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记忆橡皮擦”：如何拯救中国千万“被困在时间里的老人”？

　　原标题：可怕的“记忆橡皮擦”：如何拯救中国千万“被困在时间里的老人”？

　　21世纪经济报道见习记者魏笑 深圳报道 每年的9月为世界阿尔茨海默病月。据国际阿尔茨海默病协会（ADI）此前宣布，2021年“世界阿尔茨海默病月”活动的主题为：Know Dementia，Know Alzheimer’s（知彼知已  早诊早智）。

　　据中国老年保健协会阿尔茨海默病分会（ADC）常务副主任委员、北京大学第六医院记忆中心主任王华丽在日前举行的世界阿尔茨海默病月专题研讨会上向21世纪经济报道等媒体表示，目前人们对阿尔茨海默病这一认知障碍类疾病认识并不明确，导致很多老人没有及时去就诊。

　　据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与2010年相比，人口老龄化程度进一步加深。60岁及以上老龄人口有2.64亿，占18.70%，比2010年增长了5.44%。伴随着我国老龄化问题的逐渐加重，阿尔茨海默病发病率会逐渐增加。目前，我国约有1000万阿尔茨海默病患者，预计到2050年将突破4000万。

　　在国际阿尔茨海默病协会（ADI）发布的“2021世界阿尔茨海默病月活动指南”也显示，有2/3的人认为失智症是衰老的自然过程。

　　王华丽指出，“早诊早智”很关键。早诊就是要早期了解、早期识别、早期诊断。“智”一方面跟治疗的“治”谐音，早期治疗可以更好地保留患者的智能智力；第二层含义是希望专业人员充分发挥聪明才智帮助患病老人；第三，希望患病老人通过及时的规范治疗，能够展现他们原有的智慧。”

　　中国老年保健协会阿尔茨海默病分会（ADC）副主任委员兼秘书长、北京大学第一医院神经内科主任医师孙永安认为，在治疗过程中，有两个因素很关键，一是长期，二是规范。因为这个疾病发展过程缓慢，因此需要长期服药遏制发展。规范治疗包括前期危险因素的管控，以及后期药物或非药物治疗。

　　早诊早治

　　2020年，国家卫健委发布了《探索痴呆防治特色服务工作方案》，方案确定了试点地区到2022年的工作目标，包括公众对老年痴呆防治知识知晓率达80%，建立健全老年痴呆防治服务网络，建立健全患者自我管理、家庭管理、社区管理、医院管理相结合的预防干预模式，社区（村）老年人认知功能筛查率达80%。

　　然而现状不容乐观，大部分人依然认为认知功能下降是正常的衰老迹象，对此疾病的认知仍然有限。2021年4月，据人民日报健康客户端、中国老年保健协会阿尔茨海默病分会联合发布的《中国阿尔茨海默病患者诊疗现状调研报告（2021）》显示，近6成患者在出现症状后才首次就诊，而体检或认知筛查发现问题后进一步明确认知障碍的患者仅为10.06%。

　　孙永安指出，很多病人已经出现了严重的认知障碍了才过来就诊，这就晚了，目前情况跟我们的目标还是相差甚远。

　　王华丽也表示，人们对阿尔茨海默病这一类认知障碍的了解有限，导致很多老人没有及时得到诊断和帮助。“阿尔茨海默病发病过程缓慢，临床前期的时候可能没有任何症状。不少患者到了中重度才被家属带着来医院就诊，错过了最佳干预期，因此要抓住早期痴呆释放的‘蛛丝马迹’。”

　　当患者出现认知功能下降的情况时，对于疾病诊治的判断更依赖于患者家属，但他们对于疾病认知的有限可能进一步导致疾病危害加深及照护负担加重。事实上，阿尔茨海默病不是病人一个人的事，如病人不能及时诊治和接受规范治疗，伴随疾病进展恶化，最终可能会使将整个家庭被拖入深渊，照护者也将面临极大的经济和精神压力。

　　此外，王华丽指出，有些家庭因担心邻居议论不敢面对，也导致老人不能够及时的到相关的专业机构去寻求科学的诊断和及时的帮助。

　　据国际阿尔茨海默病协会发布的《痴呆的10个警示症状》显示，痴呆的主要症状包括，记忆减退、做不好熟悉的工作、语言能力减退、搞不清时间跟地点、判断思维能力减退、把握做事进度有困难、东西放错地方、情绪和行为出现改变、理解视觉和空间信息有困难、从工作或社会活动中退缩。

　　王华丽表示，“其实认知障碍是可以治疗的，除了及时用药治疗，也要尽早指导患者进行认知训练，可以让患者大脑保持活力，同时要构建和老人之间的一种有效沟通，关注老人的精神和行为问题。”

　　孙永安指出，目前农村医疗资源缺乏，导致了很多农村患者无法及时就诊。“这几年来很多市、县已经加强包括记忆门诊等建设，但很多地区医院，特别是乡镇医院仍然没有专职的医生，这会影响到农村地区患者的及时诊治。因此，需大力推进县域地区医疗机构的专业培训，加快基层认知障碍门诊的建设。”

　　“需要政策层面推动。例如加强基层社区医院门诊的建设，把记忆相关的筛查纳入到最基本的体检的范畴。另外建议加强药物报销程度；实际上，这两年因药物一致性评价，药价便宜了很多，所以更多患者能有条件长期服药。”孙永安称。

　　全病程管理

　　但目前能长期坚持服药的病人并不多。孙永安指出，据调查，有19.68%的受访者表示自己即使被诊断也从来没有吃过药。一方面跟药物价格、疗效、副反应有关；另一方面可能跟对该病的误解有关。“因为很多人觉得吃的药也没有用，也不能从根本上逆转，其实这是很大的误解。”

　　阿尔茨海默病从轻度到中度再到重度是一个较长的过程，阿尔茨海默病患者要坚持全病程管理。“AD患者的用药依从性也较低，有的患者觉得吃了药没有达到立竿见影的效果，有的患者觉得长期吃下去费用负担太重，自行停药，甚至慢慢就放弃了治疗。但其实长期服药确实能延缓症状，时间维度放到2-3年来看的话，治与不治的差异还是很大的。”孙永安称。

　　据《中国阿尔茨海默病患者诊疗现状调研报告（2021）》统计，坚持服药的阿尔茨海默病患者比例相对较低，服用3年以上的患者比例不到三成，不利于长期治疗。

　　孙永安认为，在治疗过程中，有两个因素很关键，一是长期，二是规范。

　　为什么需要长期治疗？孙永安指出，这个疾病发展过程缓慢，因此需要长期服药。“很多患者有临床症状表现时，其实已经发展到比较严重的阶段了。根本原因是患者脑袋里的有毒蛋白‘Aβ淀粉样蛋白’缓慢地毒害神经元，早期因有大量代偿，少量破坏不会有任何症状，但大量神经元被破坏会出现症状，这时已经发展到比较严重的阶段了。另外，有了症状以后，疾病还在进一步的发展。”

　　“现有的药物虽然不能根治，但可以延缓病情。举例来讲，痴呆可分为三个阶段，即早期、中期、晚期。一般认为早期1~3年，中期2~10年，晚期8~12年。但如果吃药了有可能延缓10年，有可能18~22年才到重度痴呆。很多人患病是65岁左右开始出现临床症状，那75岁左右就到重度痴呆了，脑袋已经不行了，但是如果延缓10年到85岁，那么基本上跟寿命齐平了，因为目前北京市的平均寿命大概是83岁左右，可以很体面的活到衰老。因此要长期治疗，延缓病情的进展。”孙永安称。

　　规范化治疗

　　孙永安指出，目前很多人担心痴呆，胡乱吃很多保健品，不仅导致治疗不规范，还浪费钱。“很多小区有些阿姨大妈们买了好多保健品，其实挺心疼的，因为这些保健品说白了真没效果。很多保健品打着改善痴呆的口号，本来阿姨认知就不太好，一忽悠就买了花了很多很多钱。”

　　规范治疗分为两个方面，孙永安指出，一是前期危险因素的管控，二是后期药物或非药物治疗。

　　“相关危险因素管控主要包括，第一，青年时期接受15年以上的教育；第二，中年期间要做好5大因素，包括预防高血压、减少肥胖、少酗酒、减少外伤、预防听力下降；第三，老年期还应预防6大因素的影响，即抑郁、社会隔离、糖尿病、运动减少、吸烟以及空气污染。”孙永安称。

　　孙永安表示，药物治疗要选择专家推荐有疗效的药物；非药物治疗包括音乐治疗、针灸治疗等，对于痴呆都会有一定帮助。

　　但缺乏有效的治疗药物一直是行业难题，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患者的治疗信心。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常用的药物仅能在短期内改善患者的症状，但无法延缓以及阻止阿尔茨海默病的发展，随着治疗周期的延长，患者的认知功能仍逐步下降。《2019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家庭生存状况调研报告》显示，91.52%的家庭期待有更多治疗阿尔茨海默病更有效的药物。

　　中国老年保健协会阿尔茨海默病分会（ADC）副主任委员、中国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神经内科副主任曹云鹏表示，大家期盼的是疾病修饰类药物，即针对病因进行治疗的药物，对阿尔茨海默病发病的病因进行治疗。

　　“目前越来越多证据表明神经系统疾病及脑内的改变有可能和肠道菌群有关，成为国际上新的AD研发方向。事实上，我国已在2019成功上市了基于肠道菌群和脑肠轴作用机制的寡糖类小分子疾病修饰类国产创新药，用于治疗轻中度阿尔茨海默病，打破了我国AD领域长期无新药可用的困局，目前在开展国际三期临床试验，未来也有望造福全球患者。”曹云鹏介绍。

　　照护仍有差距

　　实际上，阿尔茨海默病迟早会出现认知障碍，但是认知能力减退的患者不一定就是阿尔茨海默病。也有其他类型的痴呆，如血管性痴呆、额颞叶痴呆、路易体痴呆等均会出现认知能力减退。

　　王华丽指出，认知障碍患者在认知功能、精神和行为、日常活动等方面可能出现问题，因此治疗也应至少关注这三方面。

　　首先，针对认知功能的治疗，王华丽认为既可以通过药物干预，也可以通过非药物方式治疗。“药物的作用机理是改变大脑功能，从而来在一定程度上延缓认知功能的衰退；而非药物的方法，例如让患者做一些益智的训练，可在一定程度上让其保持脑力活动，有利于大脑保持一定活力。”

　　其次，针对精神和行为的治疗和处理。“我们首选的方法是非药物干预，也就是跟老人构建有效的沟通，帮他寻找这些行为的诱发因素，例如患者病情，照顾者使用的方法问题，或是外界环境影响等都有可能增加精神和行为问题的发生。”王华丽称。

　　最后，在日常生活能力方面，王华丽表示，一方面照护技巧要得当，另外需给患者一些锻炼的机会，让其保持一定的生活能力，不能所有事情家里人都帮忙包办。

　　实际上，对于认知障碍患者的治疗是三管齐下。此外，王华丽还提到，照护者也不容忽视。“要关注照护者，给照护者提供相应的心理社会支持，甚至包括心理治疗，这都是有必要的。”

　　曹云鹏表示，在认知障碍、痴呆和阿尔茨海默病的诊疗临床实践上，我国和国外发达国家没有差距。

　　“在临床实践诊断方面，无论是国外还是国内，主要使用临床症状加排除诊断方式。排除诊断是通过一系列的检查排除其他的病，包括生化检测、影像学检测等，大致可以确定是不是老年痴呆。此外，在治疗用药选择上，国内和国外也没有差别。”曹云鹏称。

　　但真正有差别的其实是照护。曹云鹏表示，国外有一整套照护系统，尽管这几年国内已经有了很大进步，但是离国外的距离还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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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珊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