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燕：这位人保财险原副总裁缘何被指“风腐一体”

　　意见领袖 | 俞燕

　　来源 |喻观财经

　　在同事们以及相熟的人眼里，沈东是一个专业能力强又低调、口碑相当不错的人。因此，当五个多月前传出他落马的消息，很是让人跌破眼镜。

　　2021年12月3日，CCDI发布公告称，中国人民财产保险股份有限公司（下称“人保财险”，2328.HK）党委委员、副总裁沈东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沈东因此成为2019年中国人保投资控股有限公司（下称“人保投控”）原党委书记、总裁刘虹和原党委委员、副总裁刘继东以来，中国人民保险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下称“中国人保”，601319.SH，1339.HK）系统又一位落马的高管。

　　他还是2017年落马的人保财险原总裁王银成曾经坐镇多年的财务负责人一职的继任者。也就是说，人保财险财务负责人这一职位，前后有两任落马了。

　　沈东落马后，业界对于其落马之因有过颇多猜测。五个月后，CCDI发布的公告，对此给出了官方版本。

　　曾经入选2021年度十大反腐热词的“风腐一体”，这一次也用到了沈东的身上，堪称保险业“风腐一体”第一人。

　　何谓“风腐一体”？据说是指形式主义、官僚主义、享乐主义和奢靡之风的“四风”问题，与腐败问题互为表里、相互交织。2021年通报的10起典型案例，便有5起属于 “风腐一体”的严重违纪违法案件。

　　有纪检监察人士对媒体表示，“四风”是诱发腐败的直接动因，是滋生腐败的温床。

　　六天前（5月19日），刘虹的前同事、人保投控原党委委员苏新发亦因涉嫌严重违法，而接受监察调查，成为人保投控第三名落马者。

　　至此，中国人保成为国有险企里落马高管最多的一家，尤其是王银成落马开启了近十年来国有险企高管落马的序幕。

　　发人深思的是，无论是王银成还是沈东，都是经过基层历练、专业能力拔群的业务型干部。如果单从专业层面来说，这样的人才落马，无论是对于保险公司还是对于保险业，都是不小的损失。

　　因此当王银成落马后，不少人替他感觉惋惜。沈东落马，亦令不少人扼腕。

　　王尔德说过，天堂和地狱都在我们每个人自己身上。正因为如此，位高权重之下，很难不受到欲望的围猎。因此，如何用制度和机制管住业者“欲望的手脚”，清除贪腐之源，或许是比仅仅清除落马者更有价值的事。

　　“风腐一体”

　　根据CCDI的公告，沈东存在的严重违纪违法问题可以概括为以下几点：

1）丧失理想信念，弃守职责使命，贪图享乐，“风腐一体”问题突出；

2）拒不执行中央确定的大政方针，在分管财务条线自行其是，搞山头主义，对抗组织审查；

3）违反八项规定精神，违规接受超标准接待，违规公款吃喝，违规使用公车，违规收受礼品礼金；

4）不如实报告个人有关事项，违反干部选拔任用规定，不如实向组织说明问题，不如实报告个人去向；

5）违规从事有偿中介活动，利用职务影响，将应由个人支付的费用交下属或他人支付，违反廉洁自律规定；

6）违规干预公司采购项目，违规批准固定资产购置申请；

7）利用职务上的便利，非法占有公共财物，涉嫌贪污犯罪；

8）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并收受财物，涉嫌受贿犯罪。

　　问题基本上涵盖了沈东从思想到作风，从生活到工作的方方面面。

　　在涉及沈东分管的工作方面，则主要包括其分管财务条线自行其是，搞山头主义，违规从事有偿中介活动，违规干预公司采购项目，为他人谋取利益并收受财物等。

　　沈东在落马前，主要分管财务、信保业务等领域，执掌财务部门长达14年。

　　1992年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获得软件工程硕士学位后，沈东便回到故乡广西，进入人保广西分公司，从科员一直做到计划财务处处长。

　　当沈东加入人保财险广西分公司时，王银成还在深圳分公司计财部当副处长。彼时他们两人或许想不到会有一天，会成为总公司财务负责人岗位上的前后任。

　　1997年8月，王银成北上调入总公司，出任计财部副总经理，并成为人保财险乃至保险业会计电算化第一人。

　　2003年7月，时任深圳分公司总经理王银成升为人保财险副总经理兼首席财务官，进入总公司高管序列。

　　同月，38岁的沈东则当上了人保财险广西分公司党委委员、副总经理。

　　整整四年后（2007年7月），沈东也进入人保财险总公司，出任财务会计部副总经理并主持工作。

　　2008年1月，沈东成为人保财险财务会计部总经理。七个月后，在北京奥运会开幕的前一天，王银成出任人保财险新总裁，彼时该职位已空缺了110多天。

　　2010年5月，沈东出任人保财险总会计师、财务负责人兼财务会计部总经理，成为人保财险手握财权的财务“大主管”。

　　2017年1月，52岁的沈东也成为人保财险的总裁室一员，出任人保财险党委委员、副总裁，兼总会计师和财务负责人。

　　巧合的是，在沈东升职的当月，少年得志的王银成却从高位跌落，被有关部门带走协助调查，并在一个月后（2017年2月23日）落马。

　　彼时两人大概也想不到，五年后沈东竟也步入王银成的后尘，两任财务大主管前后脚落马。

　　如果没有落马，沈东的职业生涯原本还有进一步上升的空间。此前，其已获委任为人保财险执行董事。在他落马的消息公布五天后（2021年12月8日），人保财险发布了一则公告，撤销了关于提呈沈东任执行董事候选人的股东大会议案。

　　据多位与沈东相熟的保险业人士表示，沈东在人保财险和业界的口碑素来不错，业务能力强，为人低调内敛，是最让人想不到能会“犯事”的人。

　　不过，亦有业内人士指出，如果长期负责管钱的关键岗位，成天面对真金白银的诱惑，如果不能严于律己，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很容易犯错误。

　　诚如太史公所言：祸因多藏于隐微，而发于人之所忽。

　　2月22日， CGIT向中国人保反馈巡视情况时指出，中国人保在重点领域和关键岗位存在廉洁风险，“四风”问题时有发生，要求该公司强化对重点领域和关键环节廉洁风险防控，着力纠治“四风”，一体推进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等。

　　有业内人士指出，金融机构要强化对权力、资金、资源集中的重点部门和关键岗位的监督，清除由风及腐的污染源，方能防止“风腐一体”的现象时有发生。

　　涉案信保险？

　　沈东平素鲜少在公开场合露面，出现在媒体面前，多是在年报或中报发布会上。

　　2020年3月30日和8月24日分别举办的中国人保2019年年报和2020年中报发布会，大概是沈东发言最多的两次。

　　也正是在这两次发布会上，令业界和媒体把关注的焦点落在了信用保证保险（下称“信保险”）业务上。

　　2019年，人保财险出现保巨亏，令市场哗然。沈东对此解释称，信保险是造成人保财险承保亏损的主因，并表示受社会信用风险上行的影响，导致该业务赔付快速增长。同时由于信保险特别是融资类的信保险具有先赔后追、追偿收入入帐相对滞后的特性，造成当下信保险业务出现亏损。

　　人保财险2019年年报显示，2019年其信保险金额达1.34万亿元，营收为227.67亿元，同比增长96.66%，与此同时，该业务的赔付支出净额为70.72亿元，同比增速106.2%，赔付率为78.1%，综合成本率达121.7%，使得承保亏损高达28.84亿元。

　　说起来人财险早在2015年便开办了信保险业务，但浅尝辄止，直到2018年才开始力推信保险。其时正值信保险狂飙阶段的尾声。人保财险一口气签下数十家互金平台，当年揽得1.85亿元净利润。

　　不过，到了2019年，在严监管的整肃潮之下，互金行业迎来大洗牌。刚刚尝到信保险甜头的人保财险，在2019年便由盈转亏，当年净亏损高达28.84亿元，成为经营信保险的险企中的“亏损王”。

　　彼时在2019年年报发布会上，沈东表示公司将强化对信保险业务的风险管控。不久，业内便传出其整改该业务的消息，并关停了一批合作平台。根据中国人保高层在年报发布会上的回应，截至2019年三季末，来自宜人贷平台的信保险保费收入为12亿元，赔付了9亿元。来自玖富数科科技集团有限责任公司（下称“玖富”，NASDAQ：JFU）旗下的玖富平台的信保险保费收入为9亿元，赔付了3亿元。

　　而昔日合作伙伴玖富，则与人保财险反目为仇，双方在2020年6月因为23亿元服务费打起了官司，且互为原被告。

　　彼时，玖富公告称，因为收不上来这23亿元服务费，使其经营成果、财务状况、流动性和前景因此“可能会受到重大不利影响。

　　而人保财险则在2019年年报中称，其信保险承保亏损28.84亿元，对其整体净利润造成重创，并对23亿元涉案金额提取了相关拨备。

　　在利益面前，友谊的小船真是说翻就翻。

　　2020年5月19日，随着《信用保险和保证保险业务监管办法》的发布，信保险业务进入严监管时代。彼时中国人保高层亦在反思，信保险业务“绝不能以一般财险和寿险的强销售思维方式去发展，不能贪大求快，不能追求规模”。

　　2021年1月6日，CBIRC发布了消保 “1号通报”，首次从监管部门的角度揭示了人保财险在信保险业务上的乱象。

　　通报显示，人保财险广东省分公司与某头部互金平台累计承保的共计700余万笔信保险保单中，既有签空单的（承保后未及时签发保单），也有用作废条款的，还有未严格执行备案费率的，损害消费者的手法用到足。

　　虽然通报没有点名与人保财险合作的平台是哪家，但相关的公开信息可以印证，此乃玖富旗下的玖富普惠。双方的合作关系在2019年11月戛然而止。

　　据了解，因为踩雷信保险业务，并牵出诸多乱象，时任人保财险广东分公司总经理郭文革和总经理助理罗冰相继落马，案涉受贿和贪污。

　　据知情人士透露，郭文革彼时为了打关节，自己在受贿的同时，亦向他人行贿，给相关关系人送钱。作为分管信保险业务的沈东，在郭案之后不久落马，可能便与之有关。

　　有业内人士指出，当一个行业或业务存在市场化程度低、垄断利润大，制度不完善、监督不严格等情况，租收益就高、寻租激励就大，寻租成本就低、寻租倾向就强。正所谓“茫茫九衢中，百祸起一贪”。

　　CGIT向中国人保反馈巡视情况时亦指出，巡视如果发现问题不解决，反而会产生“稻草人效应”、“破窗效应”，引发问题泛滥。建议其盯住“关键少数”、抓住主要矛盾，以巡视整改促进高质量发展。

　　对此，中国人保高层亦表态称，集团党委深受教育、深受警醒、深受震动，坚决拥护、全部接受、全面整改，确保巡视发现问题得到全面彻底整改。

　　4月13日，中国人保召开组织人事工作会议称，要建好“三支队伍”：打造一批治企有方、兴企有为的过硬领导班子；储备一支充满活力、担当作为的年轻干部队伍；建成一个资源丰富、素质优良的专业人才梯队。

　　中国人保同时表示，要建立严格的高管人员任职管理体系，从严划定约束高管人员任职制度红线；建立严格的干部管理体系，加强对干部思想、工作、作风、纪律的全方位管理。

　　5月19日，已经辞职的人保投控原党委委员苏新发因违法而落马。据认识苏新发的人士称，这也是一个人们通常印象里的“好人”。

　　【沈东简历】

　　1968年8月出生，广西博白人。毕业于厦门大学，获经济学学士学位，毕业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获软件工程硕士学位。高级会计师、总会计师。

　　1992年7月，历任中国人民保险公司广西分公司科员、计划财务处处长助理、副处长、处长等职；

　　2003年7月，任人保财险广西分公司党委委员、副总经理；

　　2007年7月，任人保财险财务会计部副总经理（主持工作）；

　　2008年1月，任人保财险财务会计部总经理；

　　2010年5月，任人保财险总会计师、财务负责人兼财务会计部总经理；

　　2017年1月，任人保财险党委委员、副总裁、总会计师、财务负责人。

　　2021年12月3日，“落马”。

　　2022年5月25日，被“双开”。

　　【苏新发简历】

　　1966年11月出生，湖北省武汉人。1984年8月参加工作，2007年11月进入人保系统工作。

　　2010年11月至2011年3月，任北京西长安街八十八号发展有限公司副总经理；

　　2011年3月至2017年2月，任北京西长安街八十八号发展有限公司职工董事、副总裁、党委委员；

　　2017年2月至2019年11月，任人保投资控股有限公司党委委员；

　　2019年11月，被免去人保投资控股有限公司党委委员职务；

　　2020年10月，被开除党籍；

　　2021年3月，辞职；

　　2022年5月19日，落马。

　　【人保高管落马情况】

　　2017年1月9日，中国人保党委副书记、副董事长、总裁王银成传被带走调查。

　　2017年2月23日，人保集团党委副书记、副董事长、总裁王银成涉嫌严重违纪接受组织审查。

　　2018年5月24日，福建省福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宣判王银成以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11年，并处罚金100万元。

　　2019年3月22日，中国人保投资控股有限公司原党委书记、总裁刘虹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落马”，成为2019年首个“落马”的保险央企高管和CCDI省管干部。

　　2019年6月21日，已退休近三年的中国人保投资控股有限公司原党委委员、副总裁刘继东“落马”。

　　2020年8月31日，刘虹因受贿3058万元获刑13年，并处罚金200万元。

　　2021年12月3日，人保财险党委委员、副总裁沈东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而“落马”。

　　2022年5月19日，人保投资控股有限公司原党委委员苏新发涉嫌严重违法而“落马”。

　　2022年5月25日，人保财险党委委员、副总裁沈东被“双开”。

　　(本文作者介绍：“喻观财经”创始人、资深财经媒体人。长期观察和研究金融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