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学明
燕子
泾上村的燕子,我只记得
我家的两只——它们的巢在
檐下木横梁的上方,它们
剪开雨幕就迎来明媚春光
现在春天不再乍暖还寒犹犹豫豫了
被坚硬的喙,坚定衔住
飞过闪着亮光的赵浦江
江东更为宽阔的邻村的秧田
燕子在高高的天空失踪
箭一般去,又箭一般回
衔回惊喜,温暖和外显的爱
不会认错龚家,严家和管家
它们的巢仿佛也有名姓
它们幼小的孩子认出了爸妈
欢快地叫唤,张嘴,吃下春天的美味
燕子的巢像一个印章,认证
一户人家的善良,可以信赖
用眼神交流相同生活的苦乐
妈妈说神派来的燕子要敬畏
老人们吓唬小孩
伤害燕子会头上长疮
我总是抬头
感动母燕给幼子喂投青虫时的亲密和欢乐
也理解它们的污秽物掉落在地上的尴尬
泾上村我家院场上长着三棵树:
桃树、梨树和苦楝树。
冬天都很沉默,春天时各有表达——
桃树最积极,性格外向
早早开满热烈殷红的桃花;
梨树不急不慢,到四月
开花纯白色:宁静秀美
一红一白,相依相衬
一个院子春色无限,生机盎然;
场角的苦楝树高大,整个
春天不露声色:它小小的
果子不像桃梨能够食用
无人关注——到了秋冬
大地寂然,桃树和梨树已落尽果叶
——满树苦楝子金黄
在阳光下闪耀:它们为了
留住秋冬之美,久久不愿落下
很轻,很美
一群脸色乌黑的掏灰人来到泾上村
我们这些孩子因新奇而兴奋
而大人们反应大不同
他们焦急地阻止这些外地人
进入自家厨房,爬上屋顶
在烟囱里掏黑黑的烟灰
多年过去,掏烟灰的人
随岁月和烟囱的消失而不见了
现在想想,这掏烟灰之事
一举三得:
烟灰掏空后,烟道畅通了
可免除厨房的烟雾和母亲的咳嗽
外地人带走烟灰,制墨写字
物有所用
我们看到,炊烟一改黑灰僵硬
轻柔上行,经风一吹
袅袅如舞了……乡村很轻,很美
逆风行走的少年
从街上的学堂放学,他每天都要走回到家中
这条泥路是不变的
和向西的方向一起,已很熟悉
陌生的是路上看到的田野
四季中变化匆匆
望不到边的田中油菜长得高大,结籽饱满
一直拥到了窄窄的路边
亲切感和丰收的喜悦混合
而临近冬天,大风劲吹
高高的芒草倒伏,他的脸被风吹得生疼
环顾四周,他发现
这广大的世界就他一人
好在一个少年逆风行走
这样的孤寂感觉只是一瞬
他的未来像河浜里随后而来的春水
很快有了更多的转折
镀亮的世界
我11岁那年,突然这个世界看不清了——
在稍远处田头的父亲
黑板上的粉笔字;我在黄昏里看书,
在煤油灯下用眼
这个世界似乎不希望我看懂
索性不给我看了
父亲陪我去苏州城里配近视眼镜
刚戴上时吓我一跳
眼前的一切都镀得亮亮的
“慢慢就适应了”,医生说
一个农村的孩子羞于戴眼镜
一个“四眼”书生也不适合在村里进出
我上课时戴,下课时摘
这个镀亮的世界只短时出现
在模糊里,我仍是农村的娃
直到17岁我高考中榜
从农村进入城市,才正式
戴上眼镜
一个镀亮的世界
就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我慢慢适应,并习以为常
(作者系江苏省中华诗学研究会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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