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化改革是解决金帝类似事件的根本出路！_新浪财经

前几天发了一个关于金帝事件的视频，题目是金帝事件，我为证监会点赞。我这个观点一出来，很多人都觉得是逆潮流而为之，与主流意见完全相反，从感情上没办法接受。更有熟悉我的朋友给我留言，你平常不是最反对政府干预市场经济吗，怎么这次屁股坐到了证监会这边。

今天，我对此做些回应。

首先，我声明下，反对政府乱干预经济的确是我一贯的观点，但是我不是极端反政府主义者，从不否认在经济社会中扮演的积极角色。我从来不是一个反政府或者说无政府主义者，复杂、精巧的现代商业社会，政府是其中重要角色，绝不是可有可无的。

其次，判断对错，应该对事不对人，不应该以身份、标签来划分立场。

不以身份而以行为本身来判断是非曲折，能够引导社会群体知道孰是孰非，而不是孰亲孰疏，而这有助于启迪民智，树立社会法治观念、规则意识，而不是培养圈子文化、酱缸文化。

对于金帝事件，我点赞的是证监会迅速反馈，就金帝股份限售股出借是否合规及时与股民大众沟通，没有因为市场低迷、股民情绪激愤而拖延、回避。当然，当下依然有人质疑金帝股份背后涉及利益输送等非法“事实”，这当是任何一个公民应有的权利。作为政府部门的证监会，其工作当然可以质疑，我也希望证监会继续秉持三公之原则，尽快开展更深度调查给与公众答复确认。

点赞证监会，并不意味着证监会在金帝类似事件上没有责任，事实上只要深入思考，就会发现根子仍在证监会，在于其对新股IPO定价的过度干预，证监会难免其责！

熟悉中国资本市场的朋友都知道，在询价制确立之前, 除了1999年至2001年出现了短暂的放开定价管制时期之外, 发行定价管制在中国长期存在。2004年末,证监会推出询价制度，并针对定价方式、网下询价制度、涨跌幅限制等方面进行了多次改革。在2009年-2012年的改革中, 证监会淡化了新股定价中的行政干预, 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市场化定价。但同时新股市场上却出现了“破发” (跌破发行价) 和创业板“三高”（高发行价、高市盈率、高超募比例）现象。2012年4月后，为了缓解“破发”和“三高”的问题，证监会重新对发行价格启动管制, 新股定价回到了管制时代。2019年3月起，科创板和创业板相继实施注册制，询价阶段实行“剔除高价”和“四值孰低”的定价管制制度防止定价过高；在长期的价格管制阶段，股票市场出现机构投资者“抱团压价”导致新股抑价发行、超高上市首日回报率的现象。为了解决上述问题，2021年9月，证监会推出IPO询价新规，减小了价格管制力度，又希望投资者敢于报“高价”。

表1 中国A股IPO定价制度演进

转自“闭眼打新策略的破灭与中国IPO定价机制的未来“，巫景飞等2023年

回望历史，你会发现，非常吊诡的是，证监会一会怕IPO价格高一会怕价格低，高了吧说企业圈股民的钱，低了吧说实体经济被投资人欺负，新股上市猛涨的钱都被投资人赚了，真是操碎了心。可是一顿操作猛如虎之后，效果如何呢？通过金帝事件不难看出，效果很差。

现行的询价制度也让一级市场价格定价偏低，然后大家都期待着上市后的溢价，所谓闭眼打新，打新就意味着大肉签，就意味着赚大钱，这成为了社会共识。这个共识的后果就是，新股一上市，股价就噌噌噌上涨，涨到公司创始人都觉得不对劲的地步。当然，从来没有哪个股票价格能涨到天上去，暴涨之后又是暴跌，所以回头看看这几年的IPO股票基本都是上市猛涨一段，然后开启漫长的下跌之旅，很难回到发行后的巅峰。

那么，作为上市公司的创始人，限售3年不能转让股票，看着自己的股票一会到天上，一会又下地狱，个人财富如过山车，忽上忽下，很自然就会想到做下风险对冲，转融通恰恰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对冲风险、锁定收益的机制。这是金帝类似事件的根本原因。

股民们说投资上市公司亏钱了，需要有个说法，那么踏踏实实做实业的上市公司创始人难道不可以在既定规则之下做一些风险管理，让自己的财富更安全？这个道理说不通吗？那么，问题的症结究竟何在呢？

证监会在IPO阶段管制股票价格、上市后限制股票价格流通，出发点都是为了股民好，可结果呢？这些管制措施，吸引了更多不合格投资人或者说韭菜参与，制造了更大的泡沫，让泡沫的时间持续的更久，带来更大的社会负面结果。

那么，取消转融通、做空机制就能解决上述问题吗？显然，答案是不会，甚至会更糟糕！可以预料的是，在现有IPO制度不改变的情况下，没有了二级市场做空机制的平衡，新股股价将会涨的更猛，跌的也会更惨，更多的韭菜将被收割。

那么，出路究竟在何方呢？

我个人认为，出路在于更进一步的市场化改革，或者更简单地说，让证监会回归角色的正位，就是规则的执行者！而不是某些市场主体利益的维护者，更不是动用公权力去限制这个、限制哪个的管制者。比如加快全面落实真正的注册制，明确注册标准，只要达到注册标准，任何一家企业都能公开上市，不需要证监会或明或暗的审批或发行节奏控制，但如果有信息造假，证监会强势彻查，依法追究造假者的责任；再比如，IPO定价，在强制信息披露的前提下，价格高低任由企业与投资人博弈，随行就市，因人而异，不再搞行业基准市盈率多少倍的一刀切定价；又比如，上市后创始人和高管团队只要按规定进行信息披露，不搞限售，可以随时增持、减持，但对于内幕交易、操纵股价坚决打击，严惩不贷；再比如，二级市场取消涨跌停限制，让定价更有效率。

正如我在视频中所说，规则永远高于利益！为什么，因为规则约束所有局中人，也是维护所有局中人利益的全局规则；而利益永远是某些人的利益。为了某些人的当下局部利益修改随意既定全局规则，造成的后果将是所有局中人都不会对未来有清晰的预期，最终导致大家要么想办法把事弄大干预规则，争取私有利益最大化，要么啥也不干，干脆摆烂躺平，消耗而不创造。

所以，要想使得中国资本市场强大，要让中国上市公司成为能够为国民创造财富的公司，要让A股股票成为中国家庭金融资产配置的标的资产，更高层的部门要做的就是尽快启动资本市场的市场化改革，依靠深入的研究、广泛的讨论和合乎法律的程序来完善资本市场的相关游戏规则，当规则确定后，证监会的工作就是以法律为准绳，以事实为依据，来判定这件事是否合规、合法，而不是依赖某个人或某些人的利益得失、主观感受来判断一件事情是否合情合理。

深化改革，重视规则。这不仅是消除金帝事件的出路，也是A股市场雄起的出路！

（作者巫景飞为上海大学经济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