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成都日报锦观
台 天地悠悠的回响
位于温江区连二里市古镇的金马碧鸡台,史载西汉文学家王褒曾到此寻找传说中的金马、碧鸡
□许永强/文 冉玉杰/图
台,最古老的园林建筑形式之一。古人堆土以筑高台,用以瞭望四方。许慎《说文解字》云:“台,观四方而高者。”强调台的建筑功用,是让人登临游观的高而平的建筑。台也是园林建筑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第一本园林艺术理论专著《园冶》云称:“园林之台,或掇石而高上平者;或木架高而版平无屋者;或楼阁前出一步而敞者,俱为台。”在园林中,台常常被用作观景台,可以俯观整个园林的景色,也可以作为宴游场所。
观天筑高台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唐代蜀人陈子昂登上幽州古台,独立苍茫,胸中有万古,酣畅淋漓地描绘着面对古台的心境,穿越时空,打动着无数后来者。“诗仙”李白仗剑去国,辞亲远游,没有独自涕下,而是高歌呐喊“燕昭延郭隗,遂筑黄金台”“揽涕黄金台,呼天哭昭王”;“诗圣”杜甫在夔州白帝城边沉郁地吟出“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的诗句……台,对古人而言,好似情感的触发器,引发出对古今沉浮、天地苍茫的叩问。南宋著名词人辛弃疾途经造口登郁孤台远望,留下的“郁孤台下清江水”之句流传千古。
“台”出现得很早,起源于商周,盛行于春秋战国时期。
台的早期功用主要是用来观天,沟通天人。古人在神话中设想的“神人、仙人登天”,是循阶而登。在古人的世界观里,自然界中能够充当天梯的,有高山与大树,至于人造的天梯,毋庸置疑必是仿高山筑造的高台。
两千五百多年前的春秋时期,楚昭王就筑了一座著名的楚台——章华台,这座被誉为当时的“天下第一台”,“台高十丈,基广十五丈”,登台途中,甚至需要休息三次,因而也称三休台。《山海经·大荒西经》有“轩辕之台,射者不敢西向射”。轩辕台就是黄帝台,台形方方正正,台下“四蛇相绕”以守护。《大荒北经》的共工台、《海内北经》中的帝尧台、帝喾台、帝丹朱台、帝舜台,据说每个台都由两座台组成,台的形状呈四方形。随着政权的更替,一座座高台在华夏大地拔地而起。此时,以台通天已不是目的,彰显王权使人们不断为高台建筑添石加土。此外,还有祭祀的礼台、观景台、军事防御的烽火台、观测星象的天文台等。
1952年,修建宝成铁路时,考古学家在成都成华区驷马桥往北约1公里处发现了一座由土坯和夯土构筑而成的土台基址,学者认定为是建于商末废弃于秦代,用于沟通天人的祭祀土台——羊子山土台,这也是被发掘出来的全国最早最大的祭祀台遗址。羊子山土台呈西北-东南走向,土坯砖砌“回”字形土墙,土墙之间以夯土填实。推测土台为五级台阶状,高逾10米,直径逾140米。土台仅存中心部分40米左右见方、7.5米高的土堆。
成都青羊区的正府街,自宋代以来为历代成都府衙署所在地。据《太平寰宇记》载,蜀汉时期,此地为丞相诸葛亮府邸,建有诸葛亮观星台,刘备、诸葛亮曾于此观星。古观星台一般为夯土柱,高约4米,呈扇状辐射着13个土坑。这排夯土柱共有13个,古代人利用两柱之间来观测正东方向的日出,并依据日光推测季节及相关节气,安排农耕。
唐宋时成都有望乡台,位于益州华阳县,《益州记》云:“升迁亭,夹路有二台。一名望乡台,在成都县北九里。”《蜀中广记》引《成都记》曰:“望乡台,隋蜀王秀所筑。”淳熙二年(1175年),范成大赴川途中作诗《望乡台》,曰:“千山已尽一峰孤,立马行人莫疾驱。从此蜀川平似掌,更无高处望东吴。”
明清时期,温江的江安河畔有一钓鱼台,其修建者为明代温江进士任汉。史载其“宅傍新开江合小溪流处,汉筑钓台其上,后人名其江曰钓鱼江。左右有歧竹,蔚然深秀,汉优游其间,以终。”这个钓鱼台,后来多被人吟咏,亦是清时温江十二景之一的“钓台歧竹”,其旧址在温江公园东隅。温江诗人曾学传《钓鱼台》咏:地僻幽花静,江深翠竹寒。荒台余落日,今古几鱼竿?
超然观万物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读过《三国演义》的人都知道,诸葛亮曾借曹植的《铜雀台赋》激将周瑜,说曹操攻吴是为了“揽二乔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结果促成了孙刘联盟。虽然这段情节是艺术虚构,但也并非没有根据。
悠悠高台,常与美人联系在一起:秦穆公之女弄玉嫁给萧史,于凤凰台上“学萧作凤鸣”,遂乘风飞天而去;战国时,韩凭之妻因美貌被宋康王强掳至青陵台,遂自投台下,与韩凭化作相思树。还有夏桀瑶台上的妺喜、商纣鹿台上的妲己、吴王姑苏台上的西施与郑旦,则都被史官贴上了“亡国”的标签。
到了东汉魏晋时,高台建筑逐渐减少。外来之物“塔”,以及受塔影响发展出的高大楼阁,完全可以替代高台,施展“凭虚凌空”的游观功能。在皇家宫苑的重点建筑名单中,“台”这个标志性的名字,也被无意地抹去了。然而,在另外一些地方,台仍然绽放着光芒。
最为代表的是四川眉山的苏东坡。宋嘉祐八年(1063年),刚踏上“仕途”只有两年的苏东坡任凤翔签判,时任凤翔太守陈希亮在府衙后园修建了一座可供游赏的楼台,名为“凌虚”,请苏东坡作《凌虚台记》。熙宁七年(1075年),贬于密州的苏东坡在官舍庭院之北修建了一处“高而安,深而明,夏凉而冬温”休闲胜地以登临远眺。苏辙特意为这座亭子取名为“超然台”,苏轼因此作《超然台记》,“凡物皆有可观。苟有可观,皆有可乐,非必怪奇伟丽者也……以见余之无所往而不乐者,盖游于物之外也。”这篇文章反映了作者知足常乐、超然达观的人生态度。
元代,在都江堰岷江左岸山丘顶部有座斗鸡台,又称斗犀台。此处可俯瞰江流堰景。《元史·地理志》载:“北江少东为虎头山,为斗鸡台。台有水则,以尺画之,凡十有一。水及其九,其民喜,过则忧,没其则困。又书‘深淘滩,低作堰’六字其旁,为治水之法,皆(李)冰所为也。”清人郭维落有《斗鸡台》一首:“荒台浪说鸡飞去,遗迹依然号斗鸡。石柱已看三面倒,士人犹说五更啼。子安有檄凭谁续,祖逖无鞭任尔携。栖凤伏龙名胜遍,几人危步访城西。”
筑台好读书
当高台不再是皇家宫苑的焦点,却转身成为其他造园者的心头好,虽然规模上完全不能比拟古时名台,但“台不在高,有士则名”。遍布四川各地的读书台,一座接一座崛起于山水田园间。
《太平寰宇记》载,诸葛孔明相蜀时,曾筑台以集群儒,兼待四方贤才,称为“读书台”。其地与章城门路西之武侯宅相近,五代至宋为“乘烟观”。五代杜光庭《灵异记》称,“成都书台坊,武侯宅南乘烟观”。宋代双流人宋京有《书台》一首:“君不见孔明书台遗庙旁,古书不见台荒凉。……十倍奇才安用书,此台昔时知有无。蜀人思君识古处,未若江水存兵图。黄冠所居门第改,祇有坊名今尚在。安得台边见古人,秋草重生类书带。”陆游也有《游诸葛武侯书台》一首:“世上俗锦宁办此,高台当日读何书。”
德宗贞元15年(799年),中唐诗人武元衡女婿段文昌入蜀初授校书郎。因与同僚刘辟不和,被其进谗言贬到灵池县(今成都龙泉驿)多年。《唐诗记事》载,段文昌别业在广都之南龙华山(今成都市双流区),俗称文昌读书堂。读书堂在顺圣寺南,20世纪初时该寺犹存。宋人何耕有《题段文昌读书台》一首:“段公曾此读群书,读破应须万卷余。家礼一传为杂俎,稗官收采附虞初。”
南宋教育家、理学家、政治家、书法家魏了翁,是成都蒲江人。宁宗嘉定三年(1210)创办蒲江“鹤山书院”。宋理宗亲赐御书“鹤山书院”四大字,以示嘉奖。邛州鹤山书台有二,一在鹤林寺,一在幽居寺。清康熙《邛州志》“鹤山书台”条,记载:“今考书台有二,旧台在州西关外鹤林寺,为先生兄弟读书处”,“新台在幽居寺,与旧台并立,亦先生读书处”,“二台境俱幽雅”。该志“鹤林寺”条记载:“州城西七里,有旧白鹤书台,乃魏鹤山先生读书处”。“幽居寺”条记载:“州城西七里,有新白鹤书台,去旧台不远,俱鹤山先生读书处”。嘉庆《邛州志》“鹤林寺”称:“地最清雅,多名人游赏题咏”,“幽居寺”称:“最幽雅,题咏尤多”。
与读书相关的莫过于司马相如的琴台了。琴台在司马相如宅邸附近,据《益州耆旧传》《益州记》,相如宅在市桥西二百步,少城中笮桥下一百多步之处。市桥故址在今同仁路南口附近。梁代萧纲《登琴台》诗云:“芜阶践昔径,复想鸣琴游。音容万春罢,高名千载留。弱枝生古树,旧石染新流。由来递相叹,逝川终不收。”唐代卢照邻《相如琴台》:“惺有雍容地,千年无四邻。园院风烟古,他台松杨春。云馄作赋客,月似听琴人。寂寂啼茸处,空伤游子神。”
杜甫的《琴台》自注:“司马相如宅在州西笮桥,北有琴台”,诗曰:“茂陵多病后,尚爱卓文君。酒肆人间世,琴台日暮云。野花留宝靥,蔓草见罗裙。归凤求凰意,寥寥不复闻。”诗中苍凉的怀古意味,正是文人筑造读书台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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