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块青石碑道尽“永安”意|永安_新浪财经

□刘红梅

巫山庙宇镇所在的庙宇槽，分上中下三坝，古称坪垅坝或平龙坝，有稻田万余亩，自古有“巫山粮仓”之称。然而，平龙坝四面环山，无溪河外通，大河沟、永丰河、千丈溪、水磨溪和右河沟五条溪流由南向北，汇集下坝，均流入核桃树消水暗洞。清康熙以前，此地人烟稀少，林木茂盛，水土保持好，暗洞排水通畅，无洪涝灾害。自乾隆四十四年（1779年）以后，人口剧增，毁林开荒，水土流失严重，致使暗洞淤塞，洪水淹没田地道路。清代曾多次兴修坪垅坝水利工程，开修水渠，清挖暗洞淤泥，拓宽洞体，使水灾得到治理。核桃树消水暗洞，名永安洞，永安洞外水渠边的五块清代碑刻，记载了嘉庆十五年至光绪二十一年，长达八十余年的时间里，永安洞水利工程多次修建的情况，为我们留下了珍贵的巫山古代水利资料。

石碑入眼拨云见日

庙宇槽平龙坝，这是一个有点冲击想象力的地名。槽，给人逼仄之感；坝，又让人眼前开阔。最后，你想象的落脚点一定会落到“坝”上。于是，你会看到万亩良田平地推延，无际无边。

良田正中，一条长堤自北而南“砉然”而割，东西沃土及沃土上的庄稼隔堤而望。这条堤就是永安堤。永安堤初修之处，大堤之旁，建有碑廊，立着六块石碑（其中五块为清代碑刻），总称“清代平龙坝永安洞水利碑”。石碑高低宽窄不一，横向排列两块，纵向排列四块。碑的石质绵密细腻，凉如玉质。石面上海洋浮游生物清晰可见，似乎依然轻灵游动。

刻于这样的石面上的文字，一眼看去，自带灵动，飘逸隽秀。凝神细究，笔笔透力，字字含蕴，厚重质朴。不同风格凝于碑面，浑然相融。

六块碑，有两块立于嘉庆年间，关于永安堤前世今生；有三块刻于光绪年间，记载永安洞来龙去脉。于此，由平龙坝永安堤和永安洞所承载的历史，与每一个到此观瞻的后辈触摸的手，热情相握。

为何要修堤？又为何要穿洞？让我们一起，将永安洞水利碑碑文描绘的历史画卷，徐徐展开。

永安堤的前世今生

嘉庆十六年永安堤碑记由职员张清才撰写而成。碑文记述了堤名的由来，盛颂彼时县宰王公的恩德与治巫理念。文中写道，“永安堤成，例有记。记者何？记名也，记题名者之德与意也。题名者邑侯王公。”简明扼要，文之题旨已跃然文中。当然，空口无凭，事例为证。“公以名进士宰巫，当教匪乱离后，壹以息事宁人为政，士安于庠，农安于亩，工安于肆，贾安于廛，一邑恬如也。”这是一位心怀苍生追求和平的地方长官，辖区内教匪祸乱百姓颠沛的时候，他平息祸乱，安抚百姓，因此才会有士农工商都在各自领域里安然自若的太平之世，四个“安”字一个“恬”字，是这种安然与太平最精当的描绘。为百姓谋如此恩泽的长官，理当在碑文里记下厚重的一笔。

在这样的背景下，长堤之名定为“永安”之因，显而易见，提名之人当为王公，非他莫属。然而，堤名的由来与意义不止于此。永安，是一种美好的祝福与期许，希望这个地方年年风调雨顺，希望这个地方所有生灵永远太平安宁。“公安辑之德遍于四民，而又以永世保家，安居乐业之休风示吾党，意至厚矣”，字里行间，歌颂王公带给此地安治之恩德，也体现了王公“永世保家，安居乐业”的政治理想。王公因为公事路过此地，看到长堤竣工，工程齐整有序，题名“永安堤”。“布置有条”，原文虽是简简单单四个字，却叫人透过此四字窥见由张清才牵头的整个长堤修建工程的井然有序。

为何要捐资筑堤？为何要牵头修坝？碑文以简练的笔墨描绘了平龙坝自古的丰腴肥沃，人们的富足安宁。也描述了这块膏腴之地眼下所遭受的灾难，人们生活的艰难。这段文字里，对比手法的运用尤显修堤筑坝迫在眉睫。“巫地多山，唯坪龙三坝旷衍平夷，水由其道，地发其膏，绿畎青畴，号称富庶，士民其安之。自乾隆丙午，下坝倏成巨浸，地属要冲，水又不时泛溢，耕人郁悒，旅客伤嗟。”将巫地与平龙坝横向对比，其他地方多山更衬平龙坝平坦旷远的可贵；将此地自古水利疏通土地肥沃青山绿水的景象和眼下水灾泛滥耕地浸费人们悲伤嗟叹的生活，纵向相比，带给人一种强烈的昔盛今衰的伤感。

由碑文可见，撰写人张清才是一位有情怀敢担当的职员。他说，“吾久欲创为堤防，以备水患而卫桑田，接虹梁而通行旅。”面对久遭灾害的乡土，感慨自己“承父兄力世业于斯”，久有夙愿，修堤防涝。“备水患而卫桑田，接虹梁而通行旅”，天下己任的情怀，爱乡卫乡的担当，放眼天下的卓识，不得不令人肃然起敬。难怪，光绪《巫山县志·人物志》将其列入急公尚义士民，给予高度评价。对于张清才的才德和他牵头筑堤的行为，县令王公给予极大的赞赏。王公将张清才蓄水防涝政绩和周官相提并论，将他的领导才能和协调沟通效果用“王政”进行赞誉，并夸赞他忠孝两全。

嘉庆二十二年永安堤告示碑，是王县令关于禁止砍伐永安堤树木，以保护堤岸，禁止盗砍成林树木的告示。碑文简明扼要说明修筑永安堤的缘起，再次提到了“永安”之名的由来，一言简述栽树护堤的意义。将一切渊源阐明，碑文进入主题，以较为详细的文字痛斥“毁伐树其，散放牲畜”的恶徒行径，并严令禁止。

此碑文不仅言简理清，以理服人，还字略情现，以情动人。说到恶徒毁林，用“目击心伤”表达身为父母官的焦急与忧愁，一字显真情，真情动人心。

如果说嘉庆年间的两块碑是记载平龙坝修堤护堤的来龙去脉，那光绪年间的三块碑则是记载那里挖洞砌洞的历史。

永安洞的来龙去脉

光绪五年开洞告示碑，是一位姓黄的县令关于归还开修泄水洞借款的告示。告示内容简单明了，平龙坝借公款修洞，修成之后，水患消散，良田丰茂，官府从公田抽公款还贷，“如数归还洞工借款，即行将公田发还管业，不准借故延宕干咎”。修洞款项来龙去脉及款项还完后公田去向，一清二楚。此外，告示还否定了关于城工监署的报酬从公田公租中提取的提议，“至所议城工监署，一并取偿于公田公租，则此业永无发还业主之日矣，殊无以对百姓，应不准行。”字里行间，官府以百姓为重的执政理念叫人动容。

光绪十八年夔州知府万安碑和光绪二十一年夔州知府修洞告示碑，前者为夔州知府诚瑞给消水洞题写的洞额和跋文，诚瑞将此洞以“永安”命名。该文高屋建瓴阐释了修洞的意义，并予以万世安稳的美好祝愿。后者则极其细致地描述了修洞的整个过程，从修筑起源到有声望的参与者到所用材料修筑方式，都一一记载，让后世人对永安洞的前世今生一目了然。其中，对于“无垠膏腴，复成巨浸”，“本府到任，闻而惜之”，一个“惜”字，尽显父母官心系百姓的为官之情和以民为本的为官之德。而“偕幕友蒯季封先生，暨署县连令，亲谐履勘，筹划办法”，表明了亲力亲为的为官之道，令后人读之，肃然起敬。

碑文还详细记载了如何砌石为洞，如何疏通被泥沙淤塞的洞，又将洞内凹凸不平之处铲修平坦，将狭窄之处拓宽，“使水流通畅，无虞壅遏”。同时碑文又细细记录修洞所用银钱，精确到分毫，足见用事者之精细。除记录修洞支出款项外，碑文还公示了几年抽谷还款的情况，并得出结论，还想出了极好的解决办法，“若必抽谷还清，民力恐有未逮，已由本府捐廉如数归还库款。本年乙未即停止抽谷，后不再抽，以示体恤。”这就是想民之所想急民之所急的典范。“捐廉”，为减轻百姓的负担，捐出自己的俸禄，这样的品行，放在任何时代，都是流芳百世的佳话。

“济苍生，展宏图”，这是有志之人的理想。这六个字的逻辑是，济了苍生，才展宏图。永安碑上所记载的那些为了百姓而劳碌着的人，令万世景仰，为后人榜样。每一个触摸过永安碑的人，都祝愿人生万安，人民万安；每一个阅读过永安碑历史的人，都会在先人精神世界里，思考自己的人生走向。永安碑，一座精神的丰碑。（作者系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