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兔子暴力》:弱者的暴力,变味的爱
七夕这一天,撤了《长津湖》,撤了“扑水少年”,来了一只“逆行的兔子”。万茜和李庚希主演的《兔子暴力》是一部质感、成色和表达都很浓郁的异色电影。她关于母女情,又绝不是《你好,李焕英》这样顺撇母慈女孝奉献煽情牌。它超越亲情被赋予的惯性思维惯式,带着自私与和软弱,逃避与占有,斗争与羞耻,被带到观众面前。
《兔子暴力》海报
《兔子暴力》有真实的新闻事件打底,南京两个同班女生同时被绑架。报案后其中一个女生平安归来,并称另一个女生去了扬州见网友。而事实上,绑架案由归来的女孩和母亲共同策划,同学最终被杀害。而在警方审讯的过程中,母亲将许多罪责推给女儿,女儿还一力试图袒护母亲。
兔子代表弱者,弱者的暴力,无声却绵长。这个故事躺在导演申瑜的电脑里多年,拍出来已经不是一个关乎罪案奇情的犯罪电影,而是聚焦在女性情感关系和原生家庭对青少年个体的影响上。
李庚希饰水青
影片一开始将绑架案最剑拔弩张的部分放在开头,并交代了一个比现实温和许多的“结局”,之后展开的部分,是一对相别17年母女的重逢,和女儿为了想要靠近、留住、拥有妈妈而“拼命”的历程,是孤独的大女孩和小大人两人灵魂的相互温暖、救赎与失控。
撇开新闻背景本身的残忍,也无意争论一部电影的创作是否就意味着对现实罪恶的“洗白”这种伪命题,《兔子暴力》的可贵,是它在讲述一对人物关系的历程中发掘了中国电影银幕上极为少见的母女形象。
万茜饰曲婷
万茜扮演的母亲曲婷,在孩子一岁的时候,因为梦想选择离开,又因为躲债而回到家乡与女儿相遇。并没有传统惯性思维里的扔下孩子母亲的纠结、愧疚、思女心切……女儿在这个世界的存在于一开始的曲婷而言不过是年轻时不如意生活的附属累赘。当水青向她倾诉那亦真亦幻的儿时温馨回忆,她冷冷戳破:如果真的有那么好,我又为什么要走呢?
曲婷不是一个完美母亲,甚至不是一个情有可原的母亲,在并未特别明确交代的一些细枝末节里,我们能够看到她善用女性的性别资本,为了求情对黄觉饰演的老杜柔情百转,为了钱甚至不惜去勾引女儿的同班同学,还要被人当着女儿的面戳破“年轻的时候凭姿色随便勾个男人就能轻松提现,以为一直可以用这样去维系自己需索和欲望,有朝一日也只落得换来一套护肤品”的狼狈。
而水青作为一个从小缺爱的女孩子,出场是被重组家庭排挤,继而面对“闯入者”的生母,表现得既没有常见的被抛弃孩子的逆反、敌视、回避,也不是另一极端的孝顺与温从。她当然是极度渴求的,但又在其中维持着自己的小心翼翼的分寸与自尊。她邀请自己的母亲吃饭,说“之后不会打扰你生活”;在面对母亲不知如何自处的尴尬时,反而宽慰她“不必刻意演母女”。但当好朋友警告她不要“犯贱”时,她所流露出的失落神色,作为旁观者的观众也可以很顺理成章理解到,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对母亲一定也是有恨的。
很多时候,这对母女的身份是倒置的,母亲任性自我,女儿反倒更隐忍包容。李庚希延续了乔英子式的忧愁与压抑,又多了几分属于小镇女孩的卑懦劲儿,心事重重间又有天真与坚毅。这样气质在同辈演员中算是独树一帜的灵动,很是让人心疼。万茜把一个外来母亲从有着坚硬光鲜的外壳,到被外力的残酷和内心柔软双重夹击之下垮塌的过程,演绎得很完整而细致。她的爆发力和女性魅力都是有目共睹的,虽然一些展示个人美丽时也有些处理过于标签式的“匠气”时候,但和女儿在一起的互动戏份是入戏且激烈的。以至于这一对不太合理还有些矫饰的母女奇葩行径倒也让人看得很有代入感,两人的强弱关系随剧情此消彼长,最终也能够让人相信那场慌乱无措下孤注一掷的“守护”。
关于女性的研究中也往往会涉及母女之间的某种“共生感”,女儿会被母亲吸引,会讨厌和渴望逃离母亲又不自觉地成为母亲;母亲未必会成为女儿天生的守护者,许多母亲无法自抑地陷入 “自我牺牲”地嘉许来绑架女儿的自由。
母女关系事实上是许多女性电影乐于表现的主题,西班牙大师阿莫多瓦是个中翘楚,把母亲的顶戴置于各色女性身上衍生出各样的故事。近年来,国产影片中也有越来越多直面这一主题的影片,比如前两年的杨明明的《柔情史》和杨荔钠的《春潮》。
而相比这两部电影中一地鸡毛的“相爱相杀”,《兔子暴力》是更浪漫化的。这对母女没有囿于生活的矛盾,而更多了几分彼此因缺失所带来的关于爱的投射和凝视。曲婷来到学校教授舞蹈时,水青眼里迸发的崇拜和光芒和其中潜藏的属于女孩子的虚荣心;曲婷一遍遍说着关于自身的遗憾而希望自己的女儿“不能这样”,都是超越亲情本身更幽深的部分。从隧道口的表白,导演甚至将母女亲情拍出了点爱情片的感觉。水青说,“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即便母亲的种种行径已然让她内心一次次面临崩塌,她也凭借着自己的执念,不断修复重建,维护自己的内心的美好幻想。“如果承认这一切,那我悲惨的人生,不就更悲惨了吗?”这种青春期私密的偏畸情感,并不一定会得到大众的共鸣。但可能恰是那种足够强烈的东西本身,能成为一部冰冷电影里悲伤而炽烈的核。
另一个层面上,水青的另个好朋友金熙和马悦悦作为副线也有各自比较完整的人物线。金熙是更富裕阶层家庭的孩子,有着自己的娇纵和对朋友的保护欲,而臂腕上不断翻新的伤痕里有她无可言说的恐惧和苦苦维系的自尊;马悦悦其实是个“留守儿童”,有机会得到更有钱家庭的照料,对原生家庭有着想要逃离又于心不忍的胆怯,偶然想要吐露的一句“你放我走吧”终究成为一句会烂在肚子奢侈愿望。
学美术出身的导演,在画面上给四个“女孩”以主题颜色的区分,从服装到画面整体色彩色调都营造出各自的世界。最明显的是万茜的黄色,几乎贯穿在她出现的每一场戏中,有着强烈的吸引和冲击力,明艳而危险;水青的绿色的,有时候泛着忧郁的蓝,不断靠近黄色,逐渐被同化。金熙是黑色的,强势的格格不入;而马悦悦是白色的,单纯善良而无力。这些色彩交融攀枝花市潮湿的雾气中,旧工业与自然风貌并重的城市里也生长着一些西南地区魔幻现实的样态,很合影片的美学气质。画面和音乐作为一部导演的长片处女作来说,都是成熟考究且准确的,这也是这部电影“好看”的部分。
几个女生之间有非常天真热烈的欢愉时刻,也得见其中微妙的来自同性之间的竞争与嫉妒。当然这部分没能很好的展开,三个姐妹之间的关系最终被过于“巧妙”地迅速编排成为一场错位绑架的悲剧,也是令影片在结尾有一种“急转直下”突兀仓皇结束的原因。当然更为突兀的字幕是众所周知的“规定动作”了,它对作为一部电影的伤害毋庸置疑,但好的处理其实能应该能做到整个叙事即使结束在出黑屏字幕之前依然是自成一体的完整表达。
但无论如何,在今年这个女性电影和女性话题的“大年”,《兔子暴力》这样的一个小片给予了一个幽微的小缺口,关于为人父母,关于无法选择原生家庭是如何面对自己的人生。它没有《我的姐姐》那么大的公共议题的,但也希望它留下一些后劲,让一些属于电影本身所传递出的悲伤、愤怒和无力,可以超越片尾字幕中以“本片旨在”这样句式去统领的立意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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