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光绍：ESG可持续发展的三大支撑

　　意见领袖丨上海交大高金

　　1月17日，全国政协委员、上海高级金融学院执行理事屠光绍，在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主办，中国人民大学全球治理研究中心、中国人民大学中美人文交流研究中心、巨丰金融研究院联合承办的2023宏观形势年度论坛暨第四届中国智库国际影响力论坛上发表演讲。他表示，要使ESG实现可持续发展，需要三大支撑：第一，践行ESG是企业经营发展方式的重大变革；第二，健全的ESG制度体系是ESG发展的坚实基础；第三，完善ESG投资机制，为可持续发展提供高质量的金融资源。以下为当日演讲实录。

　　各位嘉宾，各位朋友，大家好！首先非常感谢论坛主办方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邀请我参加这个非常有意义的论坛。根据论坛安排，我在ESG环节跟大家进行交流、互动和分享，我就抛砖引玉，求教于大家。我今天演讲的题目是“ESG可持续发展的三大支撑”。

　　从国际上来看，ESG（Environmental， Social， Governance）这几年发展强劲是重要趋势，从国内来看，这几年我国ESG的发展也取得了不小的进展。

　　一方面，全社会非常关注ESG，因为ESG的发展确实在新的发展阶段有其深刻背景，可持续发展成为重要的发展主题，大家都在关注ESG对于可持续发展所产生的积极作用。

　　另一方面，随着ESG的发展，ESG也遇到各方面的挑战，面临着发展当中的问题，甚至还有一些对于ESG发展的质疑。

　　所以，在讨论ESG发展的时候，应该从两个方面来看：

　　◎ 一是，ESG发展对于整个全球和中国可持续发展意义非常重要；

　　◎ 二是，ESG在发展过程当中，无论是企业、实体经济的ESG实践，还是金融投资机构的ESG投资，包括ESG金融，都必须重视并应对一些挑战和现实问题。

　　这两个方面在认识ESG发展的时候都不可偏废。从这两个角度来看，既要不断推动企业的ESG实践，增加和扩大ESG投资，同时还要通过不断完善ESG发展的机制，促进ESG的高质量和可持续发展。

　　我今天的演讲主要从三个领域或环节谈一谈ESG可持续发展。ESG本身就是可持续发展的市场微观主体力量，但是ESG发展本身也有可持续发展的问题。

　　我们过去看到了很多金融、经济方面的发展现象或者发展动向，有的虽然一开始发展非常强劲甚至亮丽，但是因为可持续发展不足或者可持续性不足，最后不光是虎头蛇尾，也有很多逐渐消失被淘汰。

　　所以如何使ESG发展可持续？我主要讲三大支撑：

　　践行ESG是企业经营发展方式的重大变革

　　因为现在ESG是热点也很时髦，所以大家都在谈。很多实体经济的企业，各个行业的企业也都参与或者践行ESG，同时ESG投资规模也在增加，这当然是好事情，但是需要提出来的是，无论是实体经济企业还是金融机构践行ESG，都要意识到这是企业经营方式、发展方式的一次重大变革。

　　它不是简单的表态提一提就完了，也不是简单地搞一个什么样的ESG计划那么容易，一定要认识到践行ESG是企业经营发展方式的重大变革。

　　如果有了这样一个认识，就会既重视ESG，践行ESG，同时也会更多地考虑ESG践行所需要的系统性的改变和调整。践行ESG不会是一帆风顺的，也不是轻而易举的，需要通过整个企业生产经营和发展方式的重大变革来持续的推进。

　　践行ESG意味着很多企业经营发展当中重大关系的变化，我总结有四大关系在企业践行ESG当中必须要面对：

　　◎ 一是从价值理念角度来看，践行ESG会带来企业面临在商业价值和社会价值之间的重大关系变化，如何在商业价值和社会价值之间做好选择和平衡。◎ 二是从经营活动的边界来看，企业经营活动的外部性和内部性的重大关系会因践行ESG而变化。因为按照过去传统企业的生产经营，现在践行的ESG的不少内容都是企业外部性的问题，现在要处理好企业的外部性和内部性的关系，这就是一个企业生产经营当中必须面对的关系调整。◎ 三是从不同利益主体来看，股东和非股东或其他利益相关者的关系在践行ESG过程当中有重大变动，需要协调好不同利益主体在企业经营发展中关系。

　　◎ 四是从经营活动的内容看，在践行ESG时，企业必须要面对财务信息与非财务信息的关系问题。这是非常重要的，也是非常具有操作性的问题。

　　因为在企业生产经营过程当中，过去一直都是关注财务信息、财务表现，以及在此基础上形成的业绩，这些都有非常成熟的规则，例如一些会计准则。但是践行ESG时，很多内容是非财务信息方面的内容，无论是E、S还是G。因此，要处理好财务和非财务信息的关系。

　　这意味着践行ESG，尽管不会改变企业的基本属性、基本特征以及市场主体的定位，但企业经营发展的内容有了重要变化和拓展，在践行ESG的过程当中，无论是实体经济还是金融机构，都必须在上述四个方面有考量，都必须要面对。

　　这四个关系反映到企业的生产经营和发展方式，就必须带来企业经营发展内容和方式的一系列变革。

　　具体分析对企业生产经营和发展方式的影响体现在几个方面：

　　◎ 一是企业发展目标

　　践行ESG使企业的发展目标需要体现经济社会发展阶段的总体要求。社会的发展阶段到了可持续发展阶段，到了高质量发展阶段，这样的一种发展阶段既对经济活动提供新的机遇，也对企业的发展目标提供导向，而践行ESG，就是企业在环境和生态保护、社会责任以及公司治理方面对可持续发展的一种追求和行动，在实现企业商业价值和商业利益的同时，也对社会价值做出正向选择。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要践行ESG，企业在定位和发展目标方面就会有调整，要更多的反映整个社会发展的阶段和总体要求，而这又为企业的经营发展带来更有利的发展空间。

　　◎ 二是企业的评价标准

　　企业经营引进了ESG的内容，这既是企业经营活动内容的丰富，也意味着对于企业就有了更多元化的评价体系和标准。

　　过去，对企业的评价主要是做财务方面的评价，但是，现在如果有了E、S和G，对于企业的标准和评价就发生了很重要的变化，有了财务和非财务的评价标准的区分，而且要把财务信息和非财务信息要融合起来，通过系统性的评价体系对企业的发展能力、发展前景做出评价。

　　因此可以说，ESG是为企业在新的发展阶段建立了一种新的标准和评价体系。这种多元化的标准和评价也会对企业的生产经营和发展方式产生重要的影响。

　　现在，在评价企业的时候，不光要看企业是不是挣钱，还要看这个企业如何挣钱，不光要看现在能不能挣钱，还要看能不能持续稳定地挣钱。这些方面都使得我们对于企业的标准和评价发生了变化。

　　◎ 三是企业经营方式

　　因为有了企业的目标定位、企业标准和评价体系的变化，当然就对企业的经营方式会产生影响。企业经营方式变化既体现在企业经营活动的各个环节，比如战略规划、生产经营及日常管理，也体现在企业发展的要素资源的运用上，资金资本的运用，还体现在企业的对外关系上，包括践行ESG情况的对外披露。

　　◎ 四是企业治理体系

　　公司治理有一套成熟的理论和规则，但是现在如果要企业要践行ESG，就使得要把企业践行ESG的这些因素纳入到公司的治理结构里面。因为ESG当中G本身就是治理，现在还要将ESG纳入到公司治理体系来，使得公司治理的内容、方式和重点就会发生一些变化，这样一些变化当然就会对企业的生产经营、发展方式产生重要的影响。

　　◎ 五是企业的发展生态

　　高质量发展、可持续发展会对发展方式产生重要影响，政府通过发展战略、发展规则、发展政策和市场管理等对企业经营活动建立激励和制约，社会经济各类主体也对企业经营活动进行评价，企业面临新的发展环境和发展生态，因为企业在践行ESG，考虑到ESG的因素在里面，企业怎么样更好地争取各方面的支持？那就要顺应这个发展环境，而且要应对好这个发展生态。

　　比如企业在发展过程当中金融的支持是不可少的，现在我们企业践行ESG，当然就希望争取更多的ESG金融资源支持，还需要ESG投资。所以整个发展生态、环境变化了，资源也变化了。如果越来越多的企业考虑要践行ESG，它就必须要尊重ESG的一些规则，包括披露标准。所以我们在企业的监管方面、管理方面的环境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所以从以上这些方面来看，践行ESG就是企业经营和发展方式的重大变革。如果企业顺应了这样的变革，而且在这个变革过程当中能够很好地、不断地持续推进，它就能够在践行ESG过程当中，在可持续发展方面做得更好。当然，也要看到另外一个方面，践行ESG对企业所带来的变革又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在持续完善、持续推进。

　　这是我讲的第一个大问题，就是在ESG发展过程当中，我们微观主体践行ESG必须要做出变革，这是我们整个ESG发展最基础性的环节，是重要的支撑。

　　健全的ESG制度体系

　　是ESG发展的坚实基础

　　现在ESG的理论和实践都在不断推进，制度建设也在逐步完善。无论从全球还是国内来看，ESG的制度建设都在系统化。因为只有制度的建设，才能够为ESG发展提供坚实的基础。

　　为什么这么讲？因为只有制度，才能够行稳致远，才可持续。关于制度建设，我想主要有三个方面：

　　第一个方面，关于ESG的制度体系问题。

　　我们谈制度的时候主要是规则、规制、标准、管理。ESG的制度作为一种体系，应该包括如下几个方面：◎ 一是信息披露的标准和规则。◎ 二是ESG评价体系。企业在践行ESG过程当中，包括ESG的投资机构，都需要市场评价体系。◎ 三是ESG投资过程当中所需要的账户、核算规则体系。◎ 四是数据运用的规则体系。◎五是监管体系。从全球和国内来看，这样一些制度体系都在加快推进。特别是从2022年来看，制度体系推进的进程还是非常快的。当然，ESG涉及到不同的领域，有E、S和G，特别是在E的方面，从全球和国内来看，这个方面制度的建设应该说都在加快。

　　第二个方面，关于制度实施的问题，就是制度实施的安排。

　　制度是要来实施的，这些制度的实施，无论是从全球还是我国的发展来看，都有一些共同的特点：

　　◎一是制度的分类实施。

　　比如ESG，有E，有S，有G，大类中还有具体分类，必须要分类具体实施，当前E的内容是最受关注，也是制度实施的重点内容。

　　◎二是制度的分步实施。

　　ESG整个推进也在分步推进。相对来讲，资本市场这个领域，特别是上市公司，当然还包括一些有影响力的国际大型企业，ESG的践行可能走得比较快。

　　◎三是制度实施成本。

　　任何一个制度的建设，特别是制度的实施都是有成本的，所以要考虑制度实施的成本。因为践行ESG，我们建立一些制度、标准和规则，要推动这些制度、标准和规则实施，也要考虑成本问题，特别是大量的小企业如何践行ESG需要很好的推动安排。总的来讲，怎么样能够循序渐进、分步推动？这是第二个方面。

　　第三个方面，关于制度差异的问题。

　　ESG是全球趋势，大家都期待有一套统一的制度体系，但这是很困难的，也是不现实的，因为可持续发展虽然是全球的共识和方向，但不同国家、不同地区发展阶段和发展基础不同，发展目标和发展机制也有差异，体现在ESG的制度体系上必然就完全一样，如同生物多样性，全球ESG制度可以是求同存异，全球的制度体系可以有一套基础框架和基准，但具体内容上则有各国的特征。

　　从中国ESG的制度建设这方面看，我国既要遵从全球制度建设的大趋势，同时也要结合国内自身的发展阶段、发展基础和发展机制的特点。这就需要在全球大的趋势当中更多体现中国的特征、特色和特点，这就要求我国不断地扩大制度型开放，加快制度开放进程。

　　制度开放的进程就是在全球进行最高水平的对标，同时不断参与全球制度建设的进程，而且形成全球大趋势或者大基准和中国特点的融合，这就需要我国在制度建设方面做好结合。

　　现在全球的制度建设都在推进，包括信息披露准则的问题。国际可持续发展准则理事会（International Sustainability Standards Board， ISSB）是前一两年才刚刚建立起来的，ISSB也推出了在可持续披露方面的规则和标准，中国也参与对这个标准提出意见，同时在国际大趋势当中建立适合中国自身的标准。这个方面我国也在努力。

　　只有不断地完善、健全制度建设，才能够为ESG提供坚实的基础。

　　完善ESG投资机制

　　为可持续发展提供

　　高质量的金融资源

　　实体经济践行ESG离不开金融的支持，整个国家的可持续发展也离不开金融资源的配置。ESG投资现在确实发展得非常迅速，这个意义、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在ESG投资发展过程当中，也有两个倾向我们要关注：

　　一个是ESG投资是否只是考虑社会价值和社会影响？

　　ESG投资关注企业的ESG表现这个当然是对的，但是，是不是可以不考虑企业的业绩？当然不是。因为ESG要能够可持续发展，ESG投资能更好地支持实体经济，为实体经济践行ESG服务，当然需要考虑到ESG投资的要求，但是也不能离开对业绩的考量。

　　否则，没有业绩的支撑，ESG投资最后也是没办法实现可持续发展，实体经济的ESG践行就会面临无源之水。

　　另一个是现在一些介绍或者投资机构的宣传，给大家的印象好像说只要做ESG投资就能有溢价，只要做ESG投资就能够带来投资收益的提升。

　　简单这么说是不严谨的。有些ESG机构要这样讲可能有他们的考虑，是想更多地吸引社会的资源，来更好地支持ESG投资，这个出发点可以理解。但是从客观、科学方面来考量，目前还很难下结论说，只要是ESG投资，就能带来更好的收益。

　　因为ESG对于投资一个企业，这个企业在践行ESG过程当中和它本身的业绩是什么关系？对企业业绩带来什么样的影响？ESG的因素很多，它到底和业绩是什么关系？我认为还缺乏这个方面的细致、系统的论证。

　　还因为ESG投资是一种长期的投资，长期看，企业践行ESG肯定是有利于企业的长期和可持续发展，也有利于企业的长期经营发展能力的提升，但短期与业绩的关系所以还缺少必要的数据支撑。

　　基于这个方面的原因，也要防止片面地做市场引导和推介误导投资人，这个可能需要引起我们的重视。

　　真正ESG投资要能够可持续发展，需要建立非常有效的机制。因为只有有效的机制，才能够保证ESG投资可持续发展，也才能使得ESG投资真正地为我们实体经济的ESG践行实践提供可持续、有效的支持。

　　我认为有三个方面的机制要建立起来：

　　一是建立ESG投资的促进机制

　　大家可能会提出一个问题，企业、实体经济为什么要践行ESG？按照市场的趋势和规律不应该考虑ESG，考虑ESG本身就是针对市场失灵。

　　我觉得这个话有道理，但是不一定完全对。但是，这正好说明了，根据经济发展的阶段，市场机制也不断地完善，现在的高质量发展的重要任务之一就是不断健全和完善现代市场经济体制。

　　对于ESG投资来讲，就需要有利于发展ESG投资的市场机制能够更加有效。也就是要通过健全和有效的市场机制促进ESG投资的发展，这个非常重要。

　　所以ESG投资本身的性质就是关注企业ESG的投资，本身就是关注企业的财务和非财务融合起来进行的投资，本来就是关注长期的投资，是关注企业可持续能力的投资。

　　通过市场机制使企业的E、S、G能够跟企业的业绩，特别是长期发展的业绩，企业规范发展和可持续发展这个方面能够结合起来，通过投资，从而使得企业的ESG能够转化为企业可持续经营发展的能力，这套机制是需要建立起来的。

　　因为时间关系，我简单举一个例子。比如ESG资在E方面，就是绿色投资、绿色金融。

　　目前，绿色金融绿色投资重点是支持“双碳”转型，碳排放本来就是企业外部性的行为，企业排放了，对企业的业绩是有效的，但对社会是负效应。现在就要把企业的外部性变成内部性，所以才要建立碳排放权市场，从而有了绿色定价。这样就使得外部性因素变成企业内部性因素，通过这种市场的机制，使得践行ESG的实体经济真正在绿色发展方面加大投入、加大管理，能够变成收益，ESG投资就有了了很好的市场基础。

　　我认为要建立这样一个市场机制，特别是有效的市场机制，从而使得实体经济ESG的行为能够真正地变成由ESG投资的市场行为，这个是非常重要的。

　　二是建立ESG投资行业的公平竞争机制

　　不能说只要做ESG投资就一定有能力，投资规模就能越做越大。

　　我觉得这个需要有一套有效的市场竞争机制，使得ESG做得好，发展得更好，进而为实体经济践行ESG带来更多的金融资源，形成良性循环。

　　为什么要有公平竞争机制？我认为，ESG投资不是一种简单地投资行为，它是一种投资体系重大的转型。ESG投资就是要投到践行ESG做得好的企业，是一种投资的转型。在这样的过程当中，对于投资战略、投资策略、资产配置、投资方式这些方面都会带来一系列的变化，这也就是ESG的投资跟其他的投资不一样的。

　　所以要通过公平竞争机制，鼓励ESG做得好的市场管理机构能够得到更好的发展。

　　三是建立ESG投资对社会资源的吸引带动机制

　　任何ESG投资机构、市场管理机构都不是自己拿钱来做投资，一定要吸收、吸引社会的资金，当然包括今天线上线下的每一个人。如果通过把钱交给资产管理机构，我们自然会选择做得好的ESG投资机构。

　　从这个意义来讲，需要思考怎么样建立一个非常有效的社会资源吸引机制，更多地让社会资源被吸收到ESG投资机构和资产管理中，通过ESG投资和资产管理机构，把社会资源化为对实体经济投资的金融资源。

　　这个机制需要我们ESG的产品、工具设计、投资管理以及整个投资能力方面都能够更好地发展起来，这样才能形成对社会资源有效的吸引和带动机制。我觉得这几个机制非常重要。

　　结合我们今天下午论坛的主题，我谈了谈ESG可持续发展所需要的三个方面的支撑。最后，祝本次论坛取得圆满成功，谢谢大家！

　　(本文作者介绍：上海交通大学上海高级金融学院是上海市人民政府为实现将上海建设成为国际金融中心的国家战略，依托上海交通大学，按照国际一流商学院模式创立的国际化金融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