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立群
《念楼书简》是一部书信集,收录了锺叔河先生写给编辑、学者以及普通读者的近四百封书信,时间跨度长达六十年。书信承载着一个人的真情实意,作为出版家、编辑家的锺叔河,其书信无疑具有更高的史料价值。翻阅《念楼书简》,其中不乏锺叔河指出谬误、纠正错别字的书信,可谓“一字不安”,于细微处见真性情。比如2000年5月,他在给萧湘的信中说:“另外,我义务替你作校对,改正错别字甚多,多了看起来不舒服,以后要注意……”又如2009年11月,他致信向继东:“承赐稿费五十元,因将贱名误写成‘淑河’,无法取得(汇款稿酬),已过期矣,谨敬退回,请收。”
我不禁想起英国人戴立克,到老了,他还顶真、还用功,尽管学识渊博,仍旧孜孜不倦。一本书中如是描述:“(戴立克)天天看书七八小时,查资料,记笔记,一篇文章来回斟酌,修饰数遍,一字不安,半夜惊醒披衣改正了再睡……”一个略带固执的老学究形象跃然纸上,教人肃然起敬。
张中行先生也是大家,文笔简淡冲和,隽永耐读。某位资深编辑写过他与张中行“编读往来”的故事,说每次张中行来稿,都会在稿纸上端空白处注明“请勿改动”,若是编辑私自改动一字,或会让他感到不安。古人有言:“校书如扫尘,一面扫,一面生,故有一书每三四校,犹有脱谬。”按照我的理解,常人写稿,少有“请勿改动”的自信和底气。不过张中行有“牛”的资本,这并非狂狷,也不是乖戾,相反,“请勿改动”体现出一位学者的严谨与责任感。
“快”字当头的时代,环顾四周,我身边的“一字不安”者已日渐凋零。
我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区政府办公室有一位专事文字工作的赵老师,调到机关前,他当过十多年的高中语文老师,写一手漂亮的硬笔字,令人过目不忘。某日,我负责起草一份安置转制职工的报告,报告提交后,赵老师在阅件时提出不少修改意见,有一处我至今都记得,他说:“‘还有××名职工待安置’这句,把‘还’改成‘现’。撰写材料,应该多一些客观表达,少一些主观意见。”彼此熟识后,我不时去他的办公室请教,经常看到他在伏案写稿或改稿,忙忙碌碌,却也乐在其中。他对我说过,写材料可以有“书卷气”,但不能有“书包味”,要始终保持“文经我手无差错”的执着与认真。
岁月匆匆,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今夏与昔日的同事小聚,说起赵老师,惊悉他在疫情期间作古,唏嘘感叹之际,我脑海里浮现的还是当年他在文书材料上留下的那些笔力雄健、骨骼分明的硬笔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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