刻的人文社会背景的。一方面，由于“八山一水一分田”的自然禀赋、农耕时代长期的生存压力，使得上述地区的文化更实际、更重视短期回报，强调“敢打敢拼”、既进取也敢于冒险；另一方面，生存的压力也使得上述地区宗族文化、同乡文化盛行，更依赖“报团取暖”的人际关系，而不是“制度”、“合同”之类的概念。

在当年的经济上行期、尽管曾遇到08年的一时起落，但改革开放后数十年的蓬勃发展，使得人们的思维惯性还在、一时不会转变，同时诸多投资项目的高回报率也是诱人的。故而当地人在开办纽扣厂、打火机厂、皮鞋厂等闻名全国的小制造业之余，基于一定的财富积累之后，敢于炒房、敢于买矿、敢于办医院。

而这些投资，都离不开资金的运作，进而也滋养了民间借贷这一行当。又在上述的地方文化之下，很多时候、仅凭一口共同的乡音就胜过了原本该有的合同、签字。同宗同乡的“帮带”，不仅仅是业务关系、也包括资金链的互相扶持。但遗憾的是，这种传统的信任、最终还是会败给赤裸裸的现实利益，也败给了潮水褪去后的“裸泳”。

在介绍地方的民间金融生态之余，当时大环境的影响也不得不提。

从纯粹经济学的角度而言，银行员工参与民间借贷的契机，起于贷款利率的“计划价”与“市场价”的差距，也即历史上“价格双轨制”所遗留的套利空间。根据人民银行数据，2009年全年我国本外币信贷投放规模为10.55万亿元，但到了2010年则对应规模为8.36万亿元，短短两年的数据变化是不言自明的。但企业的经营和投资活动是有周期性的、相应的融资活动具有持续性；2009年时的信贷“潮水”，使得相当部分的信贷客户、借助极低的财务成本而大幅扩张，但到了2010年扩张已经开始、后续还有资金需求，但此时却“潮水褪去”、信贷规模下降了。

这时候，更少的“信贷供给”、惯性的“资金缺口”，供需关系的变化既导致了市场上资金的价格“水涨船高”，也使得资金的“市场价”与银行信贷发放的“计划价”之间产生了“价差”，故自然而然地滋生了地下的民间借贷市场。以东部沿海的某县级市国有行为例，2010年信贷资金的利率尚在5.31%左右、至2011年则包括各种“手续费”的实际成本则大幅上升至7.87%至13.12%。但即使这样，也远远赶不上民间借贷的利率，短期周转曾达到月息4分、5分甚至6分，期限较长的也有月息3分。

也就是说，当时银行出来的实际资金成本是年化7.87%至13.12%，而转手到了民间至少36%。面对这种利差，个别有资金实力或渠道的大企业，以及身为信贷业务实际经办者的个别银行公司/信贷条线人员，难免动心了。

该问题主要方式及后续演变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这种情况下个别银行员工参与民间借贷的“积极性”也起来了，并积极“出谋划策”。形势比人强，当时的形势就像龙卷风，让那些民间掮客及个别意志不坚定的银行员工越陷越深。

就像索罗斯所说，趋势一旦形成是很难改变的，哪怕中途出现各类“危机”，也只会使得民间市场对资金的需求愈发迫切，反身效应下又进一步推高了价格。到了中后期，部分陷入较深的资金掮客，其实非常清楚这种游戏最终是“玩不下去的”，但“玩下去”的后果还在以后，而一旦“不玩”就是当前“暴雷”，故而也不得不继续玩下去、并择机卷钱跑路。

而对于个别银行员工而言，参与民间借贷更多是做为“副业”，短时期内比“主业”高得多的“收益”，使人误入歧途。在方式上，可以与自己管户的企业“达成一致”，由银行员工“负责”内部信贷审批、贷款发放、贷后检查等事宜，企业获资后转手投放高利贷，然后拿出部分“利息”与银行员工“分红”。即使这样，企业做“资金生意”的利润率也比实业经营高得多，双方自然是“一拍即可”。

但就如俗语所言，“宁可一人偷只羊，不愿两人牵头牛”，也有个别“谨慎”的银行员工出于“风险”考虑、更喜欢“单干”。小打小闹是与风险不成正比的，为此往往虚增房产等大额资产进行抵押、申报个人授信后在兄弟支行放款，至于产权证原本就存放于基层机构的保险柜，“有没有”、“真不真”，外人也无从知晓。有些客户经理就靠这一方式，赚得盆满钵满。

此外，贷款利率上升以后、银行承兑汇票的贴现率自然也水涨船高。银行承兑汇票由银行承诺兑付，风险几乎为零。故而个别有一定资金实力的银行员工，敢于“倒卖”承兑汇票，以高周转率做“批发生意”；而资金实力有限、又或者较为“保守”的个别银行员工，则可以自己设个小公司，以对公的名义“购买”扣除贴现折价的银行承兑汇票当做“理财产品”。值得注意的是，当年也有部分中西部地区的银行参与了这种行为，由于当地信贷需求小，存款资金无法产生收益，故而往往派人前往东部沿海地区，找当地同业收购折价的银行承兑汇票，赚取贴现率收益。

凡此种种、不足以全面介绍。

尽管本次兴业银行泉州分行因此而被重罚，但长远来看银行员工参与民间借贷的土壤将逐渐式微。如前所述，说到底是一方面是个别行业的高收益或是资金的“急需”，导致了利差的存在，才驱动了个别银行员工迷失自我、违规参与民间借贷。而后续：

一、随着这一轮房地产企业的逐渐调整出清完毕，有足够高收益承担高资金成本的行业或企业将相对更少，同时类似的因应对资金链断裂风险、对于大额资金“急需”而推高价格的现象也会越来越少。

二、当前企业及个人的资金需求是有待提振的，当年客户“求”着银行人贷款，而当前已是银行人不断打电话“求”着客户借钱，资金的整体供求关系正在逐步逆转。

三，当前及后续可预见的一段时期内，存贷利差可能将越来越小、社会平均回报率水平也已告别高增长阶段，也就是说，违法违规操作的“利润空间”后续将大打折扣；而金融强监管会使得违法违规的“成本”越来越高，此消彼长、该如何取舍是不言自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