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岱：笔中花朵梦将来|绍兴市_新浪财经

原标题：张岱：笔中花朵梦将来

　　明末清初的文学家、史学家张岱，写下了一系列自传性质的精致小品文，也给世人留下了富有趣味的个人形象。有人说他是精通风雅的浊世翩翩佳公子，有人说他是追求浪漫却老景颓唐的失败者。张岱本人在《自为墓志铭》中形容自己“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绍兴自古多名士，张家是此地的佼佼者。张岱的高祖是状元，祖父是进士，父亲做过鲁王府的官员，仕宦传家，讲求排场。万历二十九年（1601），张家在绍兴卧龙山放灯，几百个木头架子缠上彩缎，每个架子上挂三盏明灯，灯火沿着山脉一直点到城隍庙。绍兴人倾城出动，啧啧赞叹。那一年，张岱四岁。他自小喜欢坐在家仆肩头去看花灯盛会，望着满眼的繁华热闹，披着满身的光华锦绣，渐渐成长为精通娱乐的公子哥儿。

　　他爱古琴，拜名师精研曲艺，进境神速。他爱戏剧，给家养戏班写戏，还亲自粉墨登场。他爱山水，江南名胜、北地风光都曾游历。他沉迷过斗鸡，专门结社，战绩颇佳。他专注于美食，撰文罗列心目中的上佳食材：北京要吃苹婆果，山东要吃羊肚菜，福建要吃福橘饼，江西要吃丰城脯……十月是吃蟹的好时节，张岱每年都安排蟹宴，螃蟹个个肥膏如“玉脂珀屑”，搭配丰盛的菜色果品。饮品不是酒，而是张岱精心制作的兰雪茶：绿茶清香，茉莉花香，再注入醇香乳酪，令人惊艳。

　　张岱对兴趣爱好“痴绝”，也非常欣赏不计得失追求爱好的朋友。他感叹：“人无癖不可与之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之交，以其无真气也。”嗜好对他来说，并不只是单纯的享受，而是真情流溢和深情投注。随着游历和学养的增长，他又流露出对世态炎凉的体察，对清冷境界的追求。吴越一带，多的是温柔富贵乡。南京秦淮河，画船箫鼓，周折其间；水风动处，软媚着人。在一片弦歌如沸之中，张岱却记下了那些在小茶馆附近苦等的歌妓的困窘。她们站到二更天也不敢离开，向茶博士借了蜡烛走回街口，唱起《劈破玉》小曲儿试图引人注意，却始终无人搭理。她们的嗓音带了哭腔，到了夜半时分，终于消失在黑暗的街头。

　　张岱同情地写道：这些人回去见到老鸨，说不上是挨饿还是挨打啊。

　　他的笔下，带有了热红尘中的凄凉意。

　　在杭州读书、游览的时候，张岱虽也记下了西湖游春的热闹，但他衷心喜爱的是孤寂的美景。他曾在崇祯五年（1632）“大雪三日”的天气，独自乘舟去看“人鸟声俱绝”的西湖。雪光云气，上下皆白，四顾苍茫，舟如芥子。这等苦寒的天气，他竟在湖心亭上遇到出游的同道中人。大家相逢一笑，煮酒痛饮，而后各自散去，但觉痴心互映，余韵无穷。

　　他的文章，透露出对冷寂况味的感慨共鸣。

　　其后，张岱的人生不再平顺。他经历了科举不第、亲人逝世的坎坷，而大明王朝也风雨飘摇，终至金瓯破裂。

　　崇祯十七年（1644），明朝灭亡。张岱隐居于嵊州西白山，经历了兵灾、勒索、乱离、劫掠。他的朋友或是殉难，或是出家；而他，当年那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变成了一个午炊不继的贫困衰翁。他沉痛地自称：“劳碌半生，皆成梦幻”“岂料余之一事无成也哉？”

　　但他说，即使如此，我的那些癖好习惯，还是值得记载的。

　　他拿起了笔，写下史学著作《石匮书》，还有回忆当年生活的《陶庵梦忆》《西湖梦寻》，让景致、风物、人情，一一重现笔端。

　　据说，在张岱五六岁的时候，他的舅舅出了个上联考他：“画里仙桃摘不下。”

　　小张岱应声回答：“笔中花朵梦将来。”

　　往事成梦，当年那个孩子却依然执着。

　　——只要我记得，那些挚爱的事物，就永远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