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轰炸后，重庆市民死伤惨重。
日机轰炸重庆□舒德骑
一天上午，我正在书房潜心写作，猝不及防，外面倏地响起警报声来！这声音凄厉而尖厉，仿佛整座城市都在声浪中震颤起来。瞬间，我回过神来：这是防空警报声！
在和平年代，为何重庆要在每年的6月5日拉响防空警报呢？
1 1938年12月，史上最残忍轰炸开始
此事缘由，还要追溯到抗战时期。
1938年12月27日晨，日本航空队22架重型轰炸机停在武汉机场跑道上。这一天，他们要去轰炸重庆。
自淞沪战事爆发,日军连续攻下上海、南京、武汉后，此时的重庆，已成国民政府战时首都，是当时中国最大的政治、军事和经济文化中心。但随着战争进程,一种消极悲观的情绪，在国民政府内部蔓延。国民党副主席汪精卫叛逃后，这对艰难抗战的中国时局无异于雪上加霜。1938年冬，日本军部发布《大陆第241号令》，决定对重庆实施大规模轰炸，企图瓦解中国军民抗日信心，同时毁灭中国接收苏联飞机的重要基地。
日军轰炸的目标，主要是重庆市中心的街市，以让市民产生恐惧和厌战情绪，迫使国民政府投降。日军采用100公斤以上炸弹，以及固体燃烧弹，进行无区别轰炸。
此时正值隆冬，当天日军22架轰炸机挂满重磅炸弹，从武汉起飞，气势汹汹向重庆扑来。可当他们飞过瞿塘峡，却发现空中的云层越来越厚，当日机到达重庆上空时，整个重庆城3000米以下都是浓雾，根本无法目视地面目标。无奈之下，这些飞机便不顾一切穿云而下，蒙蒙懂懂将炸弹投了下去。这些炸弹只是在荒野中炸出无数巨大的窟窿，日军首次长途轰炸行动，只好草草收场。
日本人心有不甘。1939年1月7日、10日、15日，又连续组织了近100架次的飞机对重庆实施轰炸，共投下100公斤炸弹521枚、250公斤炸弹22枚，消耗机枪子弹2692发。
为彻底摧毁重庆，日军又从国内运来大批威力更大的炸弹，其中25号炸弹2000余枚、6号炸弹3000余枚。25号炸弹为250公斤级炸弹，爆炸时即使在岩石地带，也可炸出直径8米、深1.5米的大坑。同时，约1万块弹片呈扇面向四周迸裂，可把45米内的人员杀死、把200米内的人员杀伤；6号炸弹为燃烧弹，瞬间就会燃烧起5米高的火焰。此外，日军还准备了大量毒气弹、细菌弹，以对居民造成更大伤害。
当冬天的雾季过后，重庆失去了天然的保护屏障，于是一场人类历史上时间最长、轰炸频率最高、手段最残忍的针对平民的战略轰炸便拉开了帷幕。
2 惨无人道，日机进行无区别轰炸
1939年5月3日，驻武汉日军派出5个中队共计45架轰炸机，杀气腾腾朝着重庆扑来。
这天天气晴朗，日机飞临重庆后，相互掩护，突破我空中和地面火力网，直扑市区。一时间，成吨的炸弹从空中倾泻下来，炸弹炸中了重庆最繁华的陕西路和商业场一带区域，市区瞬间变成一片血泊火海。被炸的21条街道，有19条几乎被炸成废墟。紧接着，在燃烧弹的作用下，无数街巷的店铺和房屋燃烧起来；在横飞的弹片袭击下，市民被炸的残缺尸体随处可见。长江沿岸的木板房被炸起火后，火借风势，迅速向南延烧，数千间平民房屋顷刻间化为灰烬，数万平民流离失所。
5月4日，重庆所有报纸刊载了遭遇日本空袭的消息。《大公报》发表社论称：“敌寇轰炸的地方，都非军事目标，蒙受牺牲和损害的，无一例外都是平民百姓。日本人尤其使用大量燃烧弹集中轰炸商业区，充分证明敌人的企图是卑鄙、残暴、惨无人道的，敌机是无区别轰炸。”
但中国平民的诅咒怒吼和泣血呼号，并没有使残暴的日军就此罢手。5月4日，27架日机再次对重庆实施轰炸，在人口密集的繁华街道投下大量炸弹和燃烧弹，从通远门到督邮街，许多房屋瞬间变成一片瓦砾，37家银行有24家被毁；从朝天门到七星岗2000米长的范围内，就有14处燃烧的火海。人们紧急灭火抢救，从瓦砾堆里刨出来的死难者遗体均血肉模糊、残缺不全。
著名作家韩素音亲身经历了这场灾难，她在书中悲愤地写道：“炸弹爆炸之后，到处是一片喧嚣之声：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怒吼声、婴儿的啼哭声。有的人已经疯了，坐在地上摇晃着身子。小胡同里不断传来撕心裂肺、悲痛欲绝的哭叫声……”
日机轰炸之后，整个重庆市区断水断电。在漆黑夜幕下，除了继续燃烧的房屋发出猩红的火光外，剩下就是市民在瓦砾堆边焚烧纸钱摇曳的光亮。黑色的尘埃，遮掩了天上那片原本就黯淡的月亮。
在“5·3”“5·4”两天轰炸中，日机造成重庆市区房屋被毁4889余幢，大火持续燃烧3天不熄。总计炸死市民3991人、炸伤2287人，市民财产损失不计其数，十多万人无家可归。
3 “6·5”大惨案，震惊全世界
1941年6月5日下午6时左右，雨后初晴，当重庆市民正准备吃饭乘凉时，突然空袭警报拉响。人们携带行包，惊慌地涌向防空隧道。由于袭击突然，疏散不及，因此防空隧道内聚集的人特别多，整个过道都站满了人群，洞内空气异常浊闷。
晚9点左右，日军飞机进入市区上空，开始狂轰滥炸，霎时间爆炸声此起彼伏，繁华市区顿成废墟。隧道内，由于人多空间小，再加上洞口紧闭，洞内氧气缺少，人们开始觉得呼吸不畅，浑身发软。地面上日机的轰炸仍在继续，而洞内的氧气越来越少，连隧道墙壁上的油灯也逐渐微弱下来，首先是婴儿和孩童们终于忍受不住，大声啼哭起来，气氛顿时紧张，有些人开始烦躁不安，举止反常。
生还者朱更桃回忆当时情景说：“在洞内，起初只觉得头脑发闷，大汗淋漓，渐渐身体疲软，呼吸困难，似乎淹在热水当中，脚下温度异常之高。左右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衣裤撕碎，好像精神失常一般。”生还者何顺征说：“开始感觉热得慌，心脏似欲下坠，如患急病，很想喝冷水。黑暗中有人拉我的手乱咬，手和背到处受伤，衣服也被撕破了。”更有甚者，有些人完全失去了理智，有一老妇人，将自己的头和脸碰烂，披头散发，大哭大叫，很是吓人。
面临死亡，为了逃命，人们开始拼命往洞口拥挤。可洞门是向外关闭的，因此人群越往洞口挤，门越是打不开。守在洞外面的防护队员只知道日机空袭时，禁止市民走出防空隧道，而对洞内发生的危险情况竟一无所知。洞内的人发疯似地往外挤，喊着哭着往外冲，可门依然紧闭无法打开。洞内的氧气不断减少，人群更加急躁，他们互相践踏，前面的人纷纷倒下，有的窒息死亡，而后面的人浑然不知，继续踩着尸体堆往外挤——惨绝人寰的一幕，就这样发生了！
此时，日军的空袭还在继续，飞机呼啸着从空中冲过，还在拼命地扔着炸弹和燃烧弹，地面上是一片火海。此时此刻，洞内的人群为了活命，双手挥舞着，拼命狂叫，还在挣扎着往外挤，但一切都无济于事，身体依然原地不动，一个个生命就这样窒息了……
凌晨，当日军的飞机离开重庆时，防空大隧道已是死一般沉寂，听不见活人的声音，到处都是死难者的尸体。其凄惨情状正如当时重庆市长吴国桢所说：“洞内之难民重重叠叠挤在一堆……伤心惨目，令人不可卒睹。”很多死者都是挣扎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含恨离开人世的，他们有的面部扭曲，手指抓地；有的仰面朝天，双手垂地；有的皮肤抓破，遍体鳞伤，十分悲惨。
战时首都重庆，遭受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浩劫！在人类战争史上，日本人创下了对中国人民空中大屠杀的最黑暗纪录！
据《重庆市志》第1卷称：“1941年6月5日，日机于夜间轰炸重庆，导致较场口和平大隧道大惨案，窒息9000余人。”1955年重庆文史馆编的《重庆市略志》称：“这个大隧道内的死亡人数，总计在万人以上。”
日本人制造的这场重庆大隧道惨案，让整个世界为之震惊。
4 6月5日，重庆人永记“受难日”
从1938年到1943年底，日寇对重庆进行了长达近6年的战略轰炸，他们采取全方位、无差别、连续反复地毯式的轰炸，其残酷、野蛮、猛烈的程度，在历次战略轰炸中居首，给重庆军民造成了极其惨重的损失。据不完全统计，这期间，日本共出动9000多架次飞机，对重庆轰炸200余次、投弹11500余枚，且使用大量燃烧弹和毒气弹。整个重庆在大轰炸中死亡11889人、伤14100人、超10000栋房屋被毁，市区大部分繁华地段被炸，上百万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而今，日寇对重庆的大轰炸虽已过去80多年，但它在重庆人民心里留下的伤痕，永远不会结痂愈合。儿时，屡屡听见父辈们讲起重庆遭受大轰炸的情形，讲起重庆市民在大轰炸中的惨状；也听90多岁的老人苏良秀讲过，日本轰炸机1941年大轰炸时，她家房屋全部被炸毁，家中6口人被炸死。老人泣血疾呼道，这么多年来，有谁来给她道过一次歉，有谁来安抚一下她那伤痕累累的心？数十年过去了，她的心里一直都还在流着血呀！
以史为鉴，才能明得失。
记住吧，1941年6月5日！这一天，是重庆人民遭受日寇大轰炸受难日！几十年来，重庆人民以拉响防空警报这种特殊的方式，来向在日本大轰炸中的殉难者致哀，来向日本军国主义提出强烈抗议！更为重要的是，以此来告诫我们的子孙后代，千万不要忘却这段屈辱而悲惨的历史，这凄厉而尖厉的警报声，一定要世世代代长鸣不息！
（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原江津区作协主席 图片由作者提供）
VIP课程推荐
APP专享直播
热门推荐
收起
24小时滚动播报最新的财经资讯和视频，更多粉丝福利扫描二维码关注（sinafinanc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