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意见领袖专栏作家 贾康
我们如认清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这样的历史唯物论原理的话,就要保持我们内循环为主而双循环相互促进发展的战略耐心和战略定力,去全力追求和平崛起。
大家好!刚才苏宁行长已经就“内循环”发表了非常好的意见,我以研究者定位,再谈一些自己初步的思索和形成的看法,题目也是咱们这次会议邀请时的命题作文,就是关于当前经济发展中“内循环”的几个问题。我想从三个视角上谈一下,分别是内循环提出的背景,它的学理逻辑和它与外循环的关系。
首先是第一个方面。各方现在热议的内循环,中央的表述是内循环为主,内外循环相互促进。这样一个指导方针提出的背景,可以从三个层次来加以勾画。
第一层,就是2010年以来,中国经济下行它表现出的整个过程中,其成因可以认为是三重因素的叠加。首先是2010年,当年报出的中国年度经济增长速度是10.6%,在成功抵御世界金融危机以后,再现了前面几十年间如果算总账9.8%(四舍五入就是两位数增长)这种高速增长特征,但是那一年度接近年尾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明确地认为必须牺牲一些速度,提出了“稳”字当头、稳中求进这样带有哲理意味的指导方针,要往下寻求一个软着陆以后的中高速的高质量发展,以后又明确地表述为“认识、适应和引领新常态”。这个阶段转换,我们从研究的角度可以特别强调一下,它是在中国成为中等收入经济体(2010年的时候人均国民收入四千美元,坐稳了中等收入经济体这把交椅)之后,和其他的中等收入经济体告别经济起飞阶段的粗放高速发展特征大同小异的一个阶段转换。中国也必然经历这样一个转换。
那么往下的速度调整不能一低再低,中央的意图后来以权威人士的名义发表在人民日报上,就是要完成一个L型的转换,大写的L这一竖往下走,走到一定的时候一定要拐出它的尾巴,形成一个以结构优化支撑的中高速的时间尽可能长的运行平台。这重因素它的演变,是在2010-2012年两年间,我们的增长速度迅速回落到了8%以下,然后又经过三年回落到了7%以下。2015年下半年到2018年上半年,长达12个季度,中国经济其实是在一个6.7-6.9%很窄的GDP增速区间里波动,已经有了L型转换可以确认的基本状态了。但是这后面紧跟着发生的,是不期而至的2018年一季度以后的贸易战,当然也知道,现在这个所谓贸易战是美国变为朝野空前一致要打压中国,全面遏制中国,其实已经升级为科技战、外交战、金融战,以及人文交流方面的一些不友好的、甚至是对抗的举措,还有人们有些时候议论的可能“擦枪走火”的局部热战。这对于中国经济的影响,就是使原来的6.7%的底线再次被击穿,到了2019年年底,季度的速度是6.0%,全年的速度只有6.1%了。再往后,就是今年突发的新冠疫情,使我们经济增速在一季度一落千丈,几十年从来没有出现过的-6.8%,二季度已经回调到1-6月总计是-1.6%,估计三四季度一定能够把今年的增速扳到正值上。但是这个经济的下行在三重因素叠加了以后,带来的情况是市场预期不好,现实生活中间很多矛盾进一步凸显,困难重重,大家都有感受。
这一层现象的后面,跟着我们就要说第二层:要做一个带有前瞻性的分析,就是中央已经指出的,现在碰到的一些主要问题都有中长期特征,当下这个形势的复杂和严峻的特点联系到中长期“持久战”的考虑,也可以做一个简要的前瞻:如果从时间维度考察,我们继续引领新常态显然是个中长期的问题,我认为还要经过6-10年的努力,使我们的国民经济以比6%的重心还要低一些的中高速状态完成L型的转换,依靠这个中高速的高质量发展平台,来跨越中等收入陷阱,使中国成为高收入经济体,这是一个中长期的战略性的任务;而贸易战既然已经到来,那么也必然是打打停停、停停打打的中长期过程,我们需要在一系列复杂的挑战性问题的处理中,力求和美国方面斗而不破,延续中国的和平发展和和平崛起的过程,这里面的问题的复杂性也是前所未有的;如果说到战胜新冠肺炎疫情,未来的前景也还有明显的不确定性。我们虽然本土最严重的冲击——短期冲击特征的这样一段已经过去了,但是基于全球态势和病毒演变大概率的考虑,对疫情抗御的工作需要常态化,使经济社会生活在很有可能的中长期与新冠病毒共存过程中,实现对疫情的有效控制、收敛和最终将它消灭。所以,把这些合在一起,所谓形势的复杂严峻性质,是要看到中长期准备打“持久战”。
那么第三层,要说到在面临中长期考验我们的巨大的不确定性面前,我们怎么把握好我们可选择、应当正确把握的确定性?中央有一个基本判断,领导人和有关部门也在不断重申,就是中国经济长期向好的基本趋势没有变。我们理解,这个方面客观的条件,是说中国在几十年的发展之后,国力明显提升了,但是在国际地位上仍然是一个最大的发展中经济体、新兴市场经济体,我们的工业化、城镇化往前看,还有相当可观的空间需要进一步完成。这个欠发达的二元经济基本特征在中国到底怎么样把它最后消除,还要经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这既表达了我们的不足、我们整个发展离现代化的差距,同时也意味着我们还有非常可观的成长性,我们的工业化和城镇化伴随在一起,相对高速的、可以处理为超常规发展态势的这样一个发展进程,至少经过努力以后,要体现在我们“新的两步走”、一步一步往前推的整个推进现代化过程中。当然,我们也需要动态优化现代化的战略策略的组合。那么在利用中国自己的成长性,把握好我们的韧性、回旋余地,调动一切积极因素,用现代国家治理的制度创新带出科技创新、管理创新和整个全要素生产率发展潜力的实现这个过程中,最值得我们把握住的,是自己可以挑选、可以做出正确选择的确定性的因素:坚定不移地贯彻党的基本路线坚持经济建设为中心,坚定不移地在改革深水区攻坚克难,啃硬骨头来解放生产力;而且要坚定不移地继续拥抱全球化,化解那些逆全球化的不利影响。这是我所谈的中央提出内循环为主新发展格局我认为必须涉及到的背景因素。
第二个相关方面的问题就是对内循环的学理逻辑怎么理解,要讲三点。
第一,内循环为主与稳中求进,扩大内需的方针是一脉相承的。2010年提出“稳中求进”一直到现在,年年如此在强调,这个过程中“扩大内需”也耳熟能详,大家都接受了。这个扩大内需我的理解,它是从我们已经形成具有规模特征的大市场这样一个基本国情出发,考虑到在经济低迷的运行过程中,我们有可能也应该利用一系列的政策组合手段,调动内部需求而得到有效供给对它的回应。其实在经济学的解释上来说,扩大内需以后,就是使形成以供给的有效性这种状态来回应需求的一种循环,而现在直接把它表述在“内循环”上,实际上是把原来所说的这个循环里面基于本土的这一部分更强调了,而有了这样一种合乎逻辑的认识和表述的延伸。扩大内需以后,首先形成的是本土上我们的市场潜力所支持的对于需求的有效供给的回应。当然,内需得到有效供给的回应,也必然伴随着我们坚定不移推进开放所带来的外部的回应。中国以后弥合二元经济的过程,就是一轮一轮的扩大建成区,接纳从农村进入城镇区域的我们所称原来的农村人口,一轮一轮的基础设施建设和升级换代,一轮一轮的产业结构优化互动和产业升级,一轮一轮的人力资本培育,不断释放巨量的需求而得到本土和外部的所有可能的有效供给的回应,来支撑这个经济循环。那么在这样的一个表述上,本来这个经济的供需互动的“循环”,是经济生活的一种自然机理,现在无非是在表述上,把它更明确地表达在文字上。
第二,我想强调的学理逻辑就是,内循环为主是对我国本土雄厚市场潜力的释放更为倚重的一个认识框架。我们现在也有必要更多依靠我们自己已经发展起来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所形成的市场潜力这个客观条件,来进一步“做好自己的事情”。,这合乎改革开放解放生产力发展壮大起来这个过程中间,我们动力体系升级的顺序和利用客观的支持条件这样一种通盘考虑。当年王建同志提国际大循环,那个时候的基本情况是国内的市场发育还非常初步,我们自己内循环这方面可以调动的潜力是比较有限的,那么先两头在外,什么“三来一补”,来料加工,不仅是带来了生意可做,而且带来了的是资金、技术、管理经验和商品经济的意识,也培育了本土的原始积累过程。现在已经是今非昔比,我们有了非常可观的市场发育——当然还要进一步完善它,但是毕竟有了这样一个在继续维护国际大循环的同时,把内循环作为主体的可依靠的这样一个基本盘这样一个客观条件,这时候双循环还是相互促进的,但是合乎逻辑的是,国际大循环的分量要调减,内循环的份量要提升。
再有第三,我觉得在学理逻辑上可以说清楚,内循环为主体现了更好把握防风险、稳增长、追求升级发展主动权的这种战略思维。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当然就要考量一下这个主动权怎么更好地把握在我们这个主体的手中。我们相对有把握去调控的一些内部因素,是首选,利用我们内循环为主的这样一个经济运行,加上双循环和它们的相互促进,当然是一个升级了的更明确表述的战略指导方针下的这样一个新发展格局。
如果说把前面所谈的这两个层次——背景和学理逻辑放在一起,我觉得无非是使我们可以更清楚地认知“内循环为主”的必然性和可行性。
下面还有第三个方面,谈一下怎么认识内循环与外循环的关系。中央强调是相互促进的,我们可以认为就是相得益彰的,这是一个完整的框架,即讲内循环的时候不要忘了外循环。但是内循环为主,它也确有这方面非常明确的份量上不一样的把握,有结构特征的把握。而且,这种相互促进、相得益彰的双循环,是应该放在改革开放求发展的系统工程之内来理解的。在这个问题上我也谈三点。
第一点,注重内循环为主决不意味着重回闭关锁国,而是追求在坚定不移扩大开放的道路上,更有风险耐受力的行稳致远。前面所讲的,也是在论述我们怎么样更好地掌握主动权而追求行稳致远。
第二点,注重内循环为主,是以供给侧改革为主线,打造现代化经济体系过程中间寻求高质量发展的动力体系升级,需要外循环对深化改革的进一步催化和倒逼。这也是这几年中央特别看重的新旧动力转换里的一个命题。这个动力体系的升级,离不开继续以全面的开放来催化和倒逼改革在深水区的攻坚克难。在很多讨论场合大家并不讳言:改革到了深水区以后步履维艰,文件非常多,多到甚至读不过来,但真正的攻坚克难,往往在这方面我们还并没有取得中央所说的决定性的成果,而开放它客观上就是在催化和倒逼改革。中央如此看重自贸区概念,要求多轮复制,那么就是要进一步拥抱全球化,以开放促改革,现在还有带有示范效应的粤港澳大湾区和在海南要打造全球最大体量的自由贸易港这样的战略举措,都有这个战略意图。
第三点,注重内循环为主是坚定不移追求中国产业结构状态和国民经济综合水平上台阶的升级版发展。这离不开继续以全面开放对接全球“合作竞争”的市场检验和内与外相互的造就。在中美关系剑拔弩张的氛围里,我注意到最近一段时间外交口的表态口径归于高度一致,从杨洁篪国务委员的文章到王毅外长所讲的清单、决不脱钩,到很有水平的前副外长傅莹的文章,还有现任副外长乐玉成的发言,以及我们很有水平的崔天凯大使的发言,等等,特别强调了“和平竞争”。我们不否认有竞争,其中中国也一定会守住底线,但是我们决不脱钩,我们要坚持和平发展,相信中美两国人民友谊有光明的前景,等等。这就很接近当年周恩来总理参加万隆会议、日内瓦会议等的那种外交风范了。里面内涵的,就是我们认同在全球市场上竞争不可避免,但是可以和平进行。这个在学理上讲,一方面中国的发展是有益于全球的,我们在全球经济增量中的贡献这几年越来越显著,而且2020年一定是位居头筹;另外一方面,中国加入外部国际竞争的“与狼共舞”,中国才可能完成从所谓低端的草食动物到食物链(咱们可比喻全球分工里的价值链)高端的肉食动物的转变。前些年大家已得认同的加入WTO以后,中国不是什么农业全军覆灭,汽车行业全军覆灭,而是得到了很好的“与狼共舞”以后的发展,这个道理仍然存在。中国这么走,才能现代化。这两方面的相辅相成,是供给侧创新带来的共赢境界,及打造领导人所说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时代机遇。中国应该在这种以改革开放实现发展硬道理的过程中间,一步一步去实现自己的和平崛起。所以,一句话,上述这些分析认识,可以落脚于以内循环为主的双循环实现中国现代化这个战略命题。
我前几天又看了很有影响的投资家李录先生的一本书《文明、现代化、价值投资与中国》(是咱们中信出版集团推出的),他的认识框架中提出所谓3.0文明,是把工业革命以后一直到信息革命都称为这个时代,他说这个时代有个铁律,就是主导国际市场的趋势,是大家都主动或者被动地加入最大的市场,最后会演变成为唯一的市场。这在冷战结束以后,已成为摆在全世界面前的现实。虽然现在美国想在这个市场里“去中国化”,但它谈何容易?我们都知道历史唯物论讲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就是决定人际关系,我们现在中美和全世界共享一个产业链,这个实际上已经别无选择的唯一的市场,也就是我们要拥抱的全球化。不开放不加入,便是会走向落伍、走向落后的一条死路。我觉得这其实也是李录先生现在作为一个有学者情怀的研究者,为邓小平当年所说的不改革开放死路一条的明确论断,做了一种学术方面的论证。我们所致力于研究的新供给经济学,愿意正面地说,基于供给侧创新形成的全球一个产业链和共享经济发展的基本事实,加上也是供给侧创新形成的“核威慑”的这种制约,那么就使我们对时代主题仍然应该坚定地认为是邓小平所表述的“和平与发展”,而不是过去我们所说的“战争与革命”。这个主题现在虽然遇到了挑战,但是仍然没有变,我们如认清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这样的历史唯物论原理的话,就要保持我们内循环为主而双循环相互促进发展的战略耐心和战略定力,去全力追求和平崛起。
这些不成熟的看法汇报出来请各位批评指正,谢谢大家!
以上为在中信基金会暨中信研究院第五次年会上的发言(2020.9.6)
(本文作者介绍:全国政协委员、中国财政科学研究院研究员。)
责任编辑:张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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