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毅
今年2月1日,中国证监会就全面实行股票发行注册制涉及的《首次公开发行股票注册管理办法》等主要制度规则草案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标志着全面实行股票发行注册制改革正式启动。
时光回溯三十年前。不要说股票发行注册制,就连经济金融学文本上的资本、市场、债券、交易这些司空见惯的名词,普通人恐怕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作为重庆人,可曾记得“老三家”?
20世纪90年代初,火爆的股市浪潮从东南沿海蔓延到重庆。1992年5月26日、27日两天,“蠢蠢欲动”的西南药业、渝开发、渝钛白三只渝股,通过公开发行“股票认购证”的方式,分别发行1720万股、1800万股和3600万股,掀开了新中国成立后重庆证券市场的序幕。重庆市民凭身份证排队踊跃购买。1993年7月,“老三家”隆重上市。
“老三家”带给我的人生故事,岂止一个酸甜苦辣?!
1
妻子软磨硬泡让我买股票
我的妻子小朱,时为农村信用社柜员。作为最基层的金融从业者,除了会打算盘、会点钞、会记账、会识别假币外,似乎不再需要特别的专业知识和技能,因而那时候农信社社员的入职门槛较低。什么是金融?什么是资产负债表?小朱通过教她业务的师傅略知一二,但啥是证券、股票,肯定是闻所未闻的天方夜谭。
常年在部队踢正步、走队列的大头兵的我,对金融更是一窍不通。小朱坐柜的时候,一边手工记账,一边听她的师傅嘀咕,“最近重庆要发行股票,听说那玩意儿赚钱得很。”就悄悄动了心思,写信告诉我她准备买股票,好生赚一把,解决我们刚刚有了儿子带来的生活上的捉襟见肘。接信后我的第一反应是,小朱你千万不要脑袋发热,莫上洋当,股票哪里是我等普通人玩的?你我一个月工资加起来才几何,哪里有闲钱买股票?茅盾先生在《子夜》中描写的地主冯云卿,不就是因为玩股票买公债而赔了夫人又折兵,跌了大跟头的吗?我们可不能做我们不懂的事。
但说归说,做归做。禁不住小朱的软硬兼施,我四处借钱,却是四处碰壁。那年月,谁有多余的钱借给你?就连小朱的养父养母,工作了一辈子的老医生、老教师,也掏不出一分钱的积蓄给我们。我只得硬着头皮求助于老家做工的父亲母亲——考虑到他们的孙子刚刚来到人世间,爷爷奶奶只得从牙缝中挤出了三千元,接济我们。
忙不迭找到小朱的师傅,通过其在重庆市农业银行某支行工作的老公“开后门”,花去2300元,购买了几套《重庆市股票认购证》。师傅悄悄说这是原始股哟,一旦上市,就是一元顶一股,一股怕是要值个十一、二十块呢。
我和小朱连基本的股票术语都听不懂,哪里知道什么上市、代码、交易……只盼着想象中的股票市场早日降临,早日把这抢购来的认购证脱手,换成现金。工薪族的生活不易呢,初生孩子的奶粉钱,占用不得的。更为老火的是,重庆炎夏即将来临,家中却连一把像样的电风扇都没有。小儿热得惊叫唤,浑身起痱子。妻子的一把䈬扇,昼夜不停地祛风赶热……
2
办完交割 妻子数钱手都在抖
一夜春风浩荡。机会来了。
记不住具体是哪一天,位于解放碑民族路的群林市场(现为时代豪苑)门前,聚集起一批又一批神秘的人群,“鬼鬼祟祟”地开始交易认购证。手握股票认购证的市民在此东游西逛,打听“行情”;来路不明的人提着密码箱,坐地起价收购认购证。双方的自行交易,很快自发形成了重庆债券的“一级半”市场(一段时间以后,市场转移至新华路市农业银行门口的马路上)。
小朱从师傅那里知道了信息,强拉着我从杨家坪坐公共汽车赶往解放碑群林市场,于摩肩接踵的人流中东张西望,好不容易摸清了“门道”,与一位瘦高个搭上了话。瘦高个见到我们手中的股票认购证,两眼放光,直接说出了“行价”。然后领着我们走到群林市场门前一楼临时建筑的二楼“办交割”。
四五个彪形大汉把门的交割之地更是神秘。连“串串”瘦高个也挡在门外不许进入。接下来的场景,我与小朱似乎成了提线木偶,完全听命于室内几个陌生人的指挥,登记、复印,交出认购证。然后我看到陌生人打开了随便放在地上的一个金属密码箱——满满一箱子花花绿绿的钞票出现在眼前。我的天,这该是有多少钱啊!按现在的说法,真的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平时小朱在柜台里也见过成百上千的现金,但那些钞票对于银行从业人员来说等于废纸。但是那天——我清楚地看见,小朱接过陌生人递过来的一大沓钞票清点时,两只手竟在微微颤抖!
卖出了认购证,我们转眼成了“万元户”。作为成年人,我开了眼界,平生第一次看见整整一密码箱的现金;作为银行柜员,小朱说,她是真心激动啊,那可是我们赚来的钱啊,真金白银,是属于我们自己的财富呀。
几张认购证带来的喜悦,让我们激动得彻夜难眠。迅速还了父亲母亲的借款后,我们又赶往解放碑,在“友谊商店”购买了一台三洋牌单冷空调。看到小儿在空调屋里盖着毛巾被酣然入睡,我们夫妻着实体验了一把“天降横财”的喜乐。
3
“你这德性,一辈子也发不了财”
俗话话,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很快,我与小朱在群林市场“玩股票发了财”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竟传到了我任职的部队。那些天,部队的战友们看我的眼光五味杂陈,有的抱拳恭喜发财,有的扭住刨根问底,有的不怀好意地笑,你小子,竟敢玩股票,借点钱老兄用用,有福同享嘛。
我满身长嘴也解释不清。索性,一笑置之。以小朱身份证购买的几张认购证,换回了万元钱,实在是我们做梦也没有想到的。若不是小朱师傅的提点,按我的认知——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越股票雷池半步。
我哪敢炒股!
中肯地说,许多重庆市民是通过“老三家”认识股市并成为股民的。经过自发形成的“一级半”市场一年多的交易,渝钛白和渝开发于1993年7月12日在深交所挂牌上市,开盘价分别为10.8元、13.5元。西南药业同年同月在上海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开盘价为14.90元。得知“老三家”上市的消息后,小朱稍有后悔,“我们那认购证要是不卖的话,原始股哟,肯定会赚得更多点。”
我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万一搞亏了呢,万一老本搞折了呢?”
“你不懂。人说胆大能骑虎,胆小只能骑抱鸡母。你这副德性,一辈子也发不了财。”
重庆女子的泼辣劲一上来,我只得赶紧闭嘴。
确实是我不懂。隔行如隔山。
2000年转业地方以后,我几乎每天都要听到同事们高谈阔论股票的涨跌,说某某打到了三只新股,某某某又赚了多少多少,更有年轻同事悄声对我说,时下行情太好了,照这样跑下去,我可能辞职不干了,专心去炒股……经不住同事的鼓惑,想起当年的“老三家”认购证,我掏出了十多年的积蓄,到临江门的西南证券营业部开设了深沪股票账户,跟在同事后面亦步亦趋,做起了散户。实际操作是:同事买啥我跟啥,同事卖出我就抛。根本不管什么K线图,弄不明白市盈率,完全就是依葫芦画瓢而已。
这样的炒股,不碰得头破血流才怪。万幸的是,十年股民经历下来,我的股票账户余额为零,惊心动魄地打了个平手。于是,赶紧金盆洗手,悄然上岸,再也不碰我永远学不会的股票经……
(作者系重庆市金融作协主席 图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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