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泰：道路交通的电动化与减碳问题

　　中国碳中和创新论坛首届研讨会暨博智宏观论坛月度例会日前线上线下同步召开。电动车百人会理事长、国务院发展中心原党组书记陈清泰出席并演讲。

　　一、核心观点

　　1．电动化是汽车产业变革的1.0版本，未来网联化、智能化和共享出行等系统性创新将推动汽车产业在破解我国的能源、环境、城市交通等痛点和难点问题中发挥更大作用。

　　2．电动汽车是存储和消纳绿色能源的基本单元，与能源革命融合，将足以保障可再生能源充分发展。

　　3．交通领域是第三大碳排放源，而汽车保有量仍处于快速增长期，实现道路交通双碳目标，将成为我国加速汽车产业和汽车消费转型的强大动力，预期新能源汽车在我国汽车销售渗透率将进一步提升。

　　4．实现电动汽车与可再生能源衔接，需要能源、交通、汽车等领域的协同。同时，涉及技术创新支持、能源与交通基础设施体系的对接、改造，以及标准、政策法规的制定等多方面的协同，需要政府做好顶层设计和时间表。

　　二、讲话全文

　　本文系陈清泰主任在“中国碳中和创新论坛首届研讨会”上的发言内容：

　　当前，汽车产业正在经历一百多年来最深刻的一场变革。其影响的范围之宽、程度之深，可以称之为汽车革命。100多年来，这场最深刻的汽车革命并非孤立进行，与之并行的是能源革命，是信息革命。支撑汽车革命的是新能源和信息技术的快速进步；倒逼汽车革命的是拯救地球、减少碳排放和保护环境的紧迫性；汽车革命要实现的是绿色出行、提高交通效率、降低交通成本、减少交通伤亡、改变出行体验。因此，电动化只是这次变革的1.0版本，充分释放未来汽车造福社会的潜能还有赖于网联化、智能化和共享出行等系统性创新，使电动汽车与能源革命、交通变革、智慧城市实现融合与对接。未来的电动汽车，将是存储和消纳绿色能源的基本单元，是智能交通、智慧城市的基本单位，是将新一代移动通信、共享出行链接在一起的节点，从而推动能源革命、信息革命、交通革命和消费革命交融协同，很大程度上将破解长期困扰我国的能源、环境、城市交通等痛点和难点问题。

　　（一）汽车革命与能源革命融合，将大幅度改变能源结构

　　我国石油消费连年增长，而自产原油连年下降。2018年，我国原油对外依存度已经突破70%，超越了能源安全警戒线。但现在我国每千人保有汽车仅为170辆，未来较长一段时间仍处于增长期。如果仅仅依赖石油，能源安全将成重大问题。圆我国十四亿人“个人出行机动化”之梦，现实的选择就是电动化。可喜的是与汽车电动化并行的是可再生能源的迅速发展。电动汽车规模化发展需要强大电力的保障，而较大规模可再生能源则有赖于消纳和存储间歇性电能的储电能力，两者通过能源互联网的衔接将产生巨大的互补协同效应。未来的电动汽车因其数量庞大，总体有强大的储放电能力，足以保障可再生能源充分发展。

　　（二）“巴黎协定”推动了道路交通绿色化转型

　　2010年，中国率先把储能电池纯电驱动电动车上升为国家战略，推动产业化发展。在此前后，美国加州政府开始推行汽车零排放积分政策。2015年“巴黎协定”签订。道路交通的双碳目标已经有时间表的刚性约束。2016年前后欧洲多国政府提出限售传统燃油车时间表，2017年欧盟提出更加严格的汽车二氧化碳排放标准，倒逼汽车业转型。一些北欧国家提出了非常激进的禁售传统燃油汽车时间表。2018年7月，英国交通部发布了 “零排放之路”方案，助推市场实现到2040年停止传统燃油车销售的过渡，使英国的“交通零排放”率先从规划进入到实施阶段。

　　汽车动力技术的转型原本是技术进步和市场推动的正常过程，但诸多国家的政府却一反常态地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干预，竟成了这轮汽车动力技术变革的第一推动力。究其背后，拯救地球的紧迫性、兑现巴黎协定承诺，大幅度减少温室气体排放，实现道路交通绿色出行，是各国政府高度一致性行动的初衷。

　　因此，电动汽车自身发展到一定程度，必须从制度上、技术上和基础设施体系上使电动化与新能源对接，并把电动化的全产业链放在绿色化的基础之上。可以预期到2025年前后电动车的性价比超过燃油车，太阳能和风能等发电成本低于化石能源，市场将以强大的力量驱动电动汽车的发展和能源结构的转型，以日益加快的步伐走向零排放公路交通。

　　（三）新能源汽车发展进入了快车道

　　中国公布实现“双碳”时间表后，实现道路交通双碳目标，很快成为我国加速汽车产业和汽车消费转型的强大动力。去年我国新能源汽车的市场表现超过了预期。全年新能源汽车销量总计为352.1万辆，比2000年增长160%；在汽车总销量中新能源汽车渗透率达到了13.4%，保有总量已达600万辆。种种情况表明，消费者对电动汽车认可度已大大提高，保障电动汽车运行的基础设施逐步建起，汽车产业的投资、技术、消费、配套等快速向电动车转移，比亚迪已经正式宣布今年内停止燃油汽车生产（这是全球第一家）。新能源汽车发展进入了快车道。今年上半年我国新能源汽车新注册登记220.9万辆，比去年同期增长100.26%。新能源汽车渗透率达到了19.9%。

　　（四）我国汽车保有量仍处于增长期，道路交通实现碳达峰压力大

　　与主要国家相比，我国道路交通领域的清洁化转型面临更大的压力。因为主要国家汽车保有量已经稳定，道路交通已经或接近碳达峰，而我国未来较长一段时期汽车保有量仍处于增长期。在我国，交通领域是第三大碳排放源，占碳排放总量的10%左右。值得注意的是，其他交通形式大都达到或接近达到碳排放峰值，而汽车保有量仍处于方兴未艾的快速增长期。中国国际金融公司的一份研究报告指出，2008-2018年的十年间，我国铁路交通已基本实现了电动化。综合交通二氧化碳排放总量增长的5.8亿吨中，有5.1亿吨来自道路交通，占综合交通碳排放增量的88%。背后的原因是这十年间我国乘用车保有量增长了557%，是碳排放增长的主要来源。在可预见的未来，我国汽车保有量仍处于增长期，这就增大了减碳的压力。

　　（五）动汽车的快速发展正在使我国的道路交通发展走到了一个重要的十字路口

　　2021年我国汽车保有量达到2.8亿辆，千人保有198辆。与我国人均国内生产总值1万美元左右相当的马来西亚为433辆、俄罗斯373辆、巴西350辆、墨西哥297辆。从全球发展历程看，随着人均GDP的增长，个人出行机动化的消费趋势具有高度相似性，也就是说我国汽车保有总量还有翻番增长的前景。如果新增保有量仍以燃油车为主，那将造成巨大灾难；如果新增部分均为零排放或超低排放的新能源汽车，存量汽车更新时陆续转向电动汽车，那么道路交通减排的目标就有可能实现。为此，我国汽车电动化的进程需要快于其他国家。

　　（六）电动化并不等于绿色化

　　必须解决的另一个重要问题是，汽车的电动化必须立足绿色能源的基础之上。目前我国在风、光、水等可再生能源都处于良好的发展状态。然而要实现电动汽车与可再生能源的最佳衔接，还需要能源、交通、汽车等领域的协同。同时，涉及技术创新的支持，能源与交通基础设施体系的对接、改造，和标准、政策法规的制定等多方面的协同，这是巨大的系统工程。企业对此是无能为力的，这需要政府未雨绸缪，按照我国实现双碳目标的时间节点，部署规划、统筹协调。

　　（七）未雨绸缪，做好顶层设计

　　有关方面预计2030年我国电动车产销将超过1500万辆，不同级别自动驾驶基本普及，保有量达8000万辆。这个预测要变成现实，涉及能源结构的调整，绿色电能总量的保障，智能电网的建设，交通基础设施的升级，新一代移动通信的支持，产业链的调整改造，标准法规的调整等，是一场波澜壮阔的工业革命。每一方面都是周期较长、牵动全社会的巨大系统工程，需要政府未雨绸缪，做好顶层设计，从开始就把汽车、能源、通信、交通、城市进行综合考虑，实现技术协同、规划协同、政策协同、法规协同，有序推进，其中打破壁垒、放开市场，加强跨学科、跨行业的协同创新至关重要。从这个意义上说，制定一个经科学论证的顶层设计和时间表，给市场和社会应有的预期，是推进汽车革命走向成功的一个重要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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