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顺宝“反脆弱”| 黔东南扶贫故事⑧

杨顺宝“反脆弱”| 黔东南扶贫故事⑧
2019年04月30日 19:38 乐居财经

  乐居财经 刘婷 发自贵州

  “没有什么力量能扼杀生命。生命是这样顽强,它对抗的是整整一个严寒的冬天。冬天退却了,生命之花却蓬勃地怒放。你,为了这瞬间的辉煌,忍耐了多少暗淡无光的日月?你会死亡,但你也会证明生命有多么强大。死亡的只是躯壳,生命将涅槃,生生不息,并会以另一种形式永存。只要春天不死,就会有迎春的花朵年年岁岁开放。”

  ---路遥

  折落

  2005年的一个春日,27岁的杨顺宝起了个大早,来到地里松土施肥浇水,忙得不亦乐乎。一年之计在于春,今年家里收成如何全靠这段时间的播种了。忙完地里的活儿他抽空赶回家看一眼刚出生的女儿和新婚的妻子,再过一会儿爸爸妈妈干完农活儿回来,喊上哥哥一家便可以吃午饭了。杨顺宝看着初生的女儿,三代同堂的幸福感溢上心头,他盘算着要多种点红薯玉米粒,让这4亩地撑起一大家子的生计。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正朝着而立之年走去的杨顺宝正在蓬勃怒放时,幸福却在高空猝然折落。仿佛鬼压床一般,他清醒地看着一切没落沉沦,在黑暗中呐喊挣扎,却始终发不出声响。

  干完农活后杨顺宝突然感到肌肉一阵酸痛,接着开始乏力、全身疲软,这种症状在过去也或多或少出现过,但他没有在意。而在那天,强烈的痛感驱使他去看医生,初步诊断后医生说他得了强直性脊柱炎。这个名词对杨家而言并不陌生,杨顺宝的哥哥13岁时便患上了强直性脊柱炎,此后病情每况愈下,直至无法劳作。

  杨顺宝清楚地知道,患此病意味着脊柱段及关节活动受限和畸形,后期肌肉将不断萎缩,甚至出现痉挛。彼时杨家尚有生病的母亲和哥哥,一家人简衣缩食刚好过日子。家里没钱治病只好开药缓解病痛,至于病情则能拖便拖。

  患病让杨顺宝从主要劳动力变成了负担,原本他是一只在沙漠中寻找绿洲的骆驼,却等来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2005年10月,在女儿仅仅8个月时,杨顺宝的妻子因无法接受他的病情和家中的贫困,决定离家出走。临走前妻子给他打了一通电话,杨顺宝对着电话说:“我生病了你要走不怪你,我只有一个请求,以后多来看看女儿或者多来往,让她知道她也是有妈妈的。”在那通电话中,杨顺宝哭了一分钟,此后十四年,无论遇到怎样的伤痛,他都再也没有流过一滴泪。

  妻子一去便是十四年,至今了无音讯。十四年之间,杨顺宝的父母和哥哥相继离世。眼看着侄女独自一人,杨顺宝选择继续抚养侄女,独自一人撑起两个家庭的重担。

  反脆弱

  最开始患病的两年,杨顺宝常常“想不过来,过不过去”。他想不通,为什么世界上那么多人 ,偏偏是他?为什么生命这么长,偏偏选择在最好的时候经历这一遭?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夺去一个壮年男子的活动能力?他无数次质问命运,却从来没有得到答案。以前正常的举动对于患病后的他而言难于登天,他常常会想,假如没有病一场,他现在的生活将会有多大的不同。

  在还没有生病前,杨顺宝身高165cm,最重的时候60公斤,是个健壮的小伙子。得病这十四年来,他的身体不断地萎缩,如今只剩下133cm,体重只剩下35公斤。平日里他还是会穿着以前的衣服,裤子耷拉着拖到地板,由于无法弯腰只能长年穿着拖鞋,即便是友人送鞋子也无法穿上。

  看着杨顺宝的一举一动,好像是看着一个慢速播放的画面。因为无法弯腰,他家里的所有家具都垫高了约30-50cm。双手无法太高,他平时洗头时只好拿毛巾来回搓头,慢慢慢慢地洗干净。最近一次照镜子时,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吓了一跳。由于长期侧着睡,他的手臂和腰椎都已经变形,“原来是弯的,现在是弓的。”更煎熬的是,由于疼痛,十几年来他从睡过一个好觉,每天晚上都会在疼痛中醒来,又在疼痛中睡去。

  十四年的心酸苦难,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之前尚还热络的亲戚,得知杨家窘境后大多与他们断了来往。年少时的好友,现在大多也都失去了联系。最让杨顺宝心寒的是,当爸爸去世时,家里的姨妈姨父舅舅都没有出席丧礼。

  “别人帮你是情谊,不帮你是理义。”偶然间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让杨顺宝终于释怀了,倘若一直纠结于为什么,他将永远都困于痛苦中。只要放下一切,好好生活,才有可能跟眼前的处境和解。让他欣慰的是,身边仍有靠得住的亲朋好友,当他一个人在家里遇到困难时,一通电话他们就马上赶过来帮忙。

  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在《反脆弱》中写道:“风会熄灭蜡烛,却能使火越烧越旺。对随机性,不确定性和混沌也是一样:你要利用它们,而不是躲避它们。你要成为火,渴望得到风的吹拂。”

  “杀不死我的,将使我更坚强。”风吹过后,杨顺宝没有成为被熄灭的蜡烛,而是成为越烧越旺的火。杨顺宝深知,倘若他继续沉沦,将会给家人带来更大的负担。为了家人着想,他也要打起精神好好过活。经过无数个日夜的自我消化,如今面对苦难杨顺宝已经能云淡风轻地说:“我没有觉得命运对我不公平,我不能这么想,我很坚强的,我也必须很坚强。”

  念想

  患病十四年来,他看遍人情冷暖,也感受到了人间温情。天柱县脱贫攻坚网格员陆帝成介绍道,目前杨家是特困供养户,每月享受特困供养金1710元。吃穿由民政部门进行救济,享受国家的教育、医疗、住房的惠民政策。2012年政府出资修建了新房子,次年杨家便从原来300年的老房子搬到了现在的住处,生活条件在逐步改善。

天柱县脱贫攻坚网格员陆帝成和杨顺宝

  “杨顺宝原来是很健壮的小伙子,干活很麻利。生病了谁也没有办法,我们政府这边也会不断地安排网格员走访,只要他们有需求都会帮忙。”华侨城扶贫干部、天柱县副县长王日新表示,除了基本的生活保障,杨家也是政府重点关怀的对象。在脱贫攻坚道路上,一个家庭都不能少。

  得到社会各界的关怀,杨顺宝心中充满了感恩。平日生活里,他总是告诉孩子,要学会感恩,好好读书,以后回报社会。不管经历了什么,要一直相信社会上好人还是很多的。现在,他最大的念想便是看着女儿走出深山、上大学。谈到女儿的学习成绩时,杨顺宝眼里充满了笑意:“老师跟我说她成绩不错,在学校跟同学关系也很好,我很放心。”

  偶然间女儿谈及她的梦想,她的回答超出了杨顺宝的想象。“她说她想打篮球,以后要当体育老师。”对于目前的杨顺宝而言,陪女儿打篮球是不可能的事了,甚至看女儿打篮球也是一种奢望。好在学校老师弥补了这种遗憾,得知女儿喜欢篮球时,老师便为她买了一个篮球。看着女儿抱回篮球的嘚瑟样,杨顺宝心里乐开了花。

  关于自己的梦想,杨顺宝两度把打开了的话匣子收回去。

  “您有特别想做的事情吗?”  “肯定是有啊.......但我这样能干嘛呢?(笑)”

  “您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有啊,外面世界这么大,朋友圈里发的视频和图片我都有点开看,我太想出去看看了。”

  “最想去哪儿呢?” “我啊?我能去哪儿?我最想在家里呆着,我哪儿都去不了。对我而言,我会坚持下去,希望病情不要恶化。祝你们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杨顺宝 女儿 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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