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批量看了上百个合成生物创业公司后,投资人张艺(化名)还是没能果断出手。她就职的市场化基金管理规模上百亿元,弹药充足,确定要投这个代表未来的赛道,但当下还没找到理想标的。
“理性设计生命、合成万物”的科技热潮,叠加“双碳”政策驱动,令合成生物学在2021年时成为一级市场大风口。资本泡沫那两年,一些创业公司估值抬高到二三十亿人民币,但至今仍未实现规模化业绩,PS倍数高企,“即便打折卖,也接不起”。
张艺想过按照生物制造的逻辑,投估值低、做大宗产品(脂、酸、醇等)的早期技术型企业。但这要求小公司融大钱建大厂、搞定碳源、挑战巨头成本,难度系数过高。对比之后,她暂时决定还是选高附加值化合物,寻找一个类似重组胶原蛋白这样的爆品。
在分子选择上,峰瑞资本合伙人马睿想找“量产规模、附加值、市场空间”比较平衡的品。“那些规模在5000-10000吨之间,有一定量产规模门槛、附加值较高、市场空间也不错的,”他认为现在选这类品更踏实,而不是再去追求超高附加值的新分子,或动辄几十万上百万吨量产规模的大宗。
前后投资了6家合成生物学公司,马睿表达了财务投资人对合成生物公司的期待周期:*年融资,第二年建厂,第三年产生收入,第四年做出规模化业绩。按这一节奏,从2020年到现在,很多创业公司到了兑现商业化成绩单的时候。
尽管赛道曾吸引数百亿元融资,但由于内外部原因,近两年实现规模化收入、业绩持续增长的合成生物创业公司很少。2023年,除首钢朗泽(上市辅导)、百斯杰(4290万美元)、创健医疗(2.83亿元)、引航生物、量维生物、维达康等等少数公司年收入规模达数亿元,大部分公司仍在数百万、数千万元量级奋斗。
这直接影响着赛道融资:2023年,一级市场合成生物赛道(不含细胞基因治疗等创新药企业)约完成60笔融资,估算总额约在50-60亿元,不及招商局集团定增凯赛生物的66亿元之多。据不完全统计,2024年上半年(截至7月1日),市场官宣的融资数量仅18笔,其中16起交易为A轮系列及以前。近一年多,B轮及之后合成生物公司获得大额融资的少之又少。
市场寒意渐浓的另一面,以国央企为代表的国家队基金、各地政府合成生物专项引导基金等,正在加速布局生物制造。市场对这一新兴赛道仍然看好。不过,具体到一家公司,技术故事不再*,产品做出来、卖出去,才可能融到更多钱。特别是迁移到“制造业”的投资逻辑:可以短期没利润,但不能迟迟没收入。
经过多方访谈,36氪总结发现国内合成生物赛道正在发生诸多变化:
1、单纯ESG概念能撬动的销售有限,作为上游供应商,核心是帮下游客户降本或增收;科研背景的创始人们正在快速学习生意之道,找到与市场真正匹配的应用场景。
2、“卷旧分子”:以新生物技术制造大宗化合物,特别以非粮生物原料为碳源,是当前热门方向;但创业公司新入局大宗、“从研发到商业化”全链条自己做的路径挑战巨大。和产业集团合作开发、授权许可、技术转让等形式将更多见。
3、“赌新分子”:部分高附加值新原料,出现下游渠道未开、上游原料已卷的现象;多家企业尝试加速注册准入、开发下沉新场景、出海等,拓宽销路。
4、国家队、地方引导基金携百亿资金和支持生物制造的任务下场,出于战略布局、招商引资等发展考虑,对合成生物公司的估值宽容度较高;但企业可选择的机会有限。
5、融资赚钱两难,很多合成生物企业选择“省钱”,如砍掉或卖掉一些管线,个别管线单独孵化融资;研发、量产也选择更节约的方式,降低burn rate。
6、二级市场上,有传统生物发酵业务的利润打底,又有合成生物概念加持的上市公司,如川宁生物、安琪酵母等,资金充足、量产经验丰富,是新产品赛道的有力竞争者。
从科学家到生意人:边踩坑,边挣钱
“挣钱真是累死了。比起来,建厂量产的压力都小了很多。”
袁欣(化名)是一家合成生物学企业的创始人,在多家投资机构的融资支持下,加速走过了新分子实验室小试、中试、建厂、量产等层层关卡。2023年真正开始卖货后,大大小小来撩的客户络绎不绝,提出很多投入研发才能适配的新需求,也曾口头给出过大额采购意向,但真正转化成付费订单的却很少。
做研发,就要投人投资源,“不能转化成订单就白瞎了。”迅速地,科学家出身的袁欣意识到,单纯靠绿色制造、环境友好的ESG概念,能撬动的实际销售有限。如今,下游客户做采购决策时最关注的就是:降本、增收,供应链用了新料能否多赚钱。对于一个新原料产品而言,在市场渗透期,关键是拒绝伪客户、找到真需求。只有真需求,才能带来真金白银。
至于这些能帮客户降本增效的需求场景是什么,袁欣不愿公开。进入2024年,越来越多合成生物公司选择把产品管线、或新品应用场景“藏起来”,避免友商一拥而上;与当年“to VC”时代的状态大不相同。
合成生物的菌株设计和量产工艺,不似创新药专利保护那样成熟,也不像半导体等高端制造壁垒显著。“生物技术有时像一层窗户纸,有了方向后,别人花时间钻研也可能做得出来。”这也是很多产品陷入同质化竞争的原因之一,在技术*的时间差里,建立起规模和渠道的先发优势,就很关键。
为了获取一些技术信息,有些公司不惜派出商业间谍。在招聘时,一家合成生物公司创业者发现了一份反常的简历:候选人前半生几乎没离开过偏远的老家城市,却在中年突然决定到北京闯荡求职,且每月只要四五千元的工资。直觉不对、调查之后,创始人发现这人的老板正是多年前就向他寻求过技术合作、但没成功的“老相识”。因此,他一直秉承着“赚钱的东西别多说”。
进入到真实世界的生意场,会面临很多测算之外的“坑”,比如以秸秆作为发酵原料,看似是农业废料,但收购也会产生成本;“收的时候可能遇到农民往里加石子、增加重量;运回来打碎加工,石子还会破坏机器,”一位行业人士分享道。
不过,对于企业家而言,创业就是不断“升级打怪”,一些合成生物公司还是找到了与下游需求匹配的应用场景,并收获良好市场反馈。
像农业养殖业领域,农民对成本极敏感。应用合成生物技术量产的新饲料、肥料,如低价虾青素等,可节省饲料成本,同时令农产品增产提质。再比如一些生物基材料用于食品包装后,可以阻隔气体,延长酸奶、啤酒等保质期和货架期,对于客户而言也是较刚需的场景。
只要商业账算得清,下游就有复购、推广的可能,最终也会体现在公司业绩上。
通常而言,产品价格与普及推广程度直接相关。市场有一种观点认为:当生物基材料价格与石油基持平,或略高于后者(10%-30%)时,有可能形成全面替代,因为市场有环保低碳生产等需求。当生物基材料售价是传统产品2-3倍时,能够小范围应用于高端市场;若售价高于3倍,那则是概念性商品,缺乏市场。
选品新风向:赌“新”还是卷“旧”?
合成生物学的技术潜力之所以备受追捧,一方面在于其能利用基因编辑、菌株理性设计等技术,低成本量产既往价格昂贵、没能在市场上大规模应用的新分子,典型如HMO(母乳低聚糖)、人参皂苷、阿洛酮糖、角鲨烷、微生物蛋白等。
另一方面,生物制造替代传统化学合成技术,以更绿色、高效的方式,生产已广泛应用的分子,如醇酸类化学品、医药中间体、生物基材料等。
两种“选品”路径,在中国都跑出了上市公司,前者如巨子生物、华熙生物;后者如凯赛生物、华恒生物,其面临的商业化挑战各不相同。前两年,量产规模小(百公斤级)、附加值高、能快速带来现金流的下游产品,是创投圈的香饽饽。随着经济周期和政策鼓励方向的更迭,行业选品风向似乎也在悄然发生着倾斜。
选品,要结合自身技术能力,在产品附加值、市场空间、量产规模等要素间,寻找到适合的平衡点,形成壁垒。这考验着团队对市场先机的洞察,及对自身及行业技术能力的理解。
当前合成生物公司做的多是原料生意,技术随时间外溢,定然会带来产品价格下降,“商业化确实难,但也是合成生物公司出路所在;生物制造也属于‘中国制造’,就得在世界范围‘卷赢’才行。”马睿认为。
(1)赌“新”:敬畏市场,而非陷入技术想象
“赌”新分子,首先要应对准入监管,特别是食品添加、医用原料方向的新品种。国家卫健委等对通过“转基因微生物”生产的新食品原料和添加剂,监管颇为严格,现行政策是双重审批,即“添加成分+公司特定菌株/工艺”都获批,才能合规入市。即便*出海,也需要先获得海外GRAS认证。
2023年,转基因微生物生产的2’FL(母乳低聚糖HMO成分,主要用于婴幼儿奶粉等)正式获准上市,令这一细分方向有了“放量”希望。对公司而言,拿到批文并非易事,据知情人士介绍,5月获茅台投资的虹摹生物,也是在母公司蒙牛集团大股东中粮的助力下才拿到批文,“包含毒理、药理测试等的申报材料,堆起来有2米多高。”
不过,利好在于,“生物制造”被定义为新质生产力后,相关新食品原料、添加剂的审批受理速度正在加快。
“赌”新分子,另一个关键在于:下游需求能否迅速放量。华熙、巨子、锦波等之所以能够成为数百亿市值的产业龙头,也是因为在早年即押中了玻尿酸、重组胶原蛋白两个爆款原料,建立起规模优势,并相继将之推到医疗、妆品、食品等场景。“下一个爆款分子是什么?”成为众多投资人和创业者探索的问题。
这个问题目前尚没有共识性答案。近两年,“消费降级、平价时代”成为市场关键词,消费者对于产品终端价格很敏感,为新概念支付溢价的意愿也在降低。因此,部分合成生物技术生产的新原料,面临着“下游需求未爆、上游价格已卷”的局面,单品市场规模的盘子没有扩大、反而萎缩,一定程度上影响着相关企业的业绩增长速度。
典型如高纯度合成麦角硫因,被认为是“抗衰抗炎抗氧化”的潜力单品,价格曾高达15万元/公斤。随着合成生物技术的进步,入局者迅速增多,据了解,去年底麦角硫因行情价就已下降到3万元/公斤,依克多因的行情价约3000元/公斤,今年仍在继续下探。行情价虽然极速下降,但该原料的终端需求却没有如预期般快速放大。
麦角硫因应用在妆品赛道,需求确实比较窄,它更多应用机会是在食品、保健品方向,但新食品原料的监管准入严格。未来随着监管放开,新应用场景被挖掘,麦角硫因的需求会起量。好消息是,2024年5月,麦角硫因作为新食品原料,已进入国家卫健委的受理审核程序。
产能过剩,价格开卷的单品还有很多,如昔日风靡一时、如今被禁售的“不老神药”NMN;价格降至2万多元/吨、贴近成本线的可降解塑料PLA(聚乳酸);风靡小红书的多种短肽化合物等等。
一些前景被广泛看好的新食品原料/添加剂,国内监管尚未准入,各家已经纷纷布局了千吨/万吨级产能,先走海外出口,典型如阿洛酮糖、甜菊糖苷等。保龄宝、三元生物、金禾等上市公司都有投产阿洛酮糖,“卫健委一旦批准使用,产品上市,各家就会直接拼刺刀,没什么酝酿时间,直接开卷。”一家将阿洛酮糖推进到量产阶段的合成生物企业创始人认为。未来就看哪家技术和成本能够在竞争中取胜。
面对残酷市场,很多人意识到:在选品时,要做“命题作文”。市场需求明确、或公司有渠道能拿到明确订单时,投入量产。
(2)卷“旧”:重资产投入,机会稀缺
相比去“赌”高附加值新分子的市场放量速度,另一种路径是以合成生物路径,生产市场需求明确、单位价格低的标准品,集中于大宗化学品、生物能源等领域,典型如纤维素乙醇、柠檬酸、丁二醇、聚酰胺等。做大宗,市场天花板高,一旦成功,单品即可成就一家上市公司。
“高附加值原料的很多价值是体现在品牌、渠道上,技术创新带来的成本降低、质量提升,不一定是市场竞争的决定因素。”食气生化联合创始人闻志强讲了另一种选品理念:用高技术生产低附加值的大宗标准品,把成本降低到*后,自然就能具备竞争力。
从政策角度,当前能通过合成生物量产的大宗化学品仅几十种,在基础化学品大盘中占比很低。如果取得技术突破,以“生物制造”替代传统化学合成,摆脱对化石原料的依赖,同时降低能耗、物耗及环境污染,能够为区域带来的社会、经济效益显然更加显著。如果可以用“非粮生物基”作为原料,那就更加符合当前的政策导向。
一级市场代表企业首钢朗泽,以工业废气中的一氧化碳、二氧化碳为碳源,生产生物乙醇和饲料蛋白等;据了解,其2022年就实现了数亿元营收,2023年收入增长超1倍,这样的“成绩单”在一级市场并不多见。
因此,即便市场不景气的上半年,仍有几家开发生物基大宗产品的公司官宣融资,如绿色康成(招商局创投领投),武汉睿嘉康(鼎晖VGC、华恒生物等投资)、食气生化(博远资本投资)、中科国生(华映资本领投)等。
二级市场上,2024年6月底,华恒生物募资16.9亿元的定向增发方案获证监会批准,用于5万吨生物基丁二酸、生物基苹果酸等生产建设。此外,2023年,凯赛生物向招商局集团定增募资66亿元,且后者拟在2023-2025年间向凯赛生物采购1万吨、8万吨、20万吨生物基聚酰胺。
做大宗,与高收益匹配的是高风险,除了巨资投入重资产,原料、技术、产能等每个要素都不容出错。此前,有知情人士透露,位于山西太原的凯赛生物90万吨生物基聚酰胺工厂建设,因一些原因而拖慢进度。后续凯赛在年报中也披露了相关情况:一来园区配套设施需陆续建成投入运行;二来聚酰胺客户需求的释放需要一定过程,因此决定将项目完工时间从2024年底推迟至2025年底。
此外,大宗产品通常具有一定的周期性,价格随行情波动显著。在油价下跌的前些年,前有合成生物学鼻祖Amyris高歌猛进、投资生物燃料而陷入财务困境;后有2017年杜邦抛售产能8.3万吨的纤维素乙醇“超级工厂”。即便巨头资金弹药充足,也难免踩错节奏,可见做大宗着实是一条历险滩、过窄门的寻宝之路。
如今,创业公司要新入局大宗产品赛道,“一杆子插到底、全链条自己做”的路子很难再行得通。募资角度,像蓝晶微生物B1-B4轮股权融资近20亿元的大手笔,几乎不可能在一级市场重现。商业实践中,资方会算更细的成本和商业化之账,而创业公司在初期,以小工厂和大厂进行成本PK时,技术进步带来的降本潜力,不一定能够完全释放。
“别人的的理论成本高,但在小工厂、小产能的情况下,固定资产摊薄,计算到综合成本,可能不比大厂低。另外合成生物新工艺在生产过程中,还要解决品控、批次稳定性等失误问题,”袁欣总结道。
所以,越来越多以技术禀赋见长的合成生物公司,选择和大型产业集团合作,成立合资公司,利用其原料、资金、产能、渠道等资源,一起开发大单品。像西湖大学张科春教授创立的元素驱动,与牧原股份成立了合资公司牧原安粮,开发氨基酸以实现豆粕减量;摩珈生物也与湖南海利建立战略合作,通过技术转让、合作开发等推进管线量产和商业化。
尽管在合成生物行业里,因为菌株专利保护、量产周期等诸多原因,技术和管线转让交易的模式,还比较单一。但未来可能像创新药赛道看齐,探索出类似管线“首付款+合作研发+销售分成”等多种BD交易模式,产品管线License-out有可能形成风潮。
融资:国家队带资下场,但钱并不好拿
近一年多,政策对生物制造的强调和扶持,成为市场的核心变量之一。2023年底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生物制造”被定义成战略性新兴行业;2024年政府工作报告中,也明确将“生物制造”与商业航天、低空经济等一起,列为新增长引擎,成为新质生产力的重要赛道。具体行动上:
首先,据行业受访者介绍,以招商局、国投集团、国药集团、中粮集团等为代表的大型央企,都已经领了支持生物制造等战略新兴产业发展的任务。
一位多次获得国资投资的创业者透露道:国央企产业支持规模高达数百亿元。其中,招商局与国投将支持新材料等行业的生物制造转型;中粮是支持农业及食品领域的生物制造;国药则主要支持生物医药等大健康领域的生物制造。
再者,多个省市地方已经募集了合成生物产业基金:深圳合成生物专项基金规模15亿元、常州市基金矩阵规模20亿元、河南首支基金目标规模15亿元、盐城合成生物创投基金10亿等等。除了专项基金,不少地方政府引导基金也将生物制造列为重点投资方向。从2024年上半年合成生物的融资事件来看,与医疗等赛道相似,国资已经成为投资主力。
如今资本市场上,关注合成生物的机构主要有四类:有战略需求的国央企/国字头基金、有招商引资需求的地方引导基金、市场化财务投资机构、产业方资本CVC。
不同类型投资方选择被投的标准和估值接受度也有很大差异:国家队格外看重企业业务方向的战略价值,一位来自招商局创投的投资人在交流时提及,团队有关注合成生物上游技术,如基因编辑工具、AI+合成生物等;下游产品类会关注大宗生物基材料、绿色能源等方向。
与不同背景的机构交流合作后,易凯资本董事总经理廖洁莹介绍道,国家队和政府引导基金会从宏观层面考量企业,如能否为更多合成生物企业提供平台型的工具和数据支撑,类似基因读写改能力(基因编辑/长链合成技术等)、底盘菌库资源、工程酶库等基础设施/底层技术支持能力。他们服务的慕恩生物等合成生物公司,近期在市场上也有较好融资表现。
估值方面,“当前各地也在积极布局合成生物项目,地方引导基金等如有招商落地需求,对估值的宽容度会更大一些;大部分市场化基金处于募资低谷阶段,给出的估值可能低于企业预期,会参考上市公司PE、PS等倍数。一轮融资通常不会只有一家机构投资,通常会在高与低之间取一个中间数。”廖洁莹总结道。另外,由龙头上市公司主导的产业投资方,可能为被投企业提供生产支持、销售渠道、品牌背书等,以资源换估值。
2020-2022年,不少合成生物学公司的价格被推到相对高位,相比国资追求“对与稳”;市场化风投还是需要一定的收益回报率,因此要追求“估值与商业化进程的匹配”。另有财务顾问介绍:在做项目过程中,常出现多方估值谈不拢的情况,即政府引导基金愿意以高估值领投某合成生物公司,让他们过去落工厂,但没有市场化机构愿意按同一估值跟投。
现在,拿来自政府的融资,也并不容易。“你只有一次机会,(公司/工厂)搬到了A城市,就不可能再搬出来,但A政府能给的钱其实有限,单个项目给到一亿人民币就已经很高。但如果企业迟迟没找到合适的商业化出路,这笔钱不足以救命。”马睿认为。
上述多次接受国资投资的创业者也表达了相似看法,“地方通常偏好投资几千万元招商,但投资几亿元的案例比较少。(这类决策)是终身追责,所以不会轻易投资。特别像深圳、北京等地的国资做了多年,早已练就火眼金睛,选公司的标准比较高,尽调也非常严格。大家越来越谨慎,不会只看技术就给你撒钱,公司还是要证明自己能赚钱。”
廖洁莹也认为,2024年是各家形成商业闭环的关键年,如果企业无法兑现业绩、又没有融到未来过冬的钱,今年就会是市场优胜劣汰的分水岭。
结语:省钱,先活下去
在繁花锦簇的时候,企业往往会拓展管线、加大研发投入。如今,不少创业者选择精益创业,降低burn rate:砍掉枝节产品,聚焦主业;或者适应当前市场“投早投小”的走向,将农业、营养保健等方向的管线装入新公司,单独孵化融资,而不占用母公司现金流。
研发方面,与2021年流行的“自动化、高通量、BioFactory”等合成生物故事不同,当前的研发投入,需要实在地转化成业务能力、商业业绩。相比于昔日多管线自研的模式,受上市公司青睐的传统“校企合作”等模式,或许更加经济。技术能力较强的合成生物公司,也在输出科研服务,以补充现金流。
量产环节,创业者也会格外斟酌自建工厂的高昂重资产投入。调整工艺,适应租借工厂、改造过剩产能产线的需求,成为量产的重要备选方案。与此同时,原料采买运输、水电气、设备等成本,更是要精打细算;一些投资人会要求企业复现试验数据,如菌株产物的表达量等,以合理评估成本。
中国合成生物学的发展,一直对标着美国的进程,昔日大洋彼岸创业明星Zymergen、Amyris、Ginkgo Bioworks接连折戟沉沙。中国合成生物创业者早已将对标企业更换成帝斯曼、巴斯夫、杜邦等制造业巨头,不过,从制造业发展规律来看,每个细分领域能够容纳的巨头相当有限,“未来有百八十家大公司,就一统江湖了,不太会有成千上万家公司成规模。”一位产业投资人说道。
作为一个新赛道,合成生物学的兴起还很短暂,回顾二级市场制造业属性的生物技术公司,基本都经历了十多年的积累,才成长为细分赛道龙头。资本会加速创业公司的进程,但商业化拓展也很难一蹴而就。
在全球制造业的视野下,现阶段全球每年生产的化工产品总量约23亿吨,而生物基产品仅1.8亿吨,其中生物基聚合物的总产量仅490万吨,约是化石基聚合物总量的1%。要实现麦肯锡曾经预测的“60%替代”这一宏大图景,仍有很漫长的道路要走,有很多技术难点要克服。
一切才刚刚开始,熬过寒冬,就可能有新机会。
每一个入局者,都需要更多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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