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讲过,“粤语歌”、“广东歌”、“粤语流行曲”都经常用来指称我们熟知的粤语流行音乐,但它们的涵义却不尽相同。一样东西为什么有好几个名字?它们的区别在哪里?让我们走马观花:
“粤语流行曲”
顾名思义,这是一个同时限定了语言类别和音乐类型的名称。对于影响力主要在流行歌曲的当代粤语音乐,这个名字算是来得合情合理。但由于比较啰嗦,它并没有另外两个常用。它主要出现在早期的正式场合和专门著作当中,如黄志华《早期香港粤语流行曲》、黄霑《粤语流行曲的发展与兴衰:1994-1997》、朱耀伟《岁月如歌·词话香港粤语流行曲》等等,因此有着更多的专业色彩和年代感。同时,由于从音乐去分类并限定在流行乐(Pop music),这个名称自然无法涵盖所有用粤语演唱的歌曲,像摇滚(Rock)、爵士(Jazz)、嘻哈(Hip-pop)、城市民谣(Urban folk)等其它音乐流派里面的粤语歌曲。
“广东歌”
这是一个在香港本地最常用,所有名字中最本源、最有香港语境的一个。为什么一个以他方来命名的名字,会是最有本地语境的?其实,这跟粤语流行音乐的兴起历史,乃至整个香港的殖民历史都有很大关系。
英殖时期,香港华洋混杂,外籍人口除了金发碧眼的白人,还有南亚人和越南人等许多少数族裔;本地华人之中又杂有由沿海各省移民下来的广东人、福建人、江苏人、浙江人、上海人等等,是真正的大杂烩。当时共存的语言繁多,有英语、普通话、广州话、闽南闽北话、客家话、潮州话、上海话等等,正所谓“南腔北调一锅粥”。因为香港最初只是一条(条,粤语量词)小渔村,绝大多数人口都是外来移民,所以香港早年并没有形成“香港人”的概念。不同的族群自四海云集时,口袋里装着的都是各自的身份意识,当碰上他者,这意识反倒更加清晰。其中人口占比最大的广东人也是如此。既然从广东来的人叫广东人,广东人说的话叫广东话,那么由广东人作曲或者演唱的歌,自然就叫“广东歌”了。
在香港,虽然广东话在使用人数上一直有着绝对的优势,但广东歌却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像后来那样大受欢迎。据上述黄霑的博士论文介绍,很长一段时间里,香港人的耳朵不是被时髦的英文歌所占领,就是被端庄的上海时代曲还有随后的台湾国语歌所占据,并没有大众眼中老土低俗的粤语歌曲的一席之地。直到上世纪70年代,香港本地文化认同增强,由新一辈广东籍音乐人(顾家辉、黎小田、许冠杰等)创作推动的广东歌才大放异彩,逐渐成为我们今日所熟知的粤语流行音乐。
这就是“广东歌”这个称谓所独有的地方历史文化脉络。由此可见,“广东歌”是个很能反映使用者身份的名称。
虽然没有在字面上直接点出语言和音乐的类型,“广东歌”仍然因为这种原生态的原因而实际上指称着现代粤语流行歌曲,并衍生出与之对应的英译Cantopop。不过,随着香港进入音乐行业的本地人越来越多,这种叫法就逐渐扩大至其它音乐流派的粤语歌曲,“广东歌”也随之成了一个按语言分类的名称。现在用粤语演唱的所有现代歌曲,在香港都可以称作“广东歌”。
近年还兴起了一个同样带地名的新称呼叫“港乐”,但与前者截然不同的是,它更多地流行在香港以外,反映的是外部视角,指称的是由香港产出的所有流行音乐,包括粤语、国语和英文歌。香港国粤双语的歌曲不少,有些国语歌词写得比粤语版的还好,如李焯雄的《红玫瑰》等等。香港的英文歌也不少,前几年很火的那首《Wonderful U》(AGA演唱)就会和港产的国语歌一起,作为另一种编外归到“港乐”之中。
“粤语歌”
字面上,这是个“广东歌”的完全同义词,一样指称以粤语演唱的所有歌曲,不分类别。不过,它的流通却更为广泛:相较于“广东歌”基本都是香港本地人在用,“粤语歌”的使用则跨越内地和港澳台乃至整个华人世界,而且在语境上更多地不与族群或产地,而与国语歌、客语歌、闽南语歌、英文歌、日文歌、韩文歌等其它不同语种的歌曲相对。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不论是“粤语流行曲”还是“广东歌”还是这个“粤语歌”,都是指唱粤语的歌,然而,怎样才算是“唱粤语”或者“用粤语唱歌”?这个问题其实没有它看上去的那么不言自明。用粤语唱歌,可能是只发粤语的音,也可能是在按真正的广东话去行文写作歌词。
我们知道,语言通常包含口头语言和书面文字两个部分。一些情况下,如现代汉语白话文,是言文合一、“我手写我心”的。但在另一些情况下,如古汉语文言文,书面语与口头语高度分离,文字便不能反映口语。与此原因不同但状况类似的是,作为方言的粤语也很大程度上处于言文分离的状态:粤语人虽然讲的是广东话,但写的一直都是以普通话(旧称国语)为基础和规范的白话文。用香港粤语歌词研究者黄志华的话来说,目前绝大部分粤语歌唱的其实都是“假粤语”,即用粤语的音来唱国语的文。
这原不是一种缺憾,正是由于“书同文”,粤语歌才一度无远弗届地风靡整个华语世界并至今生生不息。只是当专注到歌词的层面,便不得不对粤语人的书写情况多作一些了解,因为不时就会有语言狂徒大胆运用口语入词,甚至很早就曾形成和流行过一种叫做“三及第”的文体。“三及第”本是一道源自客家的广东传统小食,通常用猪肝、瘦肉、粉肠三种原料煮成汤或者粥,并点缀以枸杞叶而成。后来人们就把“三及第”借来称呼那些同时出现文言、白话和广东话的报章文字。虽然标准的三及第文主要流行在文言写作尚存的20世纪,如今已很少见,但现在的人又开始把凡是混合多种语体的文字都称为三及第,如接下来的这首《油尖旺金毛玲》。
《油尖旺金毛玲》是独立唱作人Serrini2016年的一首单曲,词曲都由她自己包办。上回说过,因为粤语歌词比较难填,香港就会有很多专业填词人。Serrini虽然不是专职填词,也还是难得地写出了一手别开生面的广东歌词。她的歌大量运用广东话口语和散装英语,题材也多为大都市小人物的无聊心声,其中清新呛口的《油尖旺金毛玲》是她的代表作。让我们开始放歌:
油尖旺金毛玲 最怕有闪电
为了令听众更容易产生共鸣和更好地在卡拉OK发泄,写作歌词最常用的叙述方式是第一人称,而这首歌却用了较少用的第三人称:第一句就开门见山介绍主人公的名字和所在街区,就像一个老街坊在讲另一个老街坊的故事。油尖旺是油麻地、尖沙咀、旺角的简称,是香港九龙一个繁荣又拥挤的商业区,那里商铺林立、鱼龙混杂,居民既有本地人,也有很多深肤色的外来人口。王家卫电影《重庆森林》里面的重庆大厦,就在油尖旺这里。“金毛玲”也是王另一部电影《堕落天使》中出现过的名字,但只有名字,没有出镜的角色,因为它过分普通了。每一个染过或戴过金发赶时髦的名字叫阿玲的女孩,都会被起花名“金毛玲”。
在崇尚英雄的时代,普通常常意味着不值得言说。但词人却偏要“使闺阁昭传”,以普通女孩金毛玲为书写对象,记载她最怕下雨天打雷闪电这种琐碎又露短的特征。
想起旧爱Ming仔 还过电
“Ming仔”即“明仔”,是又一个满大街同款的名字。虽然连旧爱的名字都同样普通,但胜在登对不是吗?一个是Ling,一个是Ming,多么对称,于是过后想起都仍然心动——“旧爱”和“还”都透露这段关系已成往事,“过电”则是广东话里触电、心动的意思。对主人公的介绍从最怕闪电到旧情仍念,跳跃的笔触像是在描一幅人物速写。
但不够词汇 在记忆里面
只知道 大概不想讲再见
第三四句的笔触再次跳跃,用一个表示转折的连词“但”拦腰截断了上一句的语意:心动虽然还会,但见面却不再想了。其中的“不够词汇”蕴含三层意思,一层暗示金毛玲可能年纪较小,所以知识储备有限;二层暗示金毛玲的文化水平和社会阶层可能不高,毕竟丰富词汇的积累往往需要长期而广泛的阅读,这对非有闲阶级而言并不容易;三层则暗示和旧爱Ming仔的回忆可能比较复杂,以致一言难尽,这也为最终的不愿再见埋下伏线。另外,“但不够词汇/在记忆里面”一句的原意应为“但记忆里面不够词汇”,受旋律制约才调换了语序;其中“不”字在广东话里原是一个发音明亮短促的入声,经调换后才恰如其分地处于整个乐句最高的一个音,这样听起来更加响亮而坚决,加重了本身的否定意味。
油尖旺金毛玲 看尽世间事
靠Facebook 抒发感情才是意义
首句重复是诗文常见的修辞手法,可以起到增强节奏和强化主题等作用。“看尽世间事”是夸张之辞,铺垫的是“靠Facebook抒发感情才是意义”这一肯定式的否定,后者其实是在说向其他人倾诉已经没有意义了。这里同样有一种王家卫早期电影对于城市人际关系疏离的反映。Facebook不是第一次在粤语歌词中出镜,比这首歌早一年的一首流行金曲《罗生门》就有过一句“你每晚更新的脸书/却无谓看”,只不过后者用的是中译“脸书”,而这首歌则用了英语原文——和“Ming仔”一样都是上文所称的散装英语,这样的写法倒是很符合香港人说话喜欢中夹英的刻板印象,同时营造了一种散漫和不协调的书写气氛。“Facebook”进一步暗示了金毛玲年纪不大,但也埋下了一个问题:为什么金毛玲年纪轻轻就声称看尽了世事?
句式过分文艺最委曲的暗示
那些文青本身也 很中意
这两句进一步描写金毛玲如何在脸书上抒发感情。“过分文艺”和“最委曲”的形容原透着一丝自嘲,但“那些文青”一语又露出一种冷眼旁观的感觉,不仅把自己和其他人隔开了,还把自己和自己的行为都隔开了。这让金毛玲陷入了一种异常的隔离和孤独。
熟睡到晚上 独对四面墙
㓥房里浓妆粉饰战衣穿上
出去等 边个 欣赏
“熟睡到晚上”说明一种日夜颠倒的作息,“独对四面墙”则表示独居,其中开头的“熟睡”、“独对”都是双声词,即声母相同的词语,通常可以使音节更加铿锵。“㓥房”即板间房、房中房,是存在于人口密集寸土尺金的香港的一种环境低劣的住房类型,通常由房东或二房东把一间房屋分隔(“㓥”即宰割)至多个狭小单位并以低廉的价格分别出租而来。恰巧讲述躁郁症患者故事的同年佳片《一念无明》中主角父子所栖身的,就是这种㓥房。会选择㓥房的基本都是社会边缘群体,因此㓥房就成了香港低下阶层的象征。在狭小拥挤的㓥房之中浓妆艳抹,两种强烈色彩的碰撞中很是有一种挣扎求存的意志,但最后一句却又再现自嘲:“边个”是广东话“哪个”的意思,自问妆扮等谁欣赏,其实也是在说根本没有人欣赏。
油尖旺金毛玲 晚上就出现
漆黑的K房里唱心事
结合上文埋下的线索,第二段通过描写金毛玲在晚间的活动揭晓了她的职业身份:一个夜晚才出没,在卡拉OK场所专门陪人唱歌的女服务员,即陪唱小姐,有些地方俗称“公主”。这个公主很聪明,反正都要唱,她便点一些能抒发自己心情的歌,利用工作时间来“唱心事”,很有一些办公室的摸鱼智慧。
旁边西装友个个初次见面
陪着笑脸 被抽水很多遍
“西装友”是广东话里一个对西装革履的男士的蔑称,很有市井色彩。“个个初次见面”侧面补充了金毛玲年纪轻轻就“看尽世间事”的原因,原来她每天晚上都要接待各种各样的陌生人,很难不遍阅沧桑。而且她不仅要陪唱,陪笑,还要被“抽水”——这是广东话,普通话叫“揩油”,用更正确的话则叫“性骚扰”。被性骚扰是陪唱或陪酒小姐的职业风险,只有身经百战经验老到的从业者才能侥幸避免。
但同场有个西装友 有白澈的脸
样子正经也不似样贱贱
更加有书生气质 古装片里面
喝过两杯 就红了一脸
写完猥琐的西装友再引出正经的西装友,是一种对比手法。物以稀为贵,在风月场所见惯了虚有其表的斯文败类,金毛玲很难不被表里如一的异质分子所吸引。叙述者在这里开始进入金毛玲视角:“书生”和“古装片”都是浪漫又天真的想象,“喝过两杯就红了一脸”更是细致而温柔的观察,这两处都暴露了金毛玲并不是真的心如槁木,她对爱情、对美好仍然心怀向往。但这里有一些措辞上的缺点,广东话形容人容貌有“白净”但无“白澈”,后者应是生造的词;“样贱贱”虽是叠词,但即使在口语里也算不上熟语,同样是现搭的词。这两个词都填得有点生硬,给人一种力有不逮的瑕疵感。
就坐到你面前 点点你的脸
你说只有最爱才能掂这块面
这晚是被逼 来浪费 睡眠
这三句延续了金毛玲视角。以第二人称“你”直对意中人,就像镜头从全摄两个人的画面拉至从金毛玲正视意中人,此时听众和画面上二人的距离拉近了。“点点你的脸”是金毛玲小心翼翼的接近和示好,可没想到对方马上拒绝了。“最爱”这个用词颇值得玩味。受内化的性别歧视影响,对很多只能在婚恋中寻求自我价值的异性恋女孩来说,成为一个男人的“最爱”会是一个至高无上的荣誉,相应地缺乏此等荣誉的也如同低人一等,这方面最著名的例子就是包浆剧《甄嬛传》的典故“莞莞类卿”。这个词使得“只有最爱才能掂(广东话,触碰)这块面”这句话不仅是一种委婉的拒绝,还可能视乎对象给对方带去一种贬低的感觉,是既委婉又刺耳。“被逼来浪费睡眠”还是他的话,联系西装服饰,说明他今晚可能是来应酬的,所以有点不情不愿。虽然此时只是在复述意中人的对白,没有对金毛玲的描写,但通过这两句话也已能感觉到金毛玲才刚点着的心火又被吹熄了。而随之响起的,是一段没有歌词的忧伤吟唱。
油尖旺金毛玲 这夜有心事
不知跟他何能再见面
拿起Seven买野账单的背面
写了句句 哼起小曲后入眠
到了这里,整首词的叙事架构基本建成,即以KTV邂逅为中心事件分成邂逅前、邂逅时、邂逅后三个部分。这里是第三部分,回到第三人称讲述金毛玲思念意中人的情景,时间还是夜晚。“心事”也是双声词,“见面”则是叠韵词,即韵母相同的词语,作用和双声词类似。“Seven”是又一次的散装英语,指商标为罗马数字“7”的711便利店,是草根的又一个象征。“买野”为广东话纯口语,即“买东西”。拿小票当纸张写词哼歌的动作描写既呼应了金毛玲的职业属性,又刻画出一个怦然心动的少女形象。虽然曾被婉拒,但金毛玲仍然抑制不住自己的心动和思念,并尝试调动自身的才华来表达自己。
偷偷唱着这曲 幻想他听见
学下吉他中环卖唱太 痴缠
再见不到也许 人生少不免
但金毛玲 何事秋风悲画扇
后现代主义小说有一种类型叫“元小说”,是一种讲述作者怎样创作该部小说的小说。这首词前面用的看似都是常规叙述方法,但临末一句“偷偷唱着这曲/幻想他听见”又忽然生出一种元小说的感觉来,再回顾上文便成了这首歌的创作来历,作者、叙述者、主人公也变得混淆起来。“何事秋风悲画扇”是出自清代词人纳兰性德《木兰花·拟古决绝词》的网红词句,“画扇”指精美的扇子,“秋风悲画扇”是说精美的扇子到了秋天只能闲置,比喻妇人年老色衰而遭遗弃;它的上一句是“人生若只如初见”,合起来的大意是“人与人之间如果能停留在初初相识的美好阶段,秋风就不会随着季节变迁而使夏扇感到悲伤了”。结合这个典故,最后一段的语意就变得曲折绵长:“好想让他听到这首歌啊!不如学下吉他到人来人往的闹市去卖唱吧,这样就有机会传到他的耳边了。不过这样做又好像太痴情太缠绵了。人海茫茫,再次遇见肯定不容易,只相遇不重逢也是到处都在发生的,没什么太稀奇;停留在初识阶段据说是好事,这样彼此的关系就不会恶化,心里的美好形象也不会改变了;但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是像到了秋天的扇子一样深深地感到悲伤?”《木兰花》原本抒发的就是一种幽怨、凄楚的情感,这里又进一步推翻了纳兰性德那一线生机的假设,提出人生就算真的只如初见也同样不能圆满,这就使得“秋风悲画扇”的命运看似更加无法避免,有一种悲上加悲的宿命感。
不过,不管是歌词背后相对舒缓的曲调,还是梅花间竹的广东话口语和散装英语所营造出来的玩世不恭感,都在同时稀释和调剂着这一种悲哀,让它更多地表现为自我嘲弄与开解。金毛玲经常自嘲,但拒绝被随便同情,叙述者也警惕那种居高临下的精英主义悲苦叙事。值得一提的是,词人Serrini拥有香港大学博士学位,这样的处理可能来自一种难得的创作自觉。
陪唱小姐并不像专业歌手那样讲究在唱歌这项业务技能上努力精进,倒是其服务性质、社会地位、性别化程度与古代的歌姬更为相像。歌姬是古老的职业,也是古典诗词常见的书写对象,北宋词人晏几道的《采桑子·其十五》有词句“垂螺拂黛清歌女,曾唱相逢”,俨然金毛玲的写照。但以前的作者基本都是被歌女服务的那个脂粉客,所以叙事也都是脂粉客的叙事,不像《油尖旺金毛玲》这样是由歌女自己娓娓道来。网上有评论说,好在金毛玲和西装友没有再见,不然故事就落俗了。但爱情故事只是一个壳,再见与不再见的差别也早已被一句“何事秋风悲画扇”绾结在一起,或许更重要的,是聆听本身。
多语体是《油尖旺金毛玲》的语言特色。纵观全文,这首词一共出现了白话文(普通话书面语)、广东话、英语三种语体,称得上是广义“三及第”。口语似乎是粤语词人处理市井题材塑造草根人物的偏好手段。号称粤语流行曲开山祖师的许冠杰早期就经常和另一个词人黎彼得合作填写歌词,他们的歌词关注民生讽刺时弊,语言风格诙谐风趣,用的就是地道的广州话来写,如《加价热潮》《打雀英雄传》《新区自叹》等等,其俚俗程度之高非熟悉粤语的人甚至理解困难。他们还有一首和《油尖旺金毛玲》歌名格式相同的纯口语歌叫《尖沙咀Susis》,同样是以草根少女为书写对象,不过后者充满了男性凝视和男人说教,性别意识太能反映几十年前的水平,所以除了语言特色并无可取之处。不过,虽然一直都有人尝试用口语写歌词,但口语歌的接受程度一直不会太高,连拥有号召力的词人黄霑和黄伟文先后在业内发起过的两次口语歌运动,都以散场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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