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燕：落马韩局长的“权钱”生意经

　　意见领袖 | 俞燕

　　“微信运动”这个功能，本来是给热爱运动的人打卡记录每天步数的。

　　当一个常踞此榜的人有一天步数消失，人们通常会猜，他可能在飞机上关机了，可能生病卧床了，也可能封闭开会或培训，等等。

　　但有一个人，却从中读出了别样意味：失去自由。

　　2021年9月的某一天，当此人发现一直关注的某个人的步数，在这个排行榜上“消失”了，便知道自己的结局了。

　　这个人，便是CBIRC上海局原党委书记、局长韩沂。

　　三个月后（2021年12月3日），韩沂被CCDI官宣落马，成为自福建局局长亓新政2019年7月落马之后，第二位落马的现职局长。

　　转眼之间，韩沂落马已过去半年。2022年6月26日，韩沂的名字再次出现在CCDI的公告中——他被双开了。

　　与他同批“上榜”的，还有他的两名同僚：CBIRC法规部一级巡视员蔡江婷和江西局原二级巡视员章莳安。

　　一雨倾盆，一日三瓜。今天就先来说说这位韩局长的故事吧！

　　36年职业生涯和六宗罪

　　半年前的2021年12月3日，CBIRC很忙。上午韩沂落马，下午山东局局长王俊寿紧急赴沪上任补缺。王俊寿空出来的位置，则由CBIRC城商行部主任邢桂君继任。

　　这一连串重大的人事变化，在那个周五一气呵成。

　　长得一本正经的韩局长落马，在当时多少有点让人出乎意料。

　　半年后，关于他的第二份CCDI公告披露的信息，则更让人讶然于韩局长背后的另一张面孔。

　　公告披露了韩沂的权色欲“六宗罪”：

　　1、弃守监管职责，对抗组织审查，与他人串供并转移隐匿赃款赃物；

　　2、违规收受礼品、礼金和购物卡，接受可能影响公正执行公务的旅游等活动安排，违规出入私人会所，违规从事营利活动，由他人支付应由本人承担的费用；

　　3、违反组织纪律，未按规定报告个人有关事项，插手干预被监管机构人事安排；

　　4、违反生活纪律，与他人长期保持不正当性关系；

　　5、家风不正，对配偶失管失教、放任纵容；

　　6、利用职务便利和职权影响，为他人谋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财物，数额特别巨大，涉嫌受贿犯罪。

　　公告严厉指出，韩沂丧失党性原则、缺乏政治意识，甘当“两面人”，其行为严重损害了监管形象和监管权威，严重破坏了其所在部门和单位政治生态，是“由风及腐、风腐一体，腐败问题与金融风险相互交织的典型”。

　　据此，韩沂被“双开”，其政协委员资格亦按程序被撤销、上海市党代会代表资格被终止。

　　接下来，在经过司法程序后，等待韩沂的将是牢狱生活。

　　36年前，韩沂从人行浙江省分行开启职业生涯，工作五年便进入处级干部序列，起步也算比较快。

　　但是从1990年11月当上处长助理后，韩沂的处级任职时间却长达14年，其间经历了人行和CBRC两个阶段和杭州上海宁波三地。

　　2003年，CBRC成立后，韩沂从人行上海分行银行管理处处长的位置上，调任刚成立的CBRC浙江局，成为该局办公室临时负责人，后来成为主任。

　　2004年10月，42岁的韩沂终于迎来职业生涯的重要跃迁：出任CBRC浙江局副局长，开始进入厅局级序列。

　　从副局长到正局长，韩沂又花了五年时间，而且是远赴武汉异地就职，才坐上了局长一把手的位置。

　　2011年9月，韩沂重返杭州，出任浙江局党委书记、局长。

　　2015年1月20日，CBRC开启自成立以来的首轮组织架构改革，其中一项改革措施就是成立现场检查局，韩沂北上出任首任局长。

　　不过，一年零10个月后（2016年11月），53岁的韩沂重新回到曾经工作了四年的上海，接替已调往中财办的廖岷，继任上海局局长，

　　此时距离他第一次来到上海工作，已过去了17年。17年时间，让他从处长变成了局长。

　　CBIRC成立时，韩沂成为15个留任原地的局长之一，自2018年11月出任CBIRC上海局党委书记、局长，直至2021年12月落马。

　　原本，到明年，韩沂就要退休了。但是自从他向欲望低头，便再也无法回头。

　　据了解，韩沂原本很有政治抱负，致力于谋求政治待遇，这一点可以从他获得整个CBIRC系统都为数不多的政协委员资格以及沪上党代表资格可以看出来。

　　不过，也许是仕途曲折，辗转多地，让韩沂渐渐心态失衡，不思进取，开始一心谋求个人待遇和私利。

　　公告指出，韩沂贪欲膨胀，信奉“权能生钱”，将公权力异化为利益交换的筹码。

　　“茫茫九衢中，百祸起一贪。”韩局长用自己的切身经历，再一次证明了这句话。

　　“两面人”局长的权钱生意经

　　去年12月落马时，韩沂并不“孤单”，因为他的小舅子也一同落马了。

　　这位小舅子是恒丰银行宁波分行行长莫骜。

　　在当了好一阵恒丰银行宁波分行临时负责人后，莫骜直到2021年3月才正式出任行长之职。

　　2015年，韩沂时任浙江局局长，彼时莫骜任恒丰银行杭州分行行长助理。

　　此外，天眼查显示，莫骜的另一个身份是烟台佐沣叁号投资中心（有限合伙）（下称“烟台佐沣”）的合伙人，持股1.56%。该私募基金是上海佐润投资管理公司旗下的私募基金。而包括佐沣在内的一系列“佐”们（比如佐润和佐基等），则是恒丰银行原董事长蔡国华的手里的资本运作工具，其中，上海佐基在2015年恒丰银行的第五大股东。

　　至于莫骜在恒丰内斗的岁月扮演何种角色，目前尚不可知。

　　而韩沂落马，则与莫骜不无关系。而导致两人落马的，则又涉及到另一个人——张长弓。

　　熟悉宝万之争那段历史的人，可能都知道这个名字。时任浙商银行原副行长的张长弓，便是宝万之争的资本运作操盘手，浙商银行被外界认为是宝能的隐性“资金库”。

　　彼时据众媒体报道，浙商银行旗下的浙银资本和“宝能系”的关联方浙商宝能资本管理有限公司（张长弓任董事长），通过有限合伙形式成立了深圳市浙商宝能产业投资合伙企业，并在2015年11月时耗资200亿元入股宝能系旗下公司钜盛华，成为“宝能系”举牌万科A股的重要资金来源。

　　开头曾提到，韩沂很关注一个人的微信运动的动态。他关注的那个人，便是张长弓。

　　张长弓比韩沂小两岁，职业履历颇为跳跃。早年在安徽蚌埠市外经贸委工作，后来在南昌市府办公厅工作工作了两年，随后又在《南昌日报》当了一年室主任，短暂地从事了一下新闻业。

　　1994年6月，张长弓又来了个华丽转身，进入金融业。先是在招商银行深圳管理部人事部干部任免室经理。一年多之后（1996年1月），又跳槽进入证券业，在长城证券当人事监察部总经理助理、副总经理。

　　又过了一年多，张长弓又回到银行业，这一次是进入兴业银行，这也是他在银行业历时最久的一段履历。最初进入深圳分行，从综合部副总经理一直做到深圳分行副行长。然后换到隔壁的广州分行，升任行长，7年后调任南京分行党委书记、行长。

　　2010年6月，张长弓出任广东华兴银行重组复业筹备组主要负责人，不过只过了五个月，他又重返兴业银行，任零售银行管理总部副总裁，后来兼任私人银行部总经理。

　　2012年12月，张长弓调任兴业银行杭州分行，任党委书记、行长。此时韩沂刚刚当上浙江银监局一把手才三个月。两人的命运开始产生交集。

　　在杭州这个人间天堂，张长弓生活了三年，待了两家银行。2015年1月，他离开兴业银行加盟浙商银行，出任党委委员、副行长，分管资产管理、金融市场等业务，开始因宝万之争名声“出圈”。

　　张长弓加盟浙商银行的当月，韩沂则北上出任CBRC现场检查局局长。

　　两人虽然在时空上产生了距离，但并没有因此断了关系。毕竟，张长弓还身兼韩沂和小舅子的“理财经理”。

　　2015年4月，张长弓曾在一个财富管理论坛上表示“银行服务资本市场，总认为是偷鸡摸狗，暗渡陈仓、遮遮掩掩，实际上通过大资管，已经阳光化”。

　　而在另一面，他的资管服务就不那么“阳光化”了。据知情人士透露，身为资管大佬的张行长，百忙之中化身为理财经理，平素帮着韩、莫两人“理财”。

　　起初盈利状态颇佳，投资业绩甚好。然而后来也不知张行长是看走了眼还是失了手，帮韩、莫投资的理财产品亏了不少钱。

　　亏了怎么办呢？一般的投资者肯定只能打碎牙齿咽下肚。但老于世故的张行长肯定不能这么办啊，于是，便拿出了几千万元补上了这个投资亏损的窟窿。

　　而这，显然并不是纯粹的投资者与理财经理之间的关系，更不是高层一直强调的监管者与监管对象必须保持的“亲”“清”关系所应有的状态。

　　公告指出，韩沂利用职务便利和职权影响，为他人谋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财物，数额特别巨大，涉嫌受贿犯罪。

　　2021年9月，市场传出，时任华兴银行党委书记张长弓被带走的消息。随后华兴银行删除了官网上关于张长弓的信息，并公告称其已因个人原因离职。

　　当韩局长再也不能从微信运动榜上看到张行长的步数，他便知道，自己距离东窗事发的日子也不远了。

　　今天发布的公告里，披露了一些细节。比如，指其“家风不正，对配偶失管失教、放任纵容”。看来，除了小舅子，韩夫人大概也难辞其咎。

　　一方面对夫人放任纵容，另一方面又与情人长相厮守，韩局长俨然做到了“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应付这样的双面生活，自然需要财力作为支撑。据说韩局长专门租了两个房间用来存放礼品，这一点和那位“赖三百”有得一拼。

　　在这些礼品中，自然少不了茅台酒，这爱好与他的同僚、自称“茅台酒品鉴专家”的章莳安挺一致。据说韩局长预感到自己要出事后，紧急把茅台酒转手卖了换成钱，然后把钱转走了。这倒是比某些落马官员生生地把美酒倒入下水道，更显得冷静而有经济头脑。

　　自从金融反腐以来，作为金融重镇的上海，自然也少不了反腐的成果。光是在韩局长坐镇上海局期间，便有一大批落马者尤其是银行业，比如，宇宙行原上海分行行长顾国明、农业银行上海审计分局原副局长马路、浙商银行原上海分行行长顾清良、平安银行两任行长冷培栋和杨华，浦东银行原党委委员、副行长、董秘穆矢等等。

　　这些昔日的金融精英们，在流着泪写忏悔书时，不知是否听说过这样一句话：“伤其身者不在外物，皆由嗜欲以成其祸”。

　　【韩沂简历】

　　1963年8月出生，山东邹城人，1995年9月至1997年3月在浙江大学工商管理学院在职学习。硕士研究生。1985年7月入党，同月参加工作。

　　1985年7月，在中国人民银行浙江省分行工作；

　　1990年11月，任中国人民银行浙江省分行计划处处长助理；

　　1993年3月，任中国人民银行浙江省分行计划处副处长；

　　1995年2月，任中国人民银行宁波市分行副行长；

　　1996年11月，任中国人民银行浙江省分行银行处处长；

　　1999年1月，任中国人民银行上海分行银行监管一处处长；

　　2001年8月，任中国人民银行上海分行银行管理处处长；

　　2003年10月，任浙江银监局办公室临时负责人；

　　2004年2月，任浙江银监局办公室主任；

　　2004年10月，任浙江银监局党委委员、副局长；

　　2009年1月，任湖北银监局党委书记、局长；

　　2011年9月，任浙江银监局党委书记、局长；

　　2015年1月，任银监会现场检查局局长；

　　2016年11月，任上海银监局党委书记、局长；

　　2018年10月，任上海银保监局筹备组组长；

　　2018年11月，任上海银保监局党委书记、局长；

　　2021年12月3日，落马；

　　2021年12月，被免职；

　　2022年2月，被撤销自2018年起担任的政协第十三届全国委员会委员资格；

　　2022年5月，被终止自2017年起担任的上海市第十一次党代会代表资格；

　　2022年6月26日，被双开。

　　【张长弓简历】

　　生于1965年10月，安徽人，毕业于中山大学。

　　1987年5月，在安徽省蚌埠市对外经济贸易委员会工作；

　　1991年10月，在江西省南昌市政府办公厅工作；

　　1993年6月，任《南昌日报》室主任（副县级）；

　　1994年6月，任招商银行深圳管理部人事部干部任免室经理；

　　1996年1月，历任长城证券人事监察部总经理助理、副总经理；

　　1997年12月，历任兴业银行深圳分行综合部副总经理、总经理、分行党委委员、副行长；

　　2002年1月，担任兴业银行广州分行党委书记、行长；

　　2009年11月，任兴业银行南京分行党委书记、行长；

　　2010年6月，担任广东华兴银行重组复业筹备组主要负责人；

　　2010年11月，任兴业银行零售银行管理总部副总裁；

　　2011年5月，任兴业银行零售银行管理总部副总裁兼私人银行部总经理；

　　2012年12月，任兴业银行杭州分行党委书记以及兴业银行杭州分行行长；

　　2015年1月，任浙商银行副行长、党委委员；

　　2019年8月，任华兴银行党委书记；

　　2021年9月9日，被留置；

　　2021年9月12日，辞职。

　　(本文作者介绍：“喻观财经”创始人、资深财经媒体人。长期观察和研究金融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