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杨坪 深圳报道
2023 年 7 月 22 日，科创板开始正式迎来四周年。
作为A股资本市场率先试点注册制的板块，科创板发挥了改革试验田的作用，促进了A股资本市场基础制度改革，有力支持了创新驱动发展国家战略，并践行了金融对实体经济的支持。
截至2023年6月底，科创板累计受理企业935家，上市542家，首发融资额8476.77亿元，占同期境内A股融资总额的四成以上，平均每家公司融资额15.67亿元。
依托科创板改革红利，近年来上海证券交易所在融资额均位列全球证券交易所前列。2023年上半年，全球前6大IPO中，科创板更是一举包揽其中3席，凸显了对“硬科技”企业的支持。
今年 4 月，随着注册制在 A 股市场全面落地，科创板也完成了“注册制改革试验田”的阶段性使命。站在当前的时间节点，科创板还将面临更多新的历史使命。回望过去四年的改革成果，科创板有哪些值得称赞的成绩，又有哪些尚待完善的地方？展望未来，科创板还将扮演怎样的角色？
在全面深化改革持续推进之际，21 世纪经济报道对安永华中区审计服务副主管合伙人汤哲辉进行了访问。
在他看来，注册制下，企业发行上市条件更具包容性，并予以制度化。监管部门重在审核企业是否符合发行上市条件，而对企业价值判断交给市场和投资人。科创板不以一时表现论英雄，监管部门由原先关注企业“持续盈利”能力，转变为关注“持续经营”能力。允许符合科创板定位、尚未盈利或存在累计未弥补亏损的企业在科创板上市，旨在激发全社会创新创造活力，打开资本赋能实体经济的新格局。
展望后市，汤哲辉建议，科创板须进一步完善和推进退市制度改革，进一步突破国际化水平，并期待科创板在支持企业并购重组方面，能进一步发挥改革试验田的作用，释放制度红利，通过市场培育出更多世界级科创龙头企业。
（图说：汤哲辉；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科创板改革“试验田”作用有效发挥
《21 世纪》：对于科创板目前的成绩，是否符合您的预期，能否评价一下科创板的改革效果？
汤哲辉：科创板将改革“试验田”的作用发挥得淋漓尽致。2023年是中国资本市场全面注册制改革元年，我们看到，通过科创板渐进性改革，不少可借鉴、可复制的注册制相关制度规则都被运用到A股主板改革中。科创板在发行、上市、交易、退市、再融资、并购重组等方面进行制度创新，并积累了宝贵的经验，使得中国资本市场全面注册制改革已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21 世纪》：相比于其他市场和板块而言，科创板在服务科技创新企业方面具有哪些突出优势？
汤哲辉：回头看，科创板在支持科技创新方面成效卓著，集聚效应明显。以光伏为例，科创板光伏产业链已初具雏形，涵盖硅料、组件、热场系统、硅片切割设备、EVA和逆变器等多个产业环节。截至2023年5月，科创板的光伏军团，平均市盈率为86.31，高于A股市场的平均市盈率37.08。得益于资本市场支持，中国气候科技产业已局部实现全球领跑，并成为面向世界科技前沿、面向经济主战场、面向国家重大需求的战略新兴产业，也为广大中国投资者创造了良好回报。
科创板逐渐成为“硬科技”企业上市的主阵地，持续为企业关键核心技术攻关赋能。 于科创板上市，不仅体现了企业的科创属性，更是能通过便利的融资渠道实现规模扩张和技术迭代，加速企业发展。科创板作为“催化剂”，推动“科技-产业-金融”良性循环，促进光伏产业、半导体产业等战略新兴产业高质量发展，实现全球领跑。
市场“严”把入口关，强调“高质量”发展
《21 世纪》：今年上半年，科创板 IPO 筹资额居于 A 股各大板块之首，但从发审情况来看，科创板的审核通过率只有78%，在各板块中最低，当期还有32 家企业终止审核，您怎么看待这一现象？
汤哲辉：主要有两方面原因，首先随着全市场注册制推行，A股各板块更加强调其板块定位。2022年底，监管层修改相关规定，就科创板科创属性、及双创板块定位做了更为具体、清晰地规定；此外，全面注册制后，一些行业不被鼓励在科创板上市。监管目前对科创板上市企业的科技含量要求提高，一些已经申报的发行人在审核过程中，需要围绕核心技术层层分解，最后发现“硬科技”成色不足，导致上市失败。
另一方面，监管层对发行人、中介机构、信息披露质量等提出了更高要求，严控企业质量，把好资本市场“入口关”。根据今年发布的《监管规则适用指引》第8号文，全市场注册制下，新增两大主要变化，被行业内称为“两大抓手”：即注册准备会和抽签督查制度。注册准备会，即在交易所审核过程中，设置至少两次报告证监会开展注册准备会，注册准备会作出相应审议结论后，方可继续推进IPO审核流程，准备会重点判断项目是否满足“两符合”，即符合国家产业政策和符合拟上市板块定位；抽签督查制度， 2022年度共启动19次现场督导，对14家保荐项目启动问题导向的现场督导。其中9家在督导进程前撤回申请，进场督导5家，发现了如尽职调查有效性不足、重要尽调程序不到位、信息披露不准确、底稿管理不到位等问题，对拟IPO企业形成强大的威慑力。
鉴于资本市场整体“严”把入口关，强调“高质量”发展，企业于科创板上市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企业不理解监管规则，带有侥幸心理去闯关，或“带病申报”，最后上市失败是大概率事件，这些大环境因素，也客观反映在今年科创板通过率上。
医械产业将显著受益于第五套上市规则
《21 世纪》：去年6 月，上交所发布相关指引，将第五套上市标准的适用范围拓展到医疗器械领域，您觉得这对于国内医疗器械产业的发展，以及提升科创板竞争优势等方面，将有哪些影响？
汤哲辉：医疗器械行业具有前期投入大、研发周期长、技术门槛高等特点，需要持续性资金投入。2022年6 月，上交所发布相关指引，将第五套上市标准的适用范围拓展到医疗器械领域，第五套上市标准，对企业上市前的盈利能力不做要求，但强化了对科创实力、技术优势的要求，对于医疗器械行业而言，是一个重大的利好，符合其前期需要大量资金投入，研发周期长的行业特征，让医疗器械产业可以在更早的阶段在资本市场IPO融资，促进资本要素赋能科技。
两票制、带量采购和DRG支付等政策的推动，鼓励医疗器械企业朝着高技术水平和高性价比方向不断发展。政策和资本市场的积极作用相辅相成，而科创板对于“硬科技”孵化效果明显，我们已经看到一批批科技公司在科创板上市后蓬勃发展。第五套上市标准应用范围延伸到医疗器械企业，就是希望可以吸引更多资本的注入该行业，从而加速研发和创新，帮助国产医疗器械更好地实现规模化发展，从而提升其国际竞争力，推动我国医疗器械技术的升级和发展。
《21 世纪》：今年以来，已有近二十家创新医疗企业公司以第五套标准申报，这一波创新医疗上市潮会否复制 2018 年biotech上市潮的繁荣景象？
汤哲辉：比较困难。A股市场于港股市场的客观环境、投资者构成都有很大区别，所以不存在复制的说法。但毫无疑问，资本市场基础制度创新，必然给产业带来政策红利，相信，这些红利也是为那些与时俱进的创新企业准备的。
《21 世纪》：近期以“0”收入闯关科创板的企业“九死一生”，先后遭遇暂缓审议、撤材料等情况，您怎么看待以第五套上市标准申报的企业，其中“0”收入申报的企业是否风险会更高？
汤哲辉：根据上交所的公开数据，选择第五套上市标准的企业注册生效率明显低于科创板整体注册生效比率。另外，第五套上市标准的平均审核周期更长，大部分在300天以上，明显长于科创板其他上市标准的审核周期。可见，监管层对于第五套标准的审核更加谨慎，一方面是审核难度较大，尚未盈利的公司没有历史业绩反映其产品市场接受度和持续经营能力，客户、供应商群体尚不明确，对于监管层而言更为棘手和复杂。另一方面，投资人也需要更多的信息，投资人希望资金可以投入真正的未来可预期的“好”企业，对于尚未盈利，商业模式尚不稳定，甚至“0”收入公司，投资风险系数更高，市场需要更多判断。
《21 世纪》：应该怎么防范以第五套上市标准申报企业的风险？
汤哲辉：选择第五套上市标准申报企业，应该加强信息披露，重点披露两方面，一方面是其技术的先进性方面，包括是否拥有关键核心技术，和其他竞争方已有产品或在研产品相比在技术方面的“显著先进性”优势；硬科技企业需要有“高技术壁”，审核端往往将发行人核心产品和核心技术拆解到最底层，探究技术本质源头。企业也要有复杂技术持续迭代的创新能力，面向世界科技前沿，企业能够也愿意持续投入研发，保持自己先进性。另一方面是其是否符合“市场空间大”的特征。在描述时，不能泛泛而谈，而是要用数据、具体测算等清晰呈现其商业化安排，包括其主要产品上线后的经营模式、预计销售情况、能否实现盈利等，向市场，向公众展现其未来价值，发行人要对其盈亏平衡点有明确的预期，这些信息也是市场投资人所需要看到的。
建言科创板：持续完善退市、开放、重组等制度
《21 世纪》：在未来的发展过程中，您对于科创板的未来深化改革的方向有什么建议？
汤哲辉：首先要进一步完善和推进退市制度改革。作为注册制改革的核心内容之一，“两扇大门打开”是推动资本市场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抓手，退市制度是资本市场优胜劣汰的制度保障，我们要“将有限的资源配置到国家科技创新最需要的地方”。预计未来更为严格的退市制度将继续完善落地，期待政府、监管部门和市场各方也要报平常心态针对退市案例，A股市场生态有望得到进一步的改善。
其次，科创板的国际化水平期待进一步突破。国际化是中国资本市场发展的重要方向。科创板作为中国资本市场改革的试验田和排头兵，将继续向国际化的目标努力。包括吸引红筹企业回归等，科创板一方面在制度上不断完善，吸引更多具有全球影响力的科技创新企业在A股资本市场上市或作为第二上市地；另一方面，不断提升市场规范化程度、完善交易机制，通过提高市场的透明度和信誉度，吸引更多国际投资者的关注和参与。在全球金融市场中，科创板的崭露头角将有助于推动中国资本市场的国际化进程，提升中国企业的国际竞争力，并在全球经济中发挥更重要的作用。
最后，期待科创板在支持企业并购重组方面，能进一步发挥改革试验田的作用，释放制度红利，通过市场培育出更多世界级科创龙头企业。在创新驱动发展国家战略下，我国产生了大批“专精特新”和“硬科技”的企业，但总体而言体量普遍不大，未来而言，通过并购做大做强必然是产业大趋势，也符合国际成熟资本市场惯例。
但客观来看，由于科技类企业的估值不容易被识别，包括专利、客户关系等无形资产价值，其估值较困难。并购形成的商誉，以及商誉减值，一直是监管关注的重点。在牛市市场中，一些上市公司在收购标的时往往对前景展望过于美好，进行溢价收购产生大量商誉。但是，一旦出现市场下行或与预期不符的情况，溢价就会转化为风险，以商誉减值的方式侵蚀公司的利润，成为“巨雷”。因此，目前监管审核对并购重组审核还是趋严，相关的规则从紧，市场各方期待监管部门能有更多组合拳出台，增强并购重组政策对科创企业的适应性和包容度，支持A股上市公司通过并购重组做大做强。
（作者：杨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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