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马正当时仗剑走天涯|自驾游_新浪财经

朱琪在摩旅途中

钟爱玲在印尼中岜朗天坑

□ 徐晋颜芳

女性，退休女性，中国退休女性，三个词闪过，有一类群体难以被语言概括，她们就在身边，却在想象之外。

六旬老妪，不固守传统养老之道，仗剑天涯，让后半程人生高频出片。

伴随着中国式现代化发展之路，女性自我追求正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变化。跨国自驾游，骑着摩托车穿越万水千山，她们一次次刷新东方古老大国的老年妇女印象，把走向人生谢幕的历程，过成了锦绣年华。

5个月7万元游历16国

每天早上7：30赶到驾校上课，为了以后驾车出游能和老伴换着开，叶淑琴铆足了劲，要把驾照拿到手。

“出去了就不想回来，眼一睁都是风景，在外面多舒服啊。”68岁的叶淑琴眼睛亮晶晶，满是笑意。

别人养老追求的是舒适每一天，叶淑琴和老伴倾心的是体验每一天。

9月21日，叶淑琴和老伴丁文齐从外地自驾游回来，这一趟整整在外漂了52天。从南京出发，一路向北，从山海关往内蒙古，再经蒙古国，到俄罗斯。叶淑琴和老伴是真正地“漂”，世界如果是大河，那他们的小船就是那辆七座商务车改装成的迷你房车。拿掉两个座椅，换成上下两层木板，上面一层放行李，下面做床铺。两层木板居然是老伴当年下放在农村时用的床板，从1978年回城至今46年来，这两块带有特别岁月印记的木板一直跟随着这对夫妻，现在依然随着夫妻俩“浪迹”天涯。商务车后面是微型厨房，一层层小抽屉是油盐酱醋和碗具，还挂着折叠饭桌。日暮西沉，晚饭烧好，桌椅摆开，望着远处青山，眼前流水，来一顿夕阳晚餐，这样的浪漫可以贯穿整个旅途。

令人称奇的是，从商务车到迷你房车，所有改造皆由老伴独自完成，几乎没有花钱。有的材料是家里淘汰器物的部件，有的是直接从小区垃圾箱淘回来的。“不少人来参观，想模仿，但是他们学不像，因为这每一寸空间的利用，都是出于我们自己的需要。”

每个人终其一生的追求不过弄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幸运的是，在不算太老的年纪，叶淑琴和老伴对自己的需求了然于胸。

老两口也一度报名旅行团，坐着高铁、乘上飞机出去旅游，轻松归轻松，也长见识，可是一旦开始自驾游，尤其是尝试过开着迷你房车自驾游后，两人再也不想跟团了，“那就是白开水和老酒的区别”，夫妇俩甚至决定，余生就要放在路上。

“很多人说，你们真了不起，其实没有那么难，只是大家没有去做。”2023年4月30日，夫妇俩从南京出发，向西北而行，从霍尔果斯出关，穿哈萨克斯坦到俄罗斯，再经拉脱维亚、立陶宛，一路向西，游历过卢森堡、波兰、德国、比利时、法国、瑞士、奥地利、捷克、斯洛伐克、爱沙尼亚、芬兰，再从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回到国内，全程历经150天，包括我国共游览16个国家，境内一个月，在国外足足120天，120天境外签证，一天也不舍得浪费。

出国玩这么久，这得要多少钱？夫妻俩都是企退人员，俩人一生精打细算，每次出游的每笔花销都记上账，去年这趟5个月的出行，账目清晰，加上办签证、油费，所有开销7万多元。

“我俩不会外语，出门就靠翻译软件，够用了。”丁淑琴说，她和老伴就是南京普通市民，无非就是想做的事就去做，喜欢自驾游就出发。

“如果不是自驾，我们哪有这么多机会和当地人接触。”一路向前，叶淑琴不断刷新对各地各国的印象，每天都有新的认知。

以前每个国家就是一个地名，现在提及每个地名，就会有相应的人和事，还有特别的景致，叶淑琴说以前学过的地理书、历史书，经过一趟旅行，她脑海中就像放入了一部部电影，游历过的地方，因为有了和当地人们的互动而变得栩栩如生。

在巴黎，一位卡车司机开着大卡车给他们带路去加油；波兰的一位女孩在超市不仅帮他们找到了需要的通讯卡，还特地买了一张送给他们，坚决不肯收钱；在芬兰，三辆警车围着他们的车，询问他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当听到两位中国老人回答说“我们想要看看圣诞老人的故乡”时，所有人都会意地笑了。

有时为省电，到超市找插座煮饭；问当地人要一桶水；打听附近菜场、超市怎么走；寻找能让车辆停留过夜的落脚地……因为自驾，才有了这些需求，才需要帮助，这让叶淑琴和老伴与世界有了更多的连结、更丰富的关系。

一路吃睡都在那辆商务车里，不到6平方米的空间，却让他们装下了大千世界。克里姆林宫、红场、纽伦堡国际军事法庭、奥斯维辛集中营……还有那些如梦似幻的景致，都深深映入叶淑琴的脑海中。

旅途不会只是单纯的快乐，还杂夹着长途跋涉的单调、紧张和恐惧。今年夏天这趟出行，从蒙古到俄罗斯那段，下午四点出发，沿途不见道路，没有导航信号，有的只是茫茫无边的草原和越来越漆黑的夜色，行至夜深，远处时而传来狼嚎，偶尔闪现一丝亮光，那是黑夜里野狼雪亮的眼睛。叶淑琴极为害怕，心跳加快。“回家吧，赶紧掉头。”选择了出发，老伴丁文齐不想回头。靠着指南针，老伴驱车坚持颠簸向北，终于在凌晨两点多赶到蒙古和俄罗斯的边境关口。

在国外，两人还看到有彪形大汉光天化日之下砸开他人车窗公然行窃，虽然压低了嗓音报警，两人还是紧张得直打哆嗦。

这就是旅途的迷人之处，不知道明天要经历什么。以98分的成绩，叶淑琴通过了驾驶证考试的科目一，她勤学苦练，希望早日拿到驾照。今年冬季，计划向南，自驾游历东南亚一带。

年轻时，爱人说，我带你去玩。多少代中国女性的一生几乎被孩子、工作、家庭占据。新一代告别职业生涯的女性，终于开始享受追逐内心向往的旅程。

叶淑琴家的商务车，两边都有字，一边是“兑现一个承诺，带你看世界”，一边是“策马赶少年，追梦始古稀”。

用疯狂和变老赛跑

65岁，老了吗？

徒步巴基斯坦罕萨山谷，浮潜墨西哥加勒比海，在浪漫的土耳其乘坐热气球，速降70米印尼中岜朗天坑追逐日光……退休之后，今年65岁的钟爱玲只专心地做一件事：环游世界。“再不疯狂就老了，年纪挡不住看世界的心。”

在家带小孩为子女分忧，在广场上纵情歌舞，在老年大学里充电，用棋牌娱乐消遣……各种养老的方式之中，钟爱玲选择的是“仗剑走天涯，看看世界的繁华”。

盖满印戳的两本护照像是骄傲的“战利品”。每一枚出入境章都记录着钟爱玲踏遍世界的足迹，过去十年，她的脚印遍布美国、格鲁吉亚、哥伦比亚、卡塔尔、智利、伊拉克、伊朗、阿富汗、黎巴嫩，墨西哥、哈萨克斯坦、埃及、约旦、沙特阿拉伯……

旅游最大的享受就是与当地人交流。说起旅途趣事，钟爱玲眼里闪着光。“比如在中亚地区，当地居民都很热情朴实，会问她来自哪里，需要什么，还会送上自家做的美食……”

所有的一切都是新鲜的。风景是新的，朋友也是新的。钟爱玲每天都会把这种“新”发到自己的朋友圈。九宫格美图配上心情文字，记录一份“新”人生体验。

比起好友结伴出行，独自出发更能保持专注。知道钟爱玲旅游经验丰富，她的身边不少好友都曾提出想跟她一起出国游玩，但大多时候钟爱玲都是婉拒。“除非非常合得来，否则一起出行将无法专注旅游本身，朋友彼此要照顾情绪、磨合生活习惯，这些会浪费很多精力，一个人会更自由、更洒脱，不受拘束。”

从旅途中收获一份快乐是大多数人出发的动力，但钟爱玲却有另一番思考。“收获心情是一方面，但旅游更多的是要付出，付出精力、付出时间，甚至是付出金钱。”那为什么还要不停奔赴下一站？原因很简单，她就是喜欢旅行那份神秘的不确定感。“从行程规划到踏上旅途，从突发状况到解决应对，这些动态变化能让我保持活力。”

哪怕遇到糟心的事儿也丝毫不会影响钟爱玲的心情。人在旅途，钟爱玲也遇到过难事，曾在欧洲遭遇过抢劫，在东南亚被偷过财物，说到这里，她手拿新买的手机笑着告诉记者，前不久去泰国旅游遭遇偷窃，这部新手机就是近期回国刚买的。“其实这些都不是大事，大不了告诉自己下次注意些就好。”

胆大、热爱挑战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天性。钟爱玲掀起右边的裤腿，右小腿上一条十几厘米长的刀疤清晰可见。她指着伤疤笑着说，一次意外让她对生活有了更坚定的态度。

虽然身材娇小，但自打年轻时，钟爱玲就对摩托车感兴趣。穿上厚厚的骑行服，戴上头盔和手套，骑上心爱的摩托车，穿梭在城市的街头巷尾时，钟爱玲就觉得无比自由和勇敢。

两年前入手的“雅马哈125”是她购买的第三辆摩托车，不仅是日常通勤工具，也是她“摩旅”的好搭档。“我在南京加入了好几个摩托车俱乐部，有空时会和摩友一起骑车去周边逛逛。”

2010年，在一次“摩旅”途中，钟爱玲发生了交通事故，右小腿骨折。康复的日子里，她下定决心要热爱生命，用最大的热情去看世界。“遇到问题换个角度思考，发生意外是不幸的，但好在没有生命危险，只要命在，生活会照样精彩。”

经常有人问她：去过世界上那么多地方，真舍得花钱，一定很有钱吧？那么会玩，家里照顾得到吗，家人能支持？年纪渐渐大了，有必要这么折腾吗？

“别看我到处旅游，以前家里条件也一般，都是省吃俭用下来的。”钟爱玲年轻的时候在企业上班，曾过着几十年如一日的枯燥生活。不过和大部分老人不一样，她的生活方式一直就很年轻，出门会化点淡妆，对很多新鲜的事物都抱着欣赏的态度。“即使年纪大了，子女如果需要帮助，关键的时候可以出份力，但每个人最终还是要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今年夏天，钟爱玲用20多天时间去了新加坡、马来西亚、文莱、印尼等东南亚国家。每到一处，她都会在当地租上一辆摩托，感受城市美景。在印尼，从日惹到玛琅，从赛武瀑布到赛梅鲁火山，一路摩托骑行，让她有很深的感触。“上午去逛逛玛琅市区感觉印尼人民生活得很悠闲，很多人的家门口都挂着小鸟笼，早上喝喝咖啡，市场上的牛肉30元人民币一斤，幸福的幼儿园小朋友，打卡彩虹村，中午12点租辆摩托车出发去65公里行驶二小时的赛武千层瀑布。”朋友圈的图文定格了这段美好的记忆。

对于10天后的欧洲之行，钟爱玲充满期待。“这次计划去西班牙和葡萄牙待一个月，既然去了，就花些时间把一个地方了解透彻，用时间镌刻美好时光。”

就喜欢冲在风的前面

“什么都被甩在后面，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就连风也跑不过你。”“我可太喜欢冲在风前面的感觉。”

说话的女子还有一年多就到花甲之年，可身边的人都说她是激情四射的中年少女。

骑着摩托车上西藏，前后52天，两个轮子的摩托经常超过四个轮子的轿车。一路时而上演速度和激情，肾上腺素飙升，既兴奋又紧张，朱琪爱死这种刺激。她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每分每秒都高度专注，而专注据说是幸福的源泉。骑行一天，躺在床上，她睡得格外香甜。

45年前，朱琪所在的部队大院来了一辆雅马哈摩托车，这是大院里的一位小伙伴收到海外亲戚的礼物。朱琪和玩伴们学会了骑摩托车，骑了满城跑。当时南京的马路上，连汽车都不多，这辆摩托车一上路，远远把汽车都甩在后面，从此，这种风驰电掣的感觉深深地烙在朱琪的血液里。以后读书、工作，朱琪像大多数人那样，对家庭、对单位努力尽职，直到退休，她才找回内心的向往——在摩托车上享受生命。

有一年骑行去云南，她在服务区才发出照片，就有朋友问，刚才她是不是在高速上，一行有四位摩托车同行。她很惊奇，原来是朋友坐在汽车里旅游，看到几辆挂着南京牌照的摩托车绝尘而去。“太酷啦，我们四个轮子跑不过你两个轮子。”

岂止是为了享受速度，摩托车上的朱琪也享受寂寞。一连几个小时不言不语，眼前只有路，绵延不绝的路，两边的行道树和南京无异，但前方有雪山，雪山永远在前方，永远够不着，就这样一直骑下去。如果开车，连开四五个小时，她会打瞌睡，需要休息，可是骑摩托车，再单调，再寂寞，她都精神抖擞，她喜欢感受到自己迎接挑战的满身活力，一旦跨上摩托车，朱琪就像是迎来了生命力最高涨的时刻。

同龄人见到朱琪如此朝气蓬勃通常要表达羡慕，“下次出去玩，叫上我啊！”等朱琪真告知要出行，对方又有理由，这事那事，反正无法成行。这样几次，朱琪就知道了，人和人的区别不是想不想，而是做不做。她更坚定自己的选择，想做就马上去做。

也有子女要关照，也有下一代不能完全放下。“女儿需要时帮帮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人生，在我的人生主场，我要做自己。”朱琪的主场除了摩托车，还有公益。上一周出去玩，这一周她往往就要去博物馆做志愿者指个路，答个疑，引导哭闹的孩子，都是平凡小事，但就是一次次微小的助他之举，让她超越人生“小我”限制，和摩托车一样，激发她成就更强大的自我。

六十岁的女性老了吗？退休后开始晚了吗？用朱琪们的快乐作答：策马扬鞭正当时。

（受访者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