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天津日报
1933年,鲁迅在《申报》“自由谈”栏目以多个笔名发表几十篇文章,后来结集为《准风月谈》,其中有一篇署名丰之余的《喝茶》,开头就说:“某公司又在廉价了,去买了二两好茶叶,每两洋二角。开首泡了一壶,怕它冷得快,用棉袄包起来,却不料郑重其事地来喝的时候,味道竟和我一向喝着的粗茶差不多,颜色也很重浊。”这段看似平常的文字,却能让人想象得出鲁迅先生用棉袄包茶壶的神情来,以及没有喝出好感觉来的失望之态。好在醒悟很快,接着写道:“我知道这是自己错误了,喝好茶,是要用盖碗的,于是用盖碗。果然,泡了之后,色清而味甘,微香而小苦,确是好茶叶。但这是须在静坐无为的时候的,当我正写着《吃教》的中途,拉来一喝,那好味道竟又不知不觉地滑过去,像喝着粗茶一样了。”这里“拉来”一“喝”,很是形象——这么随意而粗之大叶地对待好茶,它所贡献的味道,当然也是随意的了。于是鲁迅继续感叹道:“有好茶喝,会喝好茶,是一种‘清福’。不过要享这‘清福’,首先就须有工夫,其次是练习出来的特别的感觉。由这一极琐屑的经验,我想,假使是一个使用筋力的工人,在喉干欲裂的时候,那么,即使给他龙井芽茶,珠兰窨片,恐怕他喝起来也未必觉得和热水有什么大区别罢。”本来是谈喝茶雅事和休闲怡情的,结果,鲁迅笔锋一转,又回到了一贯的创作风格上来,抒发对劳苦大众的同情,以及骚人墨客之于“秋思”无病呻吟的反感。才有文章最后的结语:“不识好茶,没有秋思,倒也罢了。”
陪伴鲁迅一生的,除了书,酒茶烟也是鲁迅喜爱的。特别是茶,和烟一样,是鲁迅一生不离手的两样“宝”。周作人在《鲁迅的故家》里有几篇关于茶的记述,如《茶水》《吃茶》《茶饭》等。在《茶水》一篇里,就是记述鲁迅小时候家里吃茶用水的事:“一面起早煮饭,一面也在烧水泡茶,所以在吃早饭之前就随便有茶水可吃,但是往安桥头鲁家去作客,就大不方便,因为那里早晨没有茶吃,大概是要煮了饭之后再来烧水的。”这是讲自家的旧例和外婆家的区别。而在自己家里,茶是这样存放和这样喝的:“在家里大茶几上放着一把大锡壶,棉套之外再加草囤,保护它的温度,早晚三次倒满了,另外冲一闷碗浓茶汁,自由的配合了来吃。夏天则又用大钵头满冲了青蒿或金银花汤,等凉了用碗舀,要吃多少是多少。”青蒿或金银花都是消夏的良品,长期饮用,还能抵抗疾病。用现在的现成话说,就是中医养生保健的药饮。至于烧茶的水,“则用的是天落水,经常在一两只七石缸里储蓄着,尘土倒不要紧,反正用明矾治过,但蚊子的幼虫(俗名水蛆)却是不免繁殖起来,虽然上面照例有两片半圆的木板盖着。话虽如此,茶水里边也永看不见有煮熟了的水蛆,这理由想起来也很简单,大抵打开板盖,把‘水竹管’(用毛竹一节削去大部分外皮,斜刺的装一个柄,高可五寸,口径二寸余的舀水竹简)放进水里去的时候,嗗咚一下那些水蛆都已乱翻跟斗地逃开了,要想舀它也不容易”。那么鲁迅家平常喝什么茶叶呢?周作人继续道:“向来习惯只吃绿茶,请客时当然也用龙井之类,平时只是吃的一种本山茶,多出于平水一带,由山里人自做,直接买卖,不是去问茶店买来的。绍兴越里的茶店都是徽州人开的,所卖大概都是徽杭的出品,店伙对客人说绍兴话,但他们自己说话便全用乡谈,别人一句都听不懂了。”
周作人的另一篇《吃茶》,是讲鲁迅在日本留学时的茶事,文中先把老家的习惯再说一遍:“草囤里加棉花套,中间一把大锡壶,满装开水,另外一只茶缸,泡上浓茶汁,随时可以倒取,掺和了喝,从早到晚没有缺乏。”日本的情形,又是别样的了,周作人如是道:“日本也喝清茶,但与西洋相仿,大抵在吃饭时用,或者有客到来,临时泡茶,没有整天预备着的。”但是鲁迅不改家乡的习惯,“用的是旧方法,随时要喝茶,要用开水,所以在他的房间里与别人不同,就是在三伏天,也还要火炉,这是一个炭钵,外有方形木匣,灰中放着铁的三脚架,以便安放开水壶。茶壶照例只是所谓‘急须’,与潮汕人吃工夫茶所用的相仿,泡一壶只可供给两三个人各一杯罢了,因此屡次加水,不久淡了,便须换新茶叶。这里用得着别一只陶缸,那原来是倒茶脚用的,旧茶叶也就放在这里边,普通顿底饭碗大的容器内每天总是满满的一缸,有客人来的时候,还要临时去倒掉一次才行。所用的茶叶大抵是中等的绿茶,好的玉露以上,粗的番茶,他都不用,中间的有十文目,二十目,三十目几种,平常总是买的‘二十目’,两角钱有四两吧,经他这吃法也就只够一星期而已。买‘二十目’的茶叶,这在那时留学生中间,大概知道的人也是很少的”。鲁迅回国后,先在浙江、江苏一带做事,后随教育部到北京,开始住在绍兴会馆的补树书屋里,周作人在《茶饭》一文中,说到鲁迅的吃茶,是“一直不用茶壶,只在一只上大下小的茶杯内放一点茶叶,泡上开水,也没有盖,请客吃的也只是这一种”。鲁迅也会去茶馆喝茶,那便是青云阁。青云阁在琉璃厂,鲁迅大都在星期天才去,喝茶时上多种小碟子,就以茶点当午饭了。
鲁迅到上海以后,日记里经常有买茶叶的记录,本文开头即是一例。当然,鲁迅也会去茶馆,最典型的一次是在1934年2月12日,鲁迅的当天日记云:“下午同亚丹往ABC茶店吃茶。”“亚丹”即曹靖华。鲁迅和曹靖华是在1929年11月开始通讯联系的,并约曹靖华翻译苏联作家绥拉菲摩维支的长篇小说《铁流》,后来这部作品也是由鲁迅主持的三闲书屋出版,还专门写了“编校后记”。鲁迅和茅盾、胡风在ABC也吃过茶,和这二公一起,大约是讨论“左联”的事也未可知。至于在家里,鲁迅一直都是喝茶的,萧红在回忆鲁迅的文章里多有提及。在内山完造的书店里,无论是谈工作,还是闲聊,也一直离不开茶。鲁迅和内山完造及不少书店职员相处都很好,有的成为朋友,除赠以字画外,也会互赠礼品。书店店员儿岛亨还在书店关门后,煎茶和鲁迅同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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