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述】给上海“团长”的蔬菜包开什么价？开农场的叔叔和音乐人侄子在吵架

讲述人：熙律文化传播(上海)有限公司、自由音乐人 汤木

我叫汤木，“80后”，是一名退伍军人，也是一名自由音乐人，这次疫情，我和朋友创作了一首沪语歌曲《通通拐特》为上海抗疫加油。 

你看我顶着两个黑眼圈，我已经两天没怎么睡了，白天我要送蔬菜、送包子，晚上要查订单、打电话。送菜路上我车子开了一半，就有点撑不住，路边一停稍微打个盹，你要不要听我打呼噜的声音？如果你要写我，可以起这样一个标题，花臂男送温暖，狂野外表温柔心。呵呵。

汤木在自家田野弹唱。

我一个音乐人，为啥可以送蔬菜？因为我的叔叔在浦东祝桥经营一个农场，农场资质达到了优秀标准，所以当地街镇3月初就给我们办了保供资质，办到了通行证。

农场每天要发出近5吨的保供蔬菜物资，叔叔喊我来帮忙。我设计了一个198元套餐，包括1只4斤重的老母鸡、10斤蔬菜、2斤水果，去掉人工、油费什么的七七八八，每单赚9元钱，200份起送。看到我标的这个价格，叔叔很生气，因为按照现在的行情，一单至少可以有50元的利润。叔叔不解地看着我：“你是在做慈善吗？”

叔叔是商人，他也是合法合规地在做保供，我是理解的。而我是音乐人，之前也一直在做公益，现在防疫压力这么大，大家都很不容易，我想在力所能及的情况帮大家分一下忧。虽然这是叔叔的农场，但毕竟我是他的侄子，也有我的“话语权”。为了这个套餐价格，我和叔叔天天吵架。我跟叔叔说，农场每天还是有不少的余量，与其让蔬菜烂掉，那还不如给我。

于是，我和他一起抢订单，他接他的单，我做我的单。那天早上要装车时，他发现，订单的中控台机器冒烟了、停转了，无奈之下我的单子就先上了。我开出的性价比高，非常受欢迎。叔叔看我订单一点点做起来了，也没多说什么。

最初5天，我这边单子赚了四五千。浦东不少地方很早就封控了，很多居民来不及准备物资，我想能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就把赚的四五千作为成本价从别的农场进货，给我所在的村免费发物资。这个餐包里有鸡蛋、包菜和鱼，村民们拿到后都很高兴。

汤木叔叔农场中的蔬菜。

叔叔农场的仓库每天有5%的余量，有些菜看上去似乎不太新鲜，但都是好的，完全可以食用，我就把这些菜送给周边特别困难的家庭和老人。

做了团购后，我发现各个小区的物资很不平衡。有的小区团长很有经验，物资充沛，一开始团蔬菜，第二周就团水果，第三周团鲜奶和火腿。可有些小区到了第三、四周还是在团蔬菜，甚至没有人组织团购。而很多困难老人就住在没有团购组织的老小区，他们有需要但可能没有被关注到。

我觉得可以给予他们更直接的帮助，就想到了妹妹。我妹妹厨艺特别好，疫情期间她留守在单位食堂做包子，我跟她讲了自己的想法，想让她额外再做点包子，我付给她成本价。妹妹找到了经理，他也很支持。

于是，我开始通过朋友和互助网络，收集困难老人的信息，再一个一个给这些孤寡老人打电话确认。昭化路上有位近90岁的老太太，孤身一人，子女在国外。我打电话过去，老太太的声音很温柔，可以想象她年轻时端庄的样子。我告诉她，我是退伍军人志愿者，在网上看到她的信息，问她有什么需求和困难。她说：“没有困难，我挺好的！”我问她这些天都吃什么。她慢悠悠地说，“我每天吃点麦片，可以过下去的，我不想给政府添麻烦”。我听了就觉得心疼，这是经历过饥饿时代的人的一种朴素觉悟，她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觉得自己有食物能做到不死就知足了，简单而坚强。

我们聊了很多，最后强行让她接受了我的“赠送”。我跟老太太说，这个包子是我妹妹做的，我妹妹在一家研究所基地的食堂做包子，这是在生产计划外的，多了也浪费。当她听到“浪费”两个字时，回了一句，“好吧，那给我吧”。我从她的声音里能听出她对食物的渴望，你知道情绪是逃不掉的。第二天，我给阿姨送去6个包子。她后来还打了我两次电话，“谢谢你啊，小汤！”

汤木给独居老人送去包子。

还有一位91岁的老爷爷，情况也很糟糕。他也是孤身一人，老爷爷耳朵几乎聋了，我花了半个小时才费力地告诉他我是谁、我要做什么。老爷爷淡淡地说，他东西够的，熬一些粥就可以了。和那位老太太想法一样，老爷爷也不想给国家添麻烦，让我把包子给更需要的人。后来，我还是给他送去6个包子，还加上了4盒饼干，这是我在车上找到的。

这些老人大都住在市中心老式小区，子女不在身旁，不会用智能手机，更别说团购。一天下来，我送了30多户这样的老人。每投喂好一户老人，我会拍个照传回给热心网友。而我也遇到过假信息。有一位住在新华路，一开始我相信对方是需要帮助的老人，我送去了20多个包子，结果从传来的照片一看，他家的桌上还有一碗热腾腾的蹄膀。我当时就很生气，这不是在诈骗吗？

昨天有个小区还“坑掉”我15个包子，原来一个热心网友给我提供了老人的地址，但是我看错了，98弄看成了68弄。到了68弄送好包子后正准备走。小区拿包子的人问我是不是送错了，楼里没有那位老人。我正准备向他要回包子。他却说，我们这里是阳性楼，言下之意就是，包子不能还给我了。我想想，对方可能吃得比较寡淡，那就给他们吧。这样一来，我的午饭、晚饭就没有了。我转了一圈，街上也没啥店可以买东西吃，后来我在车底翻出了一块鸡蛋干，将就着当午餐吃了。心里想着，正好减减肥。

汤木送蔬菜

4月初我还住在小区里，后来村里发现一例阳性，整个村就封掉了。当时我还在外面送蔬菜，我妈给我打电话说，你回不来了，当晚就帮我打包好被子送出来。我现在就住在叔叔农场的农田边上，已经六天没洗澡了。晚上我打地铺，平日里的田园是野趣，可是当蜈蚣爬在你的脚背上时滋味可不好受。晚上回来吃饭就是支个电磁炉，在地里抓一把青菜，泡个面煮一下，有时间的话，我会在河塘里钓一些小龙虾，增加点鲜味。真没想到，我就这样过上了自己曾渴慕的田野生活。

送菜的路上，看到天桥下面睡着快递小哥，路上堆着不少臭烘烘的垃圾。老实说，看到这样的上海，心里挺难过。但是我想，我们一定能走出这场疫情的阴影，就像我歌里唱的，春风可以把病毒都吹散，把忧伤通通都扔掉，让难受别过来。

栏目主编：张骏

本文作者：王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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