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里的鼓山_新浪财经

转自：邯郸日报

宋涟圭

《诗经·商颂·殷武》是殷人立庙以祀高宗（武丁）的乐歌。应是《诗经》中写作年代最早的一首诗。

这首诗中描述了为修建高宗祀庙而在景山伐木取材的场景，景山就是今天的鼓山。

《诗经·商颂·殷武》一共六章。首章称颂武丁伐楚之功；第二章备述武丁诫劝楚国之词；第三章言伐楚之后，天下诸侯拜服称臣；第四章叙述武丁中兴的情况；第五章极力形容武丁中兴后商都的昌盛之况；末章描述殷人伐木为武丁立庙的劳动场景。

该诗末章原文如下：“陟彼景山，松柏丸丸。是断是迁，方斫是虔。松桷有梴，旅楹有闲，寝成孔安。”

用现代汉语解释就是：登上那座景山，松柏又粗又圆。又是砍又是搬，松木椽子多么长，刮成楹柱多么光。寝庙建成心安然！

古本《竹书纪年》载：“自盘庚徙殷至纣之灭二百七十三年，更不徙都。”因此，殷人立庙祀武丁的场所也应在殷都（今河南安阳）。

《诗经·商颂·殷武》，是殷人立庙以祀高宗的乐歌。

高宗即武丁，是殷商的中兴之主。《夏商周年表》断其在位时期为前1250—前1192年。《史记·殷本纪》载：“帝武丁崩，子帝祖庚立。祖己嘉武丁之以祥雉为德，立其庙为高宗。遂作《高宗彤日》及《训》。”陈子展先生认为：“祖己既作《高宗彤日》及《训》，亦有作此诗之可能。”诗当作在此年（祖庚元年，公元前1191年）后二三年间庙成之日。我认为《诗经》作品及其年代上限至早，早不过《商颂·殷武》。这就是说，这首诗不仅是《诗经》中可以考定作者及写作时间的诗，而且是《诗经》中写作年代最早的一首诗。

那么，景山在什么地方呢？

历来治《诗经》者，对景山所在有二说。

一是商丘说，以雷学淇、王国维为代表。雷学淇《竹书纪年疏证》以为商汤“景亳之命”，亳指今河南省商丘之北、山东省曹县之南的景山之亳而言；王国维的《说商颂下》也说：“毛、郑于景山皆无说。《鲁颂》拟此章云：‘徂徕之松，新甫之柏。’则自古以景山为山名，不当如《鄘风·定之方中·传》大山之说也。案《左氏传》商汤有《景亳之命》。《水经注·济水篇》：‘黄溝枝流北迳己氏县故城西，又北迳景山东。’此山离汤所都北亳不远。商丘蒙亳以北惟有此山。《商颂》所咏当即是矣。而商自盘庚至于帝乙居殷，纣居朝歌，皆在河北。则造高宗寝庙不得运伐河南景山之木。惟宋居商丘，距景山仅百数里，又周围百数十里别无名山，则伐景山之木以造寝庙，于事为宜。此《商颂》当为宋诗，不为商诗之证。”

二是偃师说，以朱右曾、陈奂为代表。《寰宇记》云：“景山在应天府楚邱县北三十八里，高四丈。”朱右曾在《诗地理徵》中据此驳云：“夫四丈之山与邱陵等耳，乌足以表地乎?”“今偃师县属河南省。景山，唐天祐元年更名太平山。”陈奂《传疏》考《殷武》“陟彼景山”云：“《文送·洛神赋》陵景山，李善注称《河南郡图》曰：‘景山在缑氏县南七里。’考今河南偃师县有缑氏城，县南二十里有景山。即此诗之景山也。昭（公）四年《左传》云：商汤有‘景亳之命’。盖亳，汤都名。西亳有景山，亦称景亳。《楚语》云：‘昔殷武丁能耸其德，至于神明，以入于河，自河徂亳。’汤、武丁同都河南。诗咏陟彼景山，此即自河而徂亳也。”陈子展先生依据《河南偃师二里头早商宫殿遗址发掘报告》，断定朱、陈“之说俱确，而雷学淇、王国维北亳之说谬矣。且明《商颂》实为商诗，非宋诗也。”

笔者认为，这两种说法均不妥。他们的失误在于太拘泥于“景亳之命”之说，因此总是把景与亳连在一起，在亳的周围找景山。而亳又有南亳、北亳、西亳之分，从而引出了商丘与偃师之争。

王国维为了自圆其说，进而否定《殷武》为商诗，断其为宋诗。其实，《史纪·殷本纪》“汤始居亳”也好，《左传》商汤有“景亳之命”也好，说的都是汤，而不是武丁。

从盘庚迁殷到祖庚初年立庙祀武丁，商都殷已有108年了，不可能再在亳建寝庙祀武丁的，正像明十三陵在北京而不在南京是一样的道理。而在殷建寝庙则不可能到几百里外的商丘或偃师的景山去伐木的，因为殷之西不远就是太行山脉，何木没有，何必舍近而求远呢？

那么，这座景山到底在哪里呢？如果我们跳出“景亳之命”的框框，到太行山去找，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这就是今天邯郸市峰峰矿区的鼓山。

鼓山，又名响堂山、滏山，是太行山东麓的支脉，古称“景山”。汉刘安《淮南子·地形训》载：“釜出景。”商诱注：“景山在邯郸西南，釜水所出，南流入漳。其源浪沸涌，正势如釜中汤，故曰釜，今谓之釜口。”

《山海经·北山经》则载：“景山，有美玉，景水出焉，东南流注于海泽。”又载：“神囷(麇)之山，其上有文石，其下有白蛇，有飞虫。黄水出焉，而东流注于洹。滏水出焉，而东流注于欧水。”而《山海经》笺疏说：“欧水即漳异名矣。”

《山海经》所说“景山”，疑即《淮南子》所说“景山”，“景水”疑即釜水。因为鼓山(景山)与神麇山是隔水相对的两座山头。鼓山南麓的滏源泉(又称晋祠泉、娘娘庙泉)和广盛泉(老鳖滃)与神麇山北崖下的黑龙洞泉、元宝泉同为滏河之源。

从《山海经》所载可知，古代神麇山(南麓)另有一条黄水，“东流注于洹”。而洹即洹水，殷古称北蒙，正是跨洹水而建的。弄明白了这一些情况，祖己选择此景山(鼓山)伐木而建寝庙就顺理成章了。

鼓山主峰老石台，海拔886米，另一峰石圣台海拔782米，南北展布，绵延21公里，宽5公里。非高四丈之商丘景山可比也。虽然今天的这里除南鼓山顶上仍是松柏葱茏外，因气候变化而使得周围群山几乎为濯濯童山，但在远古时，此山多松柏。

此地离殷墟(安阳)不足百里，而且交通便利。按《山海经》所载，经黄水“东流注于洹”，可直达殷墟。即使按《淮南子》高诱注所载，经釜水，“南流入漳”，也到殷墟旁边了。借用王国维所言，“则伐景山之木以造寝庙，于事为宜。”可惜的是，他囿于商丘之说，反而否定《殷武》为商诗而断为宋诗。

近年来，有的地方史志著作，已注意到《商颂·殷武》末章之景山为邯郸市峰峰矿区之鼓山，但因此而草率认为该诗是西周或春秋时期“峰峰地方的民歌”，这是不妥当的。

说它是西周或春秋时期的诗歌，大概是囿于一般中国文学史关于《诗经》是“自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大约五百多年的诗歌”的成说。前面已经说过，陈子展先生早在多年前已指出，该诗是商诗，是殷人为立庙祭祀武丁而作的祭祀诗，其作者很可能是祖己。其创作时间约为公元前1192年或稍后，但我们也不能因诗中描写的是在景山上伐木以建寝庙的劳动情景，就说它是民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