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图》：关于边界的“清明上河图”_新浪财经

张楚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云落图》，“姗姗来迟”，在《收获》2023年冬卷与我们见面了。

《云落图》，更像是一幅画。在说这部作品之前，我先“抠”一个字眼儿——图。“图”这个字，有一个很少有人会使用的意思，也是它最初之意：边界。央视纪录频道的一档节目在介绍这个文字时说：“（图）其本意原指古代在皮、绢等材料上标画城邦乡邑及边界的示意资料。”从名词的角度考虑，如果图画上的角色之间没有边界，那么就会是乱糟糟的一片，谈不上图画，更遑论美丑。有了边界，就有了故事。所以，所谓“云落图”，就应该是：“云落”这座小县城里面形形色色的人，分别处于不同的边界，发生了一系列的故事，构成了一幅以云落为背景的图画。而早在2023年10月份，《云落图》还未与大家见面的时候，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总编辑韩敬群就曾经说过：“张楚的《云落图》，写得有点像县城的《清明上河图》那样的感觉。”因此，我更愿意延续这种说法：《云落图》，小县城中一幅关于边界的“清明上河图”！

大概在每一位作家的心中，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乌托邦。“云落”这个地名，在张楚的小说里不是第一次出现。比如《在云落》中，就已经出现过。这一次，作者赋予了“云落”这座小城更重要的任务。张楚之前的小说，以中篇居多。实际上，有部分作品完全可以拓展成长篇。但是，张楚之前的作品，太注重技巧，技巧上运用得成熟，让人颤抖；太注重细节，细节描绘得精准，让人恐惧；太过于直击人类最隐秘最柔弱的角落，让人不寒而栗。也许，过于注重技巧的文字不适合长篇语言的描述吧，那些中篇让我们能够感到明显的克制。这一次，《云落图》则完全不同。也许是年龄、阅历、阅读的边界出现了质的突破，《云落图》让我们看到了一部既熟悉却又有些陌生，但又能够给人足够惊喜的具有明显张楚特色的作品。

一如张楚以往的创作，《云落图》里有一位醒目的女性主人公角色——万樱。万樱，是一个缺乏主见、充满矛盾的女人，在不同的边界之间，被极限拉扯。一方面，她对婚姻的外在形式极度忠诚，对婆婆非常孝顺，多年来守护自己“植物人”丈夫华万春，尽管丈夫多年前已经要抛弃自己。而另外一方面，在人的初始欲望面前，她却无力拒绝，与常云泽、罗小军在情感上碰撞、纠葛，甚至在伦理上出现很大尺度的“越界”。最终，在各种猝不及防的变化中，一切归于真实，归于平淡，归于自我。我们可以想象一幅图画：一个女人，左边是古老的贞节牌坊，右边是欲望横流的世俗，是躲进牌坊之后，还是在世俗中随波逐流？她左右摇摆。如果，仅限于此，那这位主人公就略显肤浅了。令人意外的是，在万樱的身上，我们看到了时代变迁的痕迹和其对时代的无声审视。万樱，在少年时奔跑，在青年时踌躇，在中年时驻足，经历了我们改革开放以来的历史洪流。而她以及她周围的不同人，则更是中国大部分小县城在城市化发展历程中的亲历者。

人与人之间，时间与时间之间，人与社会之间，是有边界的。正因为这样，从《云落图》这部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三重边界。第一重边界：时间的边界。我们，也可以称之为时代的边界。很明显，《云落图》写的是近二十多年，主要是近十几年来中国“县城”的变化。时间的边界两边，一边是多年前肆无忌惮的小县城发展，由城中村、城乡接合部到火树银花、高楼大厦；另一边，是近年来县城飞速发展之后的暂时停滞，不同的人面对更加不熟悉的现状，茫然四顾。“云落”，经历了数任县委书记。每任县委书记，都着墨不多，甚至寥寥几句。但是，他们都无一例外地在发展县城，不管出于什么心态。而万永胜、罗小军们，则一代代地顺应着这种形势，改变着县城，改变着自己。可是，当县城的钢筋水泥发展戛然而止时，停滞、不知所措甚至出现了茫然。怎么办？这就是时代的边界。小说的时间边界，到此为止，恰到好处。当然，假如《云落图》更加深入地去思考这个问题，那么这就是另外一种味道了。第二重边界：人与人的边界。之所以把《云落图》比作“县城的《清明上河图》”，我想更多的原因是里面众多的人物和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吧。以万樱为原点，发散开来，每个人之间，地位参差，关系“暧昧”，说不清，道不明。就像“天道”的“命运线”，仔细辨别的话，人和人都联系在一起。万樱、丈夫、婆婆，是一家人，却又界限分明。这是万樱的束缚，与爱情无关！如果没有多年前的车祸，万樱早就与这个家庭毫无瓜葛。可是，出于善良的天性，万樱与婆婆互相扶持守护了华万春多年，直到华万春“苏醒”。而华万春的“苏醒”，则代表着万樱的解脱。万樱、天青，本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却在云落相遇。天青，就像一个揭开大戏序幕的人，惊讶而深情地看着云落形形色色的人和事。我想，即便是他留学归来，也不会忘记这个让他成长的小城吧。天青，看到了云落，某种程度上也让万樱看到了外边的世界。万樱、神秘的老太太。又是一对没理由联系在一起的人。有时候我就想，老太太何尝不是万樱理想中的自己呢？没有主见的万樱，如果可以选择活着，她会想活成什么样子？肯定是这位意志坚如磐石的“钉子户”老太太。万樱、常云泽、罗小军。常理中，身份边界最为明显的三个人，代表着小城不同阶层的人。但是，却在不合常理与意料之中纠缠在一起。正因为边界太过于突兀，如果过于融合就很不协调。所以常云泽必须死，罗小军必须“进去”。这不是作者狠心，而是边界的力量。否则，就没有了最后“一封信”的完美结局。第三重边界：人与时代的边界。人，一定要顺应时代。或者说，要追随历史的发展。反之，则被淘汰。如果《云落图》直接或者单纯的写男人的故事，比如万永胜的发家史，罗小军的异军突起，王毅文的如何入局，他们之间的若即若离、尔虞我诈，那么这个故事就缺少了普通人的视角。而故事，大多是给普通人看的。所以，通过万樱直接或者间接地看这些人，更加真实。毫无疑问，万永胜属于小县城的第一代富豪，他抓住了那个时代的历史脉搏，在城市发展中大获丰收，但在之后有很大的困惑。他，与时代产生了隔膜。而罗小军，则显然是第二代，继承了万永胜的故事。但是，罗小军在万永胜故事的后半段收获了红利，却没有能够看出甚至解决万永胜的困局，结果把自己弄了进去。这，就是人与时代的边界。不顺应，则被落下甚至抛弃！罗小军之后的人，如何应对时代的发展？作者完全可以去思考这个问题，写一部《云落赋》之类的来解决这个更大的问号。

说完这三个边界，再回到《清明上河图》。古代，没有影像器材，没有办法摄影录像，所以就有了《清明上河图》。如果仅仅认为那是一幅画，是不够的，因为那分明是一部影视剧。“剧”中的人物数量，众说纷纭，但数百个是保守数字。各个人物之间，边界分明，个中滋味需慢慢体会。而《云落图》中的人物虽然远不如《清明上河图》，却也有数十人之多，林林总总，各有特色，各有边界，说其是县城中一幅关于边界的“清明上河图”，并不为过。而这幅关于边界的“清明上河图”，在张楚作品中少有地出现了“小圆满”结局：万樱的儿子健康成长，神鱼依旧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