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阁”的“天籁”回响_新浪财经

转自：嘉兴日报

　　■记者戴群许金艳通讯员沈蕾

　　嘉兴，这片钟灵毓秀的土地，自古就是文化艺术的沃土。在宋元明清时期，这里更是孕育了无数书画艺术名家，见证着中国美术史的辉煌篇章。

　　天籁阁，闻名海内的收藏胜地。在绚烂的中国书画鉴藏史上，项元汴的天籁阁被认为是绝无仅有的个案，因其藏品数量之巨、质量之精、价值之高，无人能望其项背。

　　明嘉靖《嘉兴府图记》形容当时的嘉兴“井邑繁雄，漕贡辏集，而又平原沃壤，海滨广斥，饶于鱼盐之利，而丝帛之属视苕霅次之，实江左之泽国，浙右之会府也”，时代成就了项元汴的收藏，也让项元汴成为那个时代艺术收藏的标志性人物。

　　收藏历史中的项元汴是何等模样，他的天籁阁如何影响着中国艺术史，如何进一步挖掘中国古代书画艺术与天籁阁收藏的历史文化价值？

　　经过近一年的酝酿谋划，8月23日，由浙江省美术家协会、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浙江大学中国古代书画研究中心）、嘉兴大学、嘉兴南湖学院、嘉兴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联合主办的2024第二届“天籁阁”文化交流活动在嘉兴开幕。活动以中国古代书画艺术与天籁阁收藏为主题，邀请全国各地高校、文博机构的专家学者相聚一堂，共溯“古代书画艺术宝库”的文化荣光。

　　一

　　“随着西方艺术社会史研究和艺术赞助研究的兴起，它们在客观上推动了对中国书画鉴藏史的关注，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重新把目光投向了明清的收藏家们，项元汴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引起了普遍的重视。此后，项元汴逐渐成为中国书画鉴藏史研究的重点和热点人物。”中国美术学院绘画艺术学院油画系主任、教授封治国的这番话，道出了项元汴是一个值得深入研究的课题，更是嘉兴文化史上一个绕不过去的人物。

　　在交流活动中，专家学者们围绕中国古代书画个案，嘉兴鉴藏家群体，传统书画海外传播，项元汴肖像画、收藏印鉴、项氏家族鉴藏活动、家族藏书、天籁阁旧藏书画，项元汴之孙项圣谟生平与绘画等内容展开交流，分享最新研究成果。

　　浙江省甲骨文学会（中国美院古文字书法创作研究中心）会员凌利琴，从天籁阁藏书画作品中项氏留存的印鉴，探索项元汴丰富多彩的人生及天籁阁的传奇故事。

　　“槜李”“桃里”两方印小巧，结字活泼生动，使用频繁。而“桃花源里人家”，见到印文就会让人想起陶渊明《桃花源记》文章中所记的民风淳朴，安宁和乐、自由平等的桃花源中美好生活场景。嘉兴有小地名“桃花里”，恰可对应。

　　同为嘉兴人的清代学者朱彝尊，在《鸳鸯湖棹歌之七》中就曾留下“百尺红楼四面窗，石梁一道锁晴江；自从湖有鸳鸯目，水鸟飞来定自双”的美好诗句。项元汴印中就有“鸳鸯湖长”一印，以“湖长”自傲。可以想象，当年鸳鸯湖长项元汴，以主人姿态，招待四方来客，赏完神品佳作后再去欣赏鸳鸯湖畔怡人景色，是怎样的惬意。从这几方印，不难看出项元汴对自己的家乡和生活洋溢着满满的幸福自豪感。

　　中国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范景中讲述了收藏史中的项元汴，“这个历史上绝无仅有的收藏家的出现，也让嘉兴成为全国收藏的中心，在某种意义上它塑造了嘉兴的文化，也相当程度地塑造了明朝的文化，这是中国文明史上了不起的大事。”直到今天，我们还在受天籁阁的影响。

　　封治国是项元汴研究者，他说，我们今天的中国书画史，可以说在相当程度上是建立在当年天籁阁的藏品的基础之上的，“因此研究天籁阁，研究嘉兴项氏，其根本就是研究中国书画史，所以它的意义不仅仅是鉴藏史，同时也是美术史和书法史。”

　　在嘉兴的收藏史上，何以会出现项元汴和天籁阁？

　　嘉兴市图书馆馆长沈红梅提及，明代中晚期，嘉兴依托运河，地方经济一跃而至整个封建时代的巅峰，以儒家科举为主的教育事业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兴旺发达；图籍、书画既是风雅的象征，又是遍布城乡的普通读书人的必备之品。而明代嘉兴项氏是嘉兴的名门望族，资产雄厚，项元汴的父亲项铨就是嘉兴的大富豪。项元汴也善治生产，加上项氏家族对图书、书画的情有独钟，知人善任，并通过和文徵明父子、董其昌等当时超一流文人的交往和学习，练就了超凡的鉴藏能力。“天时、地利、人和，使得这个家族在短短的几十年中就集聚了大量的历代法书名画。”

　　嘉兴博物馆保管利用部主任刘云峰在谈及嘉兴收藏史的高峰时，提到“明代嘉兴作为大运河上重要的枢纽，经济发达、文化昌盛，优越的地理位置为收藏家们提供了得天独厚的优势，不计其数的古玩、书画借着四通八达的水路交通被输送到嘉兴。”

　　嘉兴凭借着发达的经济、优越的地理位置以及艺术市场的兴盛，逐渐发展为全国鉴藏的中心。“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嘉兴诞生了以项元汴、李日华等为代表的在全国首屈一指的收藏家。”

　　我们可以跟着沈红梅等一起想象这样一幅画面：明代嘉靖、万历时期，嘉兴这方水网密布的土地上，成群结队的商船往来穿梭，带来了空前繁荣的商业；一艘艘制作精美的书画船来自五湖四海，运来了承载千年的文化艺术积淀；运河上豪华的客船载着才情无限的文人骚客，如百鸟朝凤般登临天籁阁。

　　二

　　《嘉兴府志》上记载，项氏旧宅在瓶山脚下灵光坊。项元汴从十四岁开始接触收藏，终其一生，成为名满海内的大收藏家。当年，海内风雅之士来嘉兴，必然要访项元汴，并心心念念想参观他的天籁阁。

　　那么项元汴到底收藏了哪些珍奇，让天下文人心向往之，天籁阁又凭什么支撑起半部中国艺术史？

　　1978年，著名历史学家翁同文先生在故宫清点书画，他借助千字文编目等，估算了项元汴的书画藏品规模，约2190件。根据《故宫书画录》，故宫书画收藏共计四千六百余件，“项氏以私人之力，收藏量已达故宫半数，其中又多名迹，实无愧于最大收藏家的荣衔”。如今，关于其藏品的统计仍在“动态化”更新。

　　嘉靖35年（1556）的冬天，戏曲史家何良俊到天籁阁，把看画心得记录在他的《四友斋丛说》里。这一年，三十二岁的项元汴，已经初步建成他的收藏王国。

　　何良俊的记录让我们知道项元汴早期收藏的大致面貌。

　　进入天籁阁的他好似进了宝地：商周的礼器、汉代的玉器、魏晋的书法与佛像、唐宋的仕女与花鸟、元代的水墨画……其中他看到元代书画家如黄公望长达三尺的画卷、倪瓒《雅宜山图》、赵孟頫水墨《江山萧寺》，王蒙、吴镇等人的作品，还有“米南宫三帖”《叔晦帖》《李太师帖》《张季时帖》，见过世面的何良俊激动不已。

　　事实上，他所看到的这些藏品只是天籁阁庞大藏品里的冰山一角，还有大量唐以前甚至六朝、晋代的法书、古画他未尝经眼，据说在通常情况下，项元汴将它们全部浏览完一遍，需要两个月……

　　项元汴能收藏如此之富，不仅是因为有经济做基础，也是因为他有一双辨析真伪的慧眼，他能收藏，也能鉴定，知道作品到底好在哪里。而且他的收藏从古到今非常系统，他还专收精品名作，非常重视文人书画。

　　封治国归纳总结了项元汴的收藏趣味，认为在整个项元汴藏品的名家谱系之中，赵孟頫有如中心坐标，往前是王羲之父子二人的书法，往后是吴门文徵明。

　　范景中认为，项元汴不仅收藏他心目中的正统，而且他本人在这个意义上也代表了正统，他俨然像一个帝王那样建立了自己的内部收藏。

　　而项元汴收藏趣味的确立，也因为他大量的收藏，给更多艺术家带来了影响，这对于艺术史意义巨大。

　　让后人称道的，还有项元汴开放的收藏态度。他所藏名迹不仅营养了自己，让他磨炼绘艺，始创“嘉兴画派”，很多明代书画名家都受益于此。

　　晚明艺坛巨擘，松江人董其昌就是个例子。

　　董其昌与项元汴结识的时候还只是一个画坛新秀，年龄相差三十岁，董其昌可谓是项元汴的晚辈。但他们在书画艺术上极其投缘，项元汴将珍藏的法书名绘一一提供给董其昌临摹。

　　董其昌从不讳言项氏藏品对他的影响，他在《仿倪云林山水》自题有：“四十年前，嘉禾项子京家藏名画，余尝索观殆尽。”

　　“索观殆尽”，意思是什么作品都看遍了。董其昌的书法，在赵孟頫之后成为书坛又一楷模。到了晚明，江南艺术圈从以苏州为核心，逐渐向董其昌所在的松江转移，项元汴和他的收藏在其中起到了关键作用。

　　作为天下第一收藏家，项元汴看人的眼光也准，“明四家”之一的仇英是漆工出身，也被项元汴聘请到天籁阁坐馆十余年，仇英临摹古画从而提高技艺。

　　项元汴的印章群在各种名迹之间反复出现，虽被人诟病，但也有一种观点认为，“项氏精于鉴赏，凡是经他审定的真迹，常常被认为珍品。如此，项元汴的印章群已经成为了品质的符号。

　　正如中央美术学院教授、中央文史研究馆资深馆员薛永年所说，

　　研究书画鉴藏活动能说明中国文化是如何传承的，项元汴是其中最重要的研究样本。

　　据记载，天籁阁毁于明清易代之际，但它在后世不断发出回响。

　　朱彝尊在晚年，对少年时候在天籁阁所见念念不忘：阿侬旧住韭溪北，天籁阁中曾数过。记得千金纨扇册，童时一日几摩挲。

　　曾前后“六下江南”的乾隆帝也是项元汴的粉丝，一直对天籁阁念念不忘。

　　就像作家赵柏田在《南华录》所说，当年阁主人把玩的古物、珍玩，还在尘世间行走。它们有的散入市井，有的成为皇宫庋藏，也有的安静地躺在博物馆的箱柜或陈列架上，冥冥之中，它们好像都在等待一个神秘的指令，等待着某个月夜响起一阵啸声，它们好拔脚赶往瓶山脚下灵光坊的项氏旧宅。

　　三

　　“中国书画史，经常遭遇一些关键的节点，总是与项氏家族密切相关。”诚如封治国所说，一直到今天，历史上再没有出现过像项元汴这样一个无与伦比的收藏家，他的藏品和围绕在本人身上的一系列历史，都是具有一种迷人的气质，吸引着我们去探究和无限接近历史的真相。

　　近年来，随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全国各地的文博日方兴未艾，这其中，项元汴天籁阁旧藏因涵盖上溯东晋“二王”下至“明四家”的中国书画千年史的旷世收藏，再次成为文化艺术界的焦点。

　　正如薛永年所言：“项子京天籁阁收藏的现实意义，在于了解和发扬收藏守护中华文化的优良传统。”天籁阁是昔日传承古代书画艺术的宝库，它见证了历史的深邃，承载了文人墨客的情怀，将千年的书画艺术精粹凝聚于一阁之中。

　　作为中国古代最大的私人收藏家，项元汴与其天籁阁在保存和延续中国古代书画，在促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交流和传播方面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近年来，嘉兴进一步做深做实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保护传承转化的文章，随着“中国历代绘画大系特展”、2023年首届“天籁阁”学术研讨会、项氏天籁阁旧藏（复制品）专题展陈等活动的举办，令天籁阁影响深远，并一度成为讨论热点。

　　天籁阁的学术研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不仅展示了嘉兴的文化魅力，也为“大系”成果的纵深挖掘和横向转化，打造了天籁阁的文化品牌。

　　第二届“天籁阁”文化交流活动的成功举办，不仅是呼应去年举办的以“中国历代绘画大系与天籁阁”为主题的首届活动，进一步加强对项氏家族书画收藏和创作的研究，将以嘉兴项氏为核心的中国书画鉴藏史推向深入，也是大力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进一步挖掘中国古代书画艺术与天籁阁收藏的历史文化意义，赓续历史文脉，加强文化遗产保护，推动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

　　2025年是项元汴诞辰500年，为纪念项元汴和天籁阁，明年将有一系列相关专著和论文亮相；此外，围绕项元汴、天籁阁的主题，开发了10堂思政课的通识课，“大系”与天籁阁的元素，将加入嘉兴大中小学的思政课建设中，把当地优秀传统文化和大思政课的教育进行有机结合。

　　接下来，主办方还将通过持续举办“天籁阁”系列文化交流活动，逐步提升该文化品牌的影响力和辐射面，打造在长三角和国内具有知名度的专业性文化交流平台，形成一批具有前沿性、原创性、系统扎实的研究成果，同时探索中国古代书画艺术资源的当代转化与应用的可能，深化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保护与弘扬。

　　嘉兴将进一步深挖项元汴天籁阁收藏的重大历史文化价值，推出中国历代绘画大系与天籁阁的主题展览，提炼展示嘉兴优秀书画文化的精神标识和文化精髓，打响书画之城文化品牌。

　　项元汴时代虽然已成历史，但他收集守护书画珍品，传播优秀书画文化，在中国美术史上具有不可磨灭的贡献。

　　一场学术的交流，一位顶尖的藏家，一个收藏高地，跨时空重逢，赓续城市文脉。来自天籁阁的“回响”绵延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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