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茜 8号楼工作室 

　　“乐观源于你对自己以及为你效力的人的信任。这不意味着你要在事态糟糕时撒谎说一切都好，也不意味着要想大家‘船到桥头自然直’的盲目信心。而是说，你要对自己和他人的能力抱有信心。”——罗伯特·艾格 （Robert Iger）

　　北京时间5月22日上午9点，迪士尼执行董事长罗伯特·艾格 （Robert Iger）带着他在中国出版的新书《一生的旅程：迪士尼CEO自述批量打造超级IP的经营哲学》（The Ride of a Lifetime），接受了新浪财经8号楼工作室等六家媒体的访谈。

　　今年2月，艾格从其任职15年的迪士尼CEO一职退下，保留执行董事长职务。然而新冠疫情打乱了他的退休计划。两个月之后，艾格重新掌握公司运营，率领管理层共渡难关。从一个周薪150美元的ABC电视台工作室主管，到全球最大的文娱企业CEO，这是他46年的职业生涯中，再一次需要力挽狂澜的时刻。

　　如今上海迪士尼重新开园营业，美国奥兰多迪士尼也即将部分营业， “寒冬”要过去了吗？艾格对8号楼工作室表示，对于新冠疫情，“不想说得好像我对它不屑一顾，这确实很严重，很困难，但我对这个公司的长期发展抱有巨大的信心。这让我能够继续应对它，坚定地怀着希望。”

　　在他新书的第一部分，有一个章节标题是“好事终会发生”。其中，他阐述了自己对于悲观主义和乐观主义的看法——“你要相信自己和身边的人有能力朝着最好的结果前进，如果不是真的遇到重大的挫折，那就不要传达满盘皆输的信息。作为领导，你所设下的基调对于身边的人而言有着巨大的影响，没有人想要成为悲观者的信众。”

　　艾格在竞选迪士尼CEO时，向董事会描绘了他成为决策者后的公司愿景：打造高质量品牌内容、拥抱科技和成为一家全球企业。而在他执掌迪士尼后，随着皮克斯、漫威、卢卡斯影业和福克斯等的加入，以及Disney+的横空出世，他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在其任上，迪士尼市值从467亿美元升至2100亿美元（截至2020年5月22日收盘价）。

　　艾格无疑是迪士尼最成功的CEO之一， 但“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他告诉8号楼工作室，“我的计划是在2021年底彻底退出迪士尼。我很期待，并不是期待离开迪士尼，我很爱迪士尼，我期待的是探索迪士尼的未来，我知道那里有新的可能”。

　　在迪士尼收购皮克斯的过程中，艾格与苹果创始人史蒂夫·乔布斯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对8号楼工作室表示，两人的共同点在于“我们都喜欢特定的音乐，我们都喜欢挑战”。

　　书里有这样一个段落：在迪士尼收购皮克斯的消息发布前三十分钟，乔布斯告诉艾格，他的癌症复发了。乔布斯希望他对自己的病情保密，但是他可以选择取消收购协议。在震惊和沉痛中，艾格拒绝了乔布斯的提议。两人沉默不语地走回中庭。而后，收购消息如期发布。

　　对媒体发表完讲话之后，有人送了艾格一盏跳跳灯，作为纪念这一时刻的礼物。“我即席对团队表示了感谢，也告诉他们，我将会用这盏台灯来照亮迪士尼城堡。这盏明灯，一直闪耀至今。”

　　新冠疫情不算是我个人的最大挑战

　　受疫情影响，迪士尼六大主题乐园今年一度全部暂停营业。鲍勃·艾格在今年3月30日宣布，为了共克时艰，他和公司高管将接受降薪。艾格本人放弃疫情期间所有薪酬。

　　8号楼工作室对艾格提出的第一个问题是，“在书里，你告诉我们你在职业生涯中遇到过很多挑战。新冠肺炎疫情是你遇到的最大挑战吗？如果是的话，你的对策是什么？你是如何看待这个事件的？”

　　”我觉得新冠肺炎疫情是迪士尼公司所面对过的最大挑战之一，这一点毫无疑问。我作为董事会主席，我个人觉得要在一定程度上负起责任，我和新任CEO以及迪士尼的很多其他人一起担起责任。我把它看作公司所面临过的最大挑战，但这不算是我个人的最大挑战。

　　我恰好认为，虽然对我们的公司和我们的员工来说，这是一段非常艰难的时期，因为我们有很多的员工因为疫情无法工作，但我对公司的长远发展有很强的信心，我相信它会重新振作起来，恢复元气。”艾格说，正如他书里提到的乐观风格。

　　他语速平稳， “我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但我有信心它会恢复。因为我每天醒来时都带着这种信念：一切都会过去，要么会有疫苗，要么会发现什么能让我们更好地应对它的东西，等它过去的时候，公司会安然无恙。只要我不断提醒自己这一点，我就不会被这个挑战所困扰。我不想说得好像我对它不屑一顾，这确实很严重，很困难，但我对这个公司的长期发展抱有巨大的信心。这让我能够继续应对它，坚定地怀着希望。”

　　在书中，艾格写道，“一位优秀的领导人最为重要的特质之一就是乐观，也就是对于可能获得的成就抱有符合现实的热情。即便是在困难的抉择和不甚理想的结果面前，一位乐观的领导者也不会落入消极的情绪之中。一言以蔽之，消极主义者是无法给人们以鼓舞和动力的。”

　　谈及今年2月卸任迪士尼CEO，艾格告诉8号楼工作室，“我当时决定卸任CEO，只担任董事会主席的时候，目标有两个，一是帮助我的继任者，新任CEO取得成功，二是在接下来的任期内专注于更多创意层面的工作，因为长远来说，这是对迪士尼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现在我就在做这两件事，所以虽然有报道称我回来是做回我原本的工作，其实并不是这样的，我的工作就是我之前叙述的，成为董事会主席之后的工作。我的计划是在2021年底彻底退出迪士尼。我很期待，并不是期待离开迪士尼，我很爱迪士尼，我期待是的探索迪士尼的未来，我知道那里有新的可能。”

　　“能吸引所有人的故事可能是最难讲的故事了”

　　从ABC电视台的曼哈顿摄影棚，到迪士尼位于加州伯班克的总部，艾格的职务在变，但他有一个角色没有变，他将自己的主要工作定义为“讲故事”。迪士尼要做的，就是要为所有人讲述所有人的故事，而“能吸引所有人的故事可能是最难讲的故事了。“

　　“华特·迪士尼本人在六十年代中期过世，他被问到过他讲故事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有孩子的成年人？为了孩子？这样他们的家长也可以一起听？他说不是，都不是，我讲的故事要触碰到每个人心里都有的那个特别的地方，深入灵魂。” 艾格说。

　　“我们向世界讲述这些故事已经接近一百年了，我认为这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因为能存活一百年的公司本身就很少，而像迪士尼这样知名，受欢迎以及受人尊敬的公司就更罕见了。我认为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我们所讲述的故事以及所做的事情，是能够打动人的，无论他们的文化，国籍，语言是什么。我们希望能够持之以恒地做下去。”

　　什么样的故事才能打动人心？艾格举了上海迪士尼乐园作为例子。“建造的过程本身就是一个故事。我们想做的就是：

　　当人们进入其中，会觉得虽然这是迪士尼乐园，而迪士尼来自美国，但它建造得如此之好，以至于以中国人为主的游客，会感受到与它的联结，觉得像到家了一样，或者有一点家的味道。我认为这就是我们故事讲述的秘诀了，因为我们不断地提醒自己，我们所讲的故事是给所有人听的。我们必须表现出对不同文化的欣赏，并尊重世界上不同的人们。”

　　文娱行业需要资本的持续注入，更需要科技的“催化”。而在全球化的当下，科技的更迭速度和资本的流动速度正在变快。这意味着你的竞争对手，也许在一夜之间就可以与你平起平坐。作为一家“百年老店”，迪士尼要如何面对新的竞争环境？

　　“过去五年，我们的世界的竞争变得越来越多，人们的时间与金钱有了更多进入市场的机会，这就是我们越来越重视我们的核心价值、产品质量以及创新的原因。因为竞争只会越来越激烈，无论是来自民族主义，科技，或是全球娱乐业日益增加的资本投入——因为全球的娱乐业都在成长。这些挑战激励我们提高自身水平，但也让我们更加坚持自己的长处，那就是高质量的故事以及创新的能力。

　　我们也乐意做出投资方面的举措，因为我们的资本也很雄厚。这可不是谁都有的，比如我们很期待你们能够去看《花木兰》，这部电影就是一部高预算的电影，也是一个中国的故事。我们花大价钱投资了一部全华人阵容的中国故事，它深深扎根于中国文化。我们相信它的质量，也相信这种级别的投资会取得成功。

　　我们是很强的竞争者，而能与迪士尼匹敌的公司却并不多，原因就是我们在保证质量的基础上，找到讲故事的新的方法，让故事更贴近全世界各个地方的人们。”

　　对于可以帮助人们讲好故事的技术，艾格不吝赞美。他提到了某家公司的技术，“它不仅是一个创作工具，还是个分发工具。你在家就可以把你的故事讲给数百万人。这种强大的工具赋予人们创作更多与本地相关的故事的能力，无论是跟你的国家，还是你的城市，甚至是你的街区、你的家庭相关。这种现象会继续发展。

　　我不知道他们的商业计划，他们刚刚雇佣了一位迪士尼高管（凯文·梅耶尔）去当他们的美国分部的首席执行官，我还没跟他聊过他们的发展计划。”

　　打破革新者困境 否则你将变得无足轻重

　　“拼死创新，这一点放在今天更加适用。如果将对新事物的恐惧作为行动的出发点，那么创新就无从谈起。”

　　艾格在ABC电视台体育部工作时，有过一位咄咄逼人的团队领导鲁尼·阿利奇。阿利奇是电视体育圈的明星人物，以大胆创新、富于进取精神而闻名，其杰作之一是曾利用人造卫星直播比赛。他是艾格进入职场后视作榜样的第一位人物，带给艾格的最大影响之一就是要“拼死创新”。

　　创新贯穿了艾格此后的整个职业生涯。

　　当然，与在电视台体育部制作一档创新题材的冬奥会节目相比，身处全球最大的文娱企业，创新可能颠覆既有的利益模式，甚至关乎存亡，其面临的挑战和助力非同日而语。

　　“对于像迪士尼这样的发展多年的公司，最大的挑战便是如何不断打破过去的习惯和商业惯例，因为这就伴随着巨大的代价，可能会使公司的习惯和商业惯例面临威胁，这叫做革新者困境，你变革的道路上会面临非常巨大的阻力，很多公司没有打倒过去习惯所需的决心与力量。于是，它们变得无足轻重。

　　我认为，成立近一百年来——再过两三年就一百年了——迪士尼取得成功的原因，就是我们一直愿意挑战我们现有的状态，做出新颖，与众不同，创新且有意义的改变。”艾格说。

　　在完成皮克斯、漫威和卢卡斯影业的收购后。艾格意识到通过创新和先进方式传播内容的时机已经到来，迪士尼要避开中介机构，将内容直接放在自己的科技平台上。于是，福克斯来到了迪士尼的面前，而这一次的成功“联姻”，孕育一个全新的物种Disney+。

　　按照迪士尼的设想，迪士尼及旗下的漫威影业、卢卡斯影业、皮克斯动画工作室以及国家地理频道等将把各自原创节目置于“Disney+”平台上。这意味着迪士尼可以不必再依附其他平台。

　　艾格告诉我们，Disney+的诞生与他的好友、苹果创始人史蒂夫·乔布斯有关。“我从2005年第一次和史蒂夫·乔布斯讨论时，就对向大家提供电视节目的平台这个概念非常感兴趣。当他推出iTunes Video的时候，他是想做这件事的，但那只是在发布其他人的视频，不是自己做视频。现在他们也自己拍片子了。我觉得如果史蒂夫在世，我们会一起来做这件事，但他去世了。

　　因此我觉得，我们做的Disney+在一定程度上是和那个有联系的，我对那件事的兴趣，我们花了很长的时间来实现，这确实是有关联的。我相信，人们会愿意在移动设备上观看电视节目，家里的移动设备。在这点上，再一次证明科技会成为我们的朋友。科技的进步完美适配这一类媒介的变化。”

　　“Disney+还没有在中国推出，但我希望有一天可以在中国推出。我们这么做，是因为我们认识到了消费者想要以不同方式消费媒介内容这一全球趋势。”艾格说。

　　关于流媒体，他还向我们透露了一些关于迪士尼的“谜底”——“我们会继续制作在大银幕上映的电影，但我们也会制作专门在小荧屏播出的电影。我们已经为之吸引了很多人才。”

　　与史蒂夫·乔布斯的友情：我们都喜欢挑战

　　艾格在他的书中提到，在迪士尼收购皮克斯的过程中，他与苹果创始人史蒂夫·乔布斯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在收购消息发布前三十分钟，乔布斯告诉艾格，他的癌症复发了。乔布斯希望他对自己的病情保密，但是他可以选择取消收购协议。在震惊和沉痛中，艾格拒绝了乔布斯的提议。两人沉默不语地走回中庭。而后，收购消息如期发布。

　　商场如战场，然而久经沙场的艾格有自己的哲学，他认为绝大多数的协议都会牵扯到个人感情。

　　在他担任迪士尼CEO的四次重大收购中，他与他的交易对手——鲁伯特·默多克、史蒂夫·乔布斯、乔治·卢卡斯和艾克·珀尔马特都建立了信任甚至是亲密的私人关系，这也促成了收购的成功。“人际关系不是唯一的因素，但它开启了大门，建立信任是非常重要的。”

　　“我记忆最深刻的收购其他公司的经历，是从史蒂夫·乔布斯手中收购皮克斯。之所以记忆深刻，一部分原因是，这是我的第一次重大收购。我们所买到的东西对于迪士尼来说也有重要意义。74亿美元，在2006年是很大一笔钱。之所以难忘还因为，我当时很紧张，因为事关重大，我成为CEO之后事情发展得也很快。

　　史蒂夫控制了当时的出售，通过出售，他成为了我们最大的股东，拥有最多的迪士尼股票，成为了董事会成员。我跟他也变得亲近。

　　在书中我也讲到了，在我们宣布消息之前的几分钟，史蒂夫告诉我他的癌症复发了，他在最后时刻给了我一个退出交易的机会。我没有退出，但我当然记得那个瞬间，因为我当时感受到了巨大的焦虑和压力，我需要在不咨询任何人的情况下立刻做出正确的决定，因为他希望我替他保密。”

　　迪士尼与皮克斯“重归于好”，而艾格与乔布斯则演绎了“高山流水”。尽管他们看上去是截然不同的风格，然而两人的音乐播放列表有着惊人的重合度。

　　他告诉8号楼工作室，“首先，史蒂夫·乔布斯和我在很多方面是非常不一样的人，但是我们有很多一样的热忱。他很有意思，他有一个说法，说有的东西会让他的心唱歌。他说过，当做法得当的时候，科技和艺术的交集能让他的心唱歌。

　　比如我们看到苹果产品的设计是非常精良的，我会和他一起去苹果设计实验室，他会把他们正在设计的某样具体的东西给我看。他会拿起一台苹果笔记本电脑，上面有个凹槽，他就给我看那个的形状，说‘看这多美啊‘，’是不是很美’。他眼中看到一些东西，是你作为消费者不一定每天都会看到的，但不知怎么当这些点子组合起来就让你觉得这个产品就是好。

　　在很多方面我也是这样的。有时候我会看到细节，当你积攒了很多细节，就会成就一个很好的东西。我们都喜欢音乐，我们分享播放列表。其实我有一个播放列表是他的，是他在去世不久前分享给我的。他会给我看他的播放列表，我会给他看我的，我们会惊讶于我们的播放列表有如此多的重合。比如他最爱的播放列表里的很多歌曲会和我的里面的一样。

　　我们都喜欢特定的音乐，我们都喜欢挑战，巨大的挑战会让我们充满力量。很多人不是这样的，他们面对挑战会退缩。我们都不是这样的，当我们面对巨大的挑战，我们会迎上去，一部分因为我们都是很有竞争精神的人，一部分因为我们想要证明，我们是值得迎接巨大挑战的人。”

　　当我离开这个位置的时候 我没有遗憾

　　艾格今年已经69岁，他在迪士尼掌门人的位置上坐了15年，他有多次退休计划因不同原因搁浅。而2021年是他为自己设定的迪士尼“最后档期”。

　　艾格被媒体称“迪士尼最成功的CEO“，甚至是”好莱坞最成功的掌门人”。比尔盖茨在他的2020夏季书单里推荐了艾格的新书（注：前述《一生的旅程》），他说，“这是我这些年读过的最佳商业书籍之一。艾格极为出色地解释了在一家大公司做CEO到底意味着什么。”

　　艾格对自己的成绩了然于心，并且更重要的是，他不抱有一丝遗憾。

　　“我是迪士尼历史上第六位CEO，现在有了第七位。公司已经快100岁了，很有趣。我几个月前决定卸任，就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已经实现了我想实现的一切。我相信如果我继续留任，也会发现新的能做的事情，因为我对迪士尼、对做更多的事情有巨大的热情。

　　但我必须说，我离开这个位置的时候，我不觉得自己没做什么以至于留下了遗憾。我很满意。

　　其实我本来打算2016年上海迪士尼乐园开园后就离开，因为我觉得做成了这件事，不会有比这更大更好的事情了。但我决定再多留任几年，后来Disney+上线，以及其他的几件不错的事情，让我感觉很好。

　　但我没有留下没做成什么事情的遗憾。完全没有。我非常幸运，实现了一些很特别的成就，经历了一些很特别的瞬间。这些对于公司来说很重要，成为了公司的历史，但对于我个人来说也很重要。”

　　疫情期间，艾格在家里待了两个月，这让他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在家待不住的人，他必须找些事情来做，即便是在退休之后。“我会做的很可能不再是商业上的而是别的事情，比如以某种方式回馈社会。很幸运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心态也很年轻，还充满活力。”

　　回首过往，艾格认为好运眷顾了自己。“成功也要靠运气，对此我如何强调也不为过，一路走来，我也非常受幸运女神的眷顾。”他在书中写道。

　　正如我们的标题，对于罗伯特·艾格 （Robert Iger）而言，好事终会发生。

　　以下为问答实录：

　　问：感谢给我第一个提问的机会。我相信我是这本书英文版的第一批读者之一，很高兴看到中文版的出版。我想先问一下，你最想在这本书里跟读者分享什么样的主题，哪方面的内容？作为读者，我们努力阅读字里行间的信息，能不能获得关于迪士尼未来在中国市场发展前景的线索？

　　艾格：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过去几年里，尤其是过去五年里，很多人向我寻求建议，他们来自商界、大学，他们想要知道我成功的秘密，或者说我采用了什么样的价值观和规则，让我走向了成功。我就想，不如把答案写进一本书里，这样会更大方，也更高效。我没读过多少商业书籍，但我感觉大多数都挺无聊、枯燥的。我希望我的书有趣一些，毕竟我就身在娱乐业。所以我的首要目标是讲一些好故事，比如我们是如何建造并开启上海迪士尼乐园的。在讲故事和供读者娱乐的同时，我也有机会向读者讲述一些对我来说最管用的领导特质的经验。就这么简单。我在书里列出了这些领导特质，但主要还是通过将故事的方式来说明。

　　你的第二个问题是什么？我没有完全明白。

　　问：我是想问，如果我们努力阅读你的书中字里行间的信息，能不能获得关于你对迪士尼在中国发展的设想的线索？

　　艾格：好的，这个问题很有意思。我觉得答案应该是否定的。我没写太多关于迪士尼未来在中国的事情。不过，我们的现在其实就是我们的未来。过去五年间，上海迪士尼乐园开园，我们的多部电影也取得了成功，我们努力拥抱中国文化，也让中国文化、中国人民接纳我们，让我们进入了这个市场，在人们的心中提升了迪士尼的品牌形象，让我们讲故事的方式深入人心。如果说有什么线索的话，那就是我们想做更多这样的事情。因为我们相信，对于中国市场来说，我们是一个优秀的品牌。我们已经通过我们的所作所为证明了这一点，中国人民对于我们的反馈也证明了这一点。上海迪士尼乐园就是最好的例证。他们都在拥抱迪士尼。

　　问：鲍勃，你好，很高兴见到你，这是我第一次见你。

　　艾格：很高兴见到你。你们都在哪儿，北京吗？

　　问：对，在北京。我们开始吧。我的第一个问题是，在你的书中我们读到了一些迪士尼过往的收购故事，比如漫威、星球大战等。那么我们对于收购二十一世纪福克斯后的迪士尼可以有什么期待？

　　艾格：二十一世纪福克斯的加入带来了一些好故事和好的品牌。我立刻想到的是《阿凡达》。《阿凡达》这部电影上映时在中国取得了优异的成绩。而我们现在在制作不止一部《阿凡达》的电影续集。下一部将于2021年底上映。这是随收购二十一世纪福克斯而来的一个内容。我们也买下了国家地理的控股权。国家地理讲述我们星球的故事，世界各地的人们都可以产生共鸣，我认为对中国来说尤其如此，因为中国有辽阔的疆域，众多的人口，中国对于地球环境也产生着重要影响。所以我觉得这也是中国人在二十一世纪福克斯收购案中可以看到的成果。可以看到更多的故事。

　　问：鲍勃你好，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我的问题是，我注意到你作为迪士尼的CEO，主导了多起迪士尼的收购案。能否跟我们分享一下你记忆最深刻的经历？

　　艾格：我记忆最深刻的收购其他公司的经历，是从史蒂夫·乔布斯手中收购皮克斯。之所以记忆深刻，一部分原因是，这是我的第一次重大收购。我们所买到的东西对于迪士尼来说也有重要意义。74亿美元，在2006年是很大一笔钱。史蒂夫控制了当时的出售，通过出售，他成为了我们最大的股东，拥有最多的迪士尼股票，成为了董事会成员。我跟他也变得亲近。之所以难忘还因为，我当时很紧张，因为事关重大，我成为CEO之后事情发展得也很快。还因为，在书中我也讲到了，在我们宣布消息之前的几分钟，史蒂夫告诉我他的癌症复发了，他在最后时刻给了我一个退出交易的机会。我没有退出，但我当然记得那个瞬间，因为我当时感受到了巨大的焦虑和压力，我需要在不咨询任何人的情况下立刻做出正确的决定，因为他希望我替他保密。

　　问：你好，鲍勃。

　　艾格：你好。

　　问：感谢你的时间。我们在书中读到了很多你取得的成就。我们知道你是迪士尼历史上最成功的CEO之一，我想知道，有没有哪些事情是你希望自己做了，但由于各种原因还没有做成的？如果你有第二次机会，你是否会采用不同的做法？

　　艾格：我很幸运……这是个很好的问题。我是迪士尼历史上第六位CEO，现在有了第七位。公司已经快100岁了，很有趣。我几个月前决定卸任，就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已经实现了我想实现的一切。我相信如果我继续留任，也会发现新的能做的事情，因为我对迪士尼、对做更多的事情有巨大的热情。但我必须说，我离开这个位置的时候，我不觉得自己没做什么以至于留下了遗憾。我很满意。其实我本来打算2016年上海迪士尼乐园开园后就离开，因为我觉得做成了这件事，不会有比这更大更好的事情了。但我决定再多留任几年，后来Disney+上线，以及其他的几件不错的事情，让我感觉很好。但我没有留下没做成什么事情的遗憾。完全没有。我非常幸运，实现了一些很特别的成就，经历了一些很特别的瞬间。这些对于公司来说很重要，成为了公司的历史，但对于我个人来说也很重要。

　　问：所以即便你有第二次机会，你也不会采用不同的做法，对吧。

　　艾格：对。当然，如果我留任更长一段时间，我相信我可以找到更多我想做的事情，但我不会后悔我的所作所为。有些人会带着遗憾退休，因为他们还想做更多事情，或者他们希望用不同的方式做某些事情，或者他们在自己事业的经历中缺少了某些东西。我完全没有。这说明我在做决定的时候很自主，很自由，在做完一件事情之后，我对此感到很舒服。我69岁了，在这之后我可能会做更多的事情，但即使我什么也不做了，我也会对自己感到满足和满意。

　　问：嗨，鲍勃。我在上海，准备这周末去迪士尼乐园。

　　艾格：谢谢。

　　问：毫无疑问，在线娱乐正在传统电视和影院那里抢夺观众。新冠肺炎疫情的爆发强化了这种转型。我的问题是，迪士尼是如何在传统电视和影院业务以及在线业务之间寻求平衡的？为了保护股东的利益，该如何进行这场转型？

　　艾格：我觉得我们发布我们自己的直接面向消费者的在线产品是很好的事情，这就包括了Disney+，还没有在中国推出，但我希望有一天可以在中国推出。我们这么做，是因为我们认识到了消费者想要以不同方式消费媒介内容这一全球趋势。这并不容易，因为这么做就打乱了我么自己的传统业务，但仍有必要这么做，因为我们在回应消费者的需求。我恰巧认为，这么做并不一定会毁掉我们的原有业务。我觉得电影行业如今虽然被新冠肺炎疫情重创，但大银幕的体验是不会消失的。在疫情过去之后，人们还是会愿意出门，和很多其他人，无论认识与否，一起在大银幕前体验一部电影或者一个故事。我觉得出门是大家都愿意做的事情。所以说即便我们实现了梦想，在家中就能获得最多的娱乐体验，我还是相信，走出去，去主题乐园，去电影院，是人们愿意做的事情。

　　问：好的，我在。你好，鲍勃。我是新浪网的温迪，我在广东。我非常喜欢你的书。在书里，你告诉我们你在职业生涯中遇到过很多挑战。我想知道，新冠肺炎疫情是你遇到的最大挑战吗？如果是的话，你的对策是什么？你是如何看待这个事件的？谢谢。

　　艾格：我觉得新冠肺炎疫情是迪士尼公司所面对过的最大挑战之一，这一点毫无疑问。我作为董事会主席，我个人觉得要在一定程度上负起责任，我和新任CEO以及迪士尼的很多其他人一起担起责任。我把它看作公司所面临过的最大挑战，但这不算是我个人的最大挑战。我恰好认为，虽然对我们的公司和我们的员工来说，这是一段非常艰难的时期，因为我们有很多的员工因为疫情无法工作，但我对公司的长远发展有很强的信心，我相信它会重新振作起来，恢复元气。我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但我有信心它会恢复。因为我每天醒来时都带着这种信念：一切都会过去，要么会有疫苗，要么会发现什么能让我们更好地应对它的东西，等它过去的时候，公司会安然无恙。只要我不断提醒自己这一点，我就不会被这个挑战所困扰。我不想说得好像我对它不屑一顾，这确实很严重，很困难，但我对这个公司的长期发展抱有巨大的信心。这让我能够继续应对它，坚定地怀着希望。

　　我有点好奇，因为我去过广东、北京和上海，你们那边的实际情况怎么样？我也来问你们一个问题。广东怎么样？毓婵？哦毓婵在上海。谁在广东？

　　艾格：广东在恢复吗？

　　问：是的。

　　艾格：大家都复工了吗？电影院是不是还没开门？

　　问：我觉得现在好了。

　　艾格：我是问广东现在怎么样了。我们听说上海和中国其他地区的情况在好转，所以我们才重新开放了上海迪士尼乐园。

　　问：对，上海情况不错，我们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新病例了。

　　艾格：如果周五晚上去外滩，会很热闹吗？

　　问：对，还有餐厅。但我们的影院还没开。

　　艾格：好的，谢谢。

　　问：鲍勃，您在您的书中、过去几年的展示会和演讲中都多次强调了“故事讲述”这一关键词，那么能否分享一下迪士尼将西方文化或美国大众文化传遍全世界的成功经验？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故事讲述者或者说传播者，有没有什么秘诀？

　　艾格：这很有趣，我们知道我们是一家美国公司，我们也知道我们在文化层面是偏向西方的。但同时，我们向世界讲述这些故事已经接近一百年了，我认为这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因为能存活一百年的公司本身就很少，而像迪士尼这样知名，受欢迎以及受人尊敬的公司就更罕见了。我认为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我们所讲述的故事以及所做的事情，是能够打动人的，无论他们的文化，国籍，语言是什么。我们希望能够持之以恒地做下去。大家都知道，一个典型的迪士尼故事充满着希望与乐观向上的精神。我们希望让人们相信邪不压正；我们希望人们能够敬爱家庭与老人；我们希望人们能够感谢朋友；我们希望能够拥抱冒险和冒险精神；我们相信包容的力量，要为所有人讲述所有人的故事。我认为我们做到了。而为了做到这些，我们非常努力，因为想要向世界讲述故事是很困难的，我们要确保所做的一切都不会对任何一个民族造成冒犯，我们在建造上海迪士尼乐园的时候就很努力做到这一点，建造的过程本身就是一个故事。我们希望上海迪士尼乐园是“中国的迪士尼乐园”而非“迪士尼的迪士尼乐园”。我们希望每个踏足其中的人都会意识到，当然这是一座迪士尼乐园，但它是专门为中国人民建造的。我是这种尊重精神的建构者，我说过，它是“原汁原味迪士尼，别具一格中国风”的。我们想做的就是：当人们进入其中，会觉得虽然这是迪士尼乐园，而迪士尼来自美国，但它建造得如此之好，以至于以中国人为主的游客，会感受到与它的联结，觉得像到家了一样，或者有一点家的味道。我认为这就是我们故事讲述的秘诀了，因为我们不断地提醒自己，我们所讲的故事是给所有人听的。我们必须表现出对不同文化的欣赏，并尊重世界上不同的人们。

　　问：我想跟进一个问题，现在新一代的中国年轻人，或者说Z世代，相较于以前，他们逐渐变得更加亲近中国的本土文化。他们成长于一个中国综合国力快速上涨的时期，你认为这对于以迪士尼为代表的西方文化来说，想要拉近与他们的距离，这会是一个机会还是一个挑战。

　　艾格：我认为你的观察是正确的，对本土文化的兴趣、尊重，以及占有感，在世界范围内都在增加。这个现象很有趣，因为科技已经通过不同方式打破了不同文化和国家间的阻隔，我们可以把知识产权带去任何地方。这与我年轻的时候截然不同。这让一些人认为形成了一种“全球文化”，事实并非如此。相反，你说你在中国观察到的现象才是事实：人们更加尊重、欣赏、喜爱自己的文化，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国籍。对于我们而言，这更多的是一种挑战。我们同时注意到的现象还有本土文化质量的提高，中国现在的电视节目以及电影的质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这意味着他们相对于我们有了更强的竞争力。但这不会吓到我们，反而会激励我们更加努力，以取得在中国市场的成功。因为竞争如你刚才描述的一样，是一个动态的过程。我认为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因为我认为并不是每一家中国以外的公司都能在中国取得成功，原因就是你刚才说的。我们能够做到这一步，我认为就是由于我们所展示出来的尊重，以及我之前提到的我们的故事的性质。我们一直试图淡化美国文化的标签，在上海，我们要突出的是迪士尼和中国，而不是美国和中国。

　　问：您多次提到创新，从ABC的到迪士尼，创新一直伴随着你的工作生涯。你是如何看待在迪士尼这样大的公司进行创新带来的难点？以及迪士尼这样拥有全球市场的创新，与某些小市场、小领域公司的创新之间的区别？

　　艾格：对于像迪士尼这样的发展多年的公司，最大的挑战便是如何不断打破过去的习惯和商业惯例，因为这就伴随着巨大的代价，可能会使公司的习惯和商业惯例面临威胁，这叫做革新者困境，你变革的道路上会面临非常巨大的阻力，很多公司没有打倒过去习惯所需的决心与力量。于是，它们变得无足轻重。我认为，成立近一百年来——再过两三年就一百年了——迪士尼取得成功的原因，就是我们一直愿意挑战我们现有的状态，做出新颖，与众不同，创新且有意义的改变。有非常多的例子可以证明这一点，比如Disney+，就是一个用直接面向消费者的模式，挑战了我们传统电视和电影模式的例子。

　　问：不好意思。看，这是你的书，中文版。我非常喜欢。

　　艾格：能不能帮我翻译一下，名字叫什么？是一个不同的书名，对吗？

　　艾格：是吗？好的。我记不清是不是改了。

　　问：我读到了你在ABC和在迪士尼工作的经历，我想问的是，您在退休之后有什么计划吗？

　　艾格：不，我目前还没有做任何计划。我越来越确信我会做点什么，因为疫情我在家里待了两个月，我意识到我是一个在家待不住的人，我必须找些事情来做，我也是被上了一课。但我现在还不知道我会做什么。我目前工作还是很忙，没有机会考虑这个问题。但很幸运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心态也很年轻，还充满活力。我会做的很可能不再是商业上的而是别的事情，比如以某种方式回馈社会。

　　问：我的第二个问题是，迪士尼是否打算制作仅在流媒体播放的高质量的电影？如果是，你认为要说服优秀的导演和演员打造这种不在电影院上映的电影是否有困难？

　　艾格：先回答问题的第二部分，不会，因为导演与演员已经同意了制作我称之为“小荧屏”的电影，因为它越来越受欢迎，全世界的观众都在看，同时演员和导演也能收到很高的报酬。所以我不会担心这一点。我们会继续制作在大银幕上映的电影，但我们也会制作专门在小荧屏播出的电影。我们已经在这么做了，但高预算的电影我们还是会为电影院制作，而低预算电影，并不是全部，很多只为直接面向消费者的平台制作。我们已经为之吸引了很多人才。

　　问：谢谢。刚刚乐焱提到了你的退休，我也有一个有关退休的问题，我在书中读到你已经多次推迟了你的退休计划，现在你又再次回归，这是否证明了迪士尼对您有重度依赖？

　　艾格：我当时决定卸任CEO，只担任董事会主席的时候，目标有两个，一是帮助我的继任者，新任CEO取得成功，二是在接下来的任期内专注于更多创意层面的工作，因为长远来说，这是对迪士尼来说最重要的东西。现在我就在做这两件事，所以虽然有报道称我回来是做回我原本的工作，其实并不是这样的，我的工作就是我之前叙述的，成为董事会主席之后的工作。我的计划是在2021年底彻底退出迪士尼。我很期待，并不是期待离开迪士尼，我很爱迪士尼，我期待是的探索迪士尼的未来，我知道那里有新的可能。

　　问：这种去中心化的，或者说民主化的，自下而上的方式，正在迎头赶上。

　　艾格：对，这给全球故事的讲述者带来了更多的压力，但这正是我们拥有皮克斯、漫威、国家地理、星球大战的原因，这让我们有了一些优势。

　　问：你将这种多元化的集合看作是应对挑战的制衡手段。

　　艾格：是的。

　　问：请问鲍勃，Diseny+是怎么诞生的呢？Disney+和您与史蒂夫·乔布斯分享的iTV概念有关吗？Disney+在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前三个月上线，您认为在这样的时间节点，Disney+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

　　艾格：关于第二个问题，我们是比较幸运的，因为越来越多的人不得不待在家里。Disney+提供的娱乐项目正适合这样的场景，一些增长也来自这里。但我还是希望事情不是这样的，但愿没有新冠肺炎，我们还是一样会取得成功的。我从2005年第一次和史蒂夫·乔布斯讨论时，就对向大家提供电视节目的平台这个概念非常感兴趣。当他推出iTunes Video的时候，他是想做这件事的，但那只是在发布其他人的视频，不是自己做视频。现在他们也自己拍片子了。我觉得如果史蒂夫在世，我们会一起来做这件事，但他去世了。因此我觉得，我们做的Disney+在一定程度上是和那个有联系的，我对那件事的兴趣，我们花了很长的时间来实现，这确实是有关联的。我相信，人们会愿意在移动设备上观看电视节目，家里的移动设备。在这点上，再一次证明科技会成为我们的朋友。科技的进步完美适配这一类媒介的变化。

　　问：您在迪士尼曾经实施了三项清晰的优先策略：高质量的品牌内容、拥抱科技、成为真正的全球化企业。在您看来，在下一个十年或十五年，鉴于目前新一代和娱乐行业的诸多变化，迪士尼是否会需要新的根本性的优先策略呢？

　　艾格：直到今天，这三项策略都是非常有价值的。我们一直在说要讲述高质量的品牌故事，尤其当你和更本土的故事、民族主义和本土文化发展竞争时，所以这点一定是重要的。科技，我之前2015年提到要利用科技讲述更高质量的故事。当你看到《花木兰》的创作过程，那就是最好的例子。同时还利用科技触达更多人，用更现代化，更创新的方式，这点也是非常重要的。最后在真正的全球化企业上，上海迪士尼乐园是最好的例子之一。现在我们必须考虑如何把Disney+引入中国。但我觉得非常重要的是，从我担任CEO以来的十五年里，一些市场，尤其是亚洲市场的增长，对娱乐公司来说是非常激动人心也是引人注目的。我觉得没有新的策略。

　　问：Disney+进入中国是否有时间表呢？

　　艾格：没有。我们还在非常初期的讨论，中国的一些规章制度我们必须尊重和应对。所以我们还不清楚，Disney+进入中国是我们的梦想。这不仅仅是因为对迪士尼有益，光是看到迪士尼的故事与电影和中国的迪士尼乐园产生了多好的反响，我就知道中国人民会喜欢Disney+的。

　　问：好的，谢谢。第二个问题是，一些人认为，全球化是电影产业消亡的原因，因为好莱坞要制作全球流行的影片，更能盈利。因此我们看到了更多续集，更多视觉大片。这似乎也是迪士尼的路径。请问您对这一趋势有怎样的见解呢？您认为观众会永远吃IP翻拍和超级英雄电影这一套吗？

　　艾格：我认为这些电影必须是好看的，不能仅仅依赖于翻拍或者续集，也必须讲述原创故事，这也是非常重要的。我们一直在努力做到这一点。《疯狂动物城》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原创故事，大银幕，各种层面上的大片。上海迪士尼乐园在建疯狂动物城园区，因为《疯狂动物城》在中国非常受欢迎。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在大银幕上讲述全球故事，不一定要是翻拍或续集，也可以是原创的。但是很显然品质上的竞争更激烈，压力更大。能吸引所有人的故事可能是最难讲的故事了。你仔细想想，真的是奇迹，华特·迪士尼本人在六十年代中期过世，他被问到过他讲故事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有孩子的成年人？为了孩子？这样他们的家长也可以一起听？他说不是，都不是，我讲的故事要触碰到每个人心里都有的那个特别的地方，深入灵魂。只要我们把这点记在心里，这就不是国籍、年龄、文化的问题了，而是触碰人们内心的事，这也是我们这些人最大的相似之处。

　　问：好的，谢谢。

　　艾格：我给故事写批注的时候经常说到要打动人们的心。这个故事动人吗？因为一旦做到了这一点，它就非常有力量了。 

　　问：作为读者，我有一个问题。您在书中提到了您和史蒂夫·乔布斯的友谊，您认为您和乔布斯之间有什么相似之处吗？您刚刚提到了触碰人心，我在阅读您的书时，您在讲到收购时提到了人们的情感、人们的关系、人们的感受是非常重要的。能和我们更多分享一下您的经历吗？

　　艾格：首先，史蒂夫·乔布斯和我在很多方面是非常不一样的人，但是我们有很多一样的热忱。他很有意思，他有一个说法，说有的东西会让他的心唱歌。他说过当做法得当的时候，科技和艺术的交集能让他的心唱歌。比如我们看到苹果产品的设计是非常精良的，我会和他一起去苹果设计实验室，他会把他们正在设计的某样具体的东西给我看。他会拿起一台苹果笔记本电脑，上面有个凹槽，他就给我看那个的形状，说“看这多美啊”“是不是很美”。他眼中看到一些东西，是你作为消费者不一定每天都会看到的，但不知怎么当这些点子组合起来就让你觉得这个产品就是好。在很多方面我也是这样的。有时候我会看到细节，当你积攒了很多细节，就会成就一个很好的东西。我喜欢设计，我们都喜欢音乐，我们分享播放列表。其实我有一个播放列表是他的，是他在去世不久前分享给我的。他会给我看他的播放列表，我会给他看我的，我们会惊讶于我们的播放列表有如此多的重合。比如他最爱的播放列表里的很多歌曲会和我的里面的一样。我们都喜欢特定的音乐，我们都喜欢挑战，巨大的挑战会让我们充满力量。很多人不是这样的，他们面对挑战会退缩。我们都不是这样的，当我们面对巨大的挑战，我们会迎上去，一部分因为我们都是很有竞争精神的人，一部分因为我们想要证明，我们是值得迎接巨大挑战的人。

　　问：我还有第二个问题，您在书中提到了重大收购，公司的一个策略是人们之间的感受、感情和关系是非常重要的，这是生意，但也与关系有关。请您和我们多讲述一些。

　　艾格：在我担任CEO的四次重大收购中，它们都是来自掌控实体的个人：鲁伯特·默多克、史蒂夫·乔布斯、乔治·卢卡斯和另一位来自漫威的人（艾克·珀尔马特）。我和他们四个人建立的关系帮助了收购的成功。这当然跟金钱有关，我们必须在合适的时机付出合适的金额，人际关系不是唯一的因素，但它开启了大门，建立信任是非常重要的。我还觉得，我把这点也写下来了，当你实施收购的时候，你必须要做大，你要做很多分析，会有很多人告诉你估值有多少，这是相关风险，这是利这是弊；你会看到各种电子表格。但最终会落脚到一件事，就是你认为什么是对的。你可以筛选所有的数据，但必须有一个人来判断什么是合理的，什么是重要的，你应该怎么做。我觉得除非你经历过，否则你无法体会这种事需要一个人的多少勇气和直觉。这是个很好的问题，很多人对我写的这一点感到惊讶。每个人都觉得你只不过是向一些会计或者电脑提问，是与否，什么是对的，但事实不是这样的。你可以聘用他们，你可以提要求，他们会提供很多信息，但是有一个人要说，好了，我觉得这是对的。这那些情况下，这个人就是我。

　　问：我还有一个问题。在迪士尼的所有CEO中，您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您怎样评估您的成就？

　　艾格：我不会在其它人之中给我自己排名。在前六位中，迈克尔·艾斯纳是我的前任，他完成了非常重大的工作。当然华特·迪士尼也是。但我不会给自己排名。我会说我最大的贡献是在2005年我接过了这家世界著名的成功企业，当我离开这家公司的时候，我已经领导它变得更加成功，世界上更多的人知道了这家公司，未来的前景非常非常光明。这是我最感到自豪的，比任何事情都自豪。包括在中国这样的一些地方的光明前景。我希望你们都能意识到，我在书里也写出来了，成功将迪士尼乐园带入中国，对我个人和对公司来说都是非常重大的成就。如果我什么也没做成，只完成了这一件事，我还是会非常自豪和满意。我在这件事上投入了非常多心力和精神，18年里的那么多趟旅程。有很多让我感到自豪的特定事件，但总体来说，我很自豪，抛开病毒不说，迪士尼现在非常好，未来也非常光明，包括在上海。

　　问：我来提最后一个问题。鲍勃，我们知道，迪士尼和其它很多全球化企业很大程度上尽力避免过多涉足政治。像迪士尼这样体量的全球化企业已经提醒了我们全球化趋势的益处，尤其是在过去的三十年，可以看到冷战之后，全球扩张现象获得的动力。我个人想法，这在一定意义上是和美国主导的政治格局相关的。但如今，我们看到地缘政治的格局变化，人们情绪的变化，民族主义的崛起，不同民族和文化间的敌意的增长。您会将这视为对迪士尼这样的全球化企业未来的障碍或挑战吗？

　　艾格：我认为全球不同国家，尤其是超级大国间的不和谐是不利于全球化企业的，不仅仅是对我们，是对任何全球化企业。我们依靠国家之前的坚实的联系繁荣发展，这对我们是非常重要的，无论是商业联系、军事联系、文化交流、教育交流、科学或任何联系。所以当我看到世界上的争端，看到紧张局势，尤其是发生在我们的重要市场之间的，我很担忧。我们不参与其中的政治，对我们没好处，比如说就我们就不会针对中美关系发言，但除此之外作为一家企业，对人们来说，无论是政客还是普通人，互相理解，互相尊重，友好相处都是符合我们的利益的，也是很重要的，我也非常担心。回过去想，我们在进入一个市场的时候是多么小心地表示尊重，以市场中的一员而不是美国企业示人。我们对一起做生意的人们尽可能地尊重。

　　艾格：谢谢大家，感谢读客出版我的书。保持健康，你们提的问题都很好，希望能再次见到你们，我退休之前会再次去上海迪士尼乐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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