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妻子,我与岳母今生有缘相识。记得那是16年前的重阳节,在妻子的邀约下,我第一次去岳母家拜访。一进家门,我便看见一位面目慈祥的女人正在给一位神情呆滞的男人喂饭。原来,在妻子上大学的2004年,岳父就得了阿尔茨海默病。从此,岳母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挑起了支撑整个家庭和照顾岳父的双重重担。
待妻子介绍了我的身份,说明了我的来意,岳母十分热情地接待了我:“稀客稀客,家里条件不好,欢迎欢迎!”岳母一边客气地招呼我“请坐”,一边用右手衣袖将家里的一条木板凳擦干净。岳母的这一特别举动,把农村人纯净如水的心灵体现得淋漓尽致。
当我把所带来的大包小包“见面礼”送上,并祝岳母“重阳节快乐”时,岳母脸上那茫然的表情像是无声的语言,在诉说着内心的迷茫:“重阳节是干啥的?”妻子抿嘴一笑,解释道:“妈,这是国家专门给你们老年人定的一个节日,时间就是今天,农历九月初九。九在数字中是最大的,有长久的含义,寄托着大家对老人健康长寿的祝福……”尽管妻子解释得一清二楚,岳母依然是似懂非懂的状态。
岳母于上世纪50年代出生在渝东北地区一个极其普通的农民家庭。她有一个大她3岁的有智力障碍的哥哥。岳母3岁时,外祖母因病离开人世。岳母11岁时,外祖父积劳成疾身亡。此后,岳母与舅舅成了孤儿,兄妹两相依为命,过着孤苦伶仃的日子。
到“女大当嫁”的年龄,岳母提出“不要彩礼,但必须带上我哥”的婚嫁条件,让不下20位追求者望而却步。知书达理的岳父则认为:“多一个人吃饭,只是多加一双筷子而已。”岳母由此演绎了一段“带着哥哥一起出嫁”的佳话。怎么也没料到,2004年初,岳父突然发生记忆大幅度衰退的现象。医院的诊断结果是:岳父患了阿尔茨海默病。经医治,疗效不佳,岳父进一步出现语言障碍、行动困难、性格改变、睡眠片段化等严重症状。往后,家庭的担子沉甸甸地压在了岳母一个人的身上……
2008年,妻子参加了工作,并与我成家,日子一天天变得好过。但岳母的劳动强度并没有减轻。年迈的她,一直坚守在乡下起早摸黑,忙个不停。
重阳节有登高、赏桂等习俗。然而,对于岳母来说,她是不懂得这些的。一年四季,种好庄稼,多产粮食,喂些鸡鸭,再养两头过年肥猪,才是她最要紧的事情。一次重阳节,我和妻子邀请岳母去家乡的凤凰山登高。岳母婉言谢绝了我们的好意:“我天天爬坡上坎耕田种地,不晓得翻过多少座山坡、越过多少道山岭,就不用再去攀登别的山头了。再说,妈身体好得很,不需要在重阳节这天专门去登高,也会无灾无病的。”还有一年重阳节,妻子特地从城市的花店购买了几簇桂花,拿回故乡送给岳母观赏。不过,岳母并不领情,责怪道:“幺女,花钱去买这些人工培育的桂花,多不划算啊!咱农村秋季常见的野花,包括秋葵花、野菊花、山茶花、牵牛花等,不仅不用费钱去买,而且看着美、闻着香,不比桂花差。”
基于岳母劳作上的艰辛,我和妻子也曾不止一次商量过,让她放弃农耕,带着舅舅,搬到城里,与我们一起共同生活。自2010年夏天岳父去世后,岳母身边连个可以说话交流的亲人都没有,难免孤单寂寞。无论怎么动员和劝说,岳母都不肯随我们进城来,所持的观念是:“妈生来就是种地的命,趁现在还能劳动,那就在家多种点粮、多栽点菜,完全能够自食其力。”她还说,“你们有时间、有空闲的话就回来看看,妈就心满意足了。”
岳母的人生经历及其言行,让我想起曾经阅读过的一篇散文《佳节又重阳》。文中写道:“对父母来说,只要儿女成才、孝敬,他们天天都是过重阳节。”岳母何尝不是如此,她虽然不在乎重阳节,但她的心里一直住着“重阳节”。
(作者系万州区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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