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见领袖丨杨斌
【导语】近日,沙因教授新著《谦逊领导力》中文版上市,清华大学经管学院领导力研究中心主任杨斌教授作为“沙因组织文化与领导力系列”主编,为这套丛书专文做序。在这篇专文中,他提到了2004年发表在《商学院》杂志的旧作《沙因老头》。我向《商学院》杂志的朋友要到了这篇文章,已于前日发布。此外,我们也陆续找到了杨斌博士2002-2004年在MIT斯隆管理学院时给杂志撰写的一些专栏文章,谈管理学者,评管理教育,今天读来也多启发,甚至不乏新意。我们选择其中一部分分享出来,与大家共勉!
今日分享的是关于沙因、本尼斯在MIT斯隆管理学院的学生、益友、被誉为“欧洲最伟大的管理思想大师”查尔斯·汉迪教授的一篇文章。
有缘的是,2007年9月20日,湛庐文化邀请汉迪教授来清华经管学院演讲,我有幸负责接待和主持,并赠送学院纪念品,现在想来,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正文:
1966年,汉迪结束在壳牌伦敦公司的工作,进了麻省理工学院斯隆管理学院学习。作为一名34岁的学生,他的注意力不只在功课上面。后来他回忆说,真正影响他后来人生发展的,是他见到了几位真正的大师,沃伦·本尼斯、埃德加·沙因、克里斯·阿吉里斯,并因此产生了对于组织研究浓厚的兴趣。事实上,他对于他们的工作、生活方式也都相当推崇,甚至可以说跃跃欲试。
于是,只在斯隆进行了一年的学习,他便决定停顿自己的企业生涯,踏入到教育领域中来。1967年,汉迪回到伦敦,开始创办在欧洲的斯隆项目,这也就是后来的伦敦商学院,创出这片新天地的同时,到了1972年,他拿到了伦敦商学院的正教授,专业是管理心理学。但是,早年他在牛津大学主修哲学和古希腊罗马史的经历,使汉迪的管理学充满着哲学思辨,不管他如何称呼自己的学科方向,但本质上,他就是个管理哲学家。
本尼斯看得最透彻:“如果说彼得·德鲁克使管理登上大雅之堂,汤姆·彼得斯将管理推而广之,那么,查尔斯·汉迪则赋予了管理以哲学的优雅和雄辩。”
1977年他结束了自己在伦敦商学院的短期任教,来到温莎堡,出任圣乔治学院的学监。在这个与神接近的角色上,汉迪主持了关于“工作的未来”的系列讨论,他其后管理哲学的许多新概念、新比喻,大都脱胎于此。汉迪也开始给BBC做3分钟直播节目,对每天发生的新闻事件从宗教角度反省点评,即使后来脱离圣乔治学院,节目还是坚持做了20年。
到了1981年,他又彻底告别“上班”生活,决定不再继续加入任何传统组织工作,而成为一个组合式人生中的独立工作者,那年他49岁,正是一般人对于自己过去的积累难以割舍的岁数,正是一般人恐惧自己未来路途上的不确定性的年头。但是,他的信念很坚定,要从那种稳定的“保护性监狱”(这是汉迪给人类的组织依赖性起的名称)来到“开放世界”(充满不确定,也拥抱不确定),在获得自由的同时也失去了安全保障。按照2002年他的著作《大象与跳蚤》中的定义,他挥挥手作别了大象组织,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跳蚤。
现在回头看过去会觉得蛮有趣,这个常人看起来很有些“莽撞”的当跳蚤的决定,似乎正成为他后来强有力爆发的促动。1984年起他开始出版真正具有一定影响力的著作,从《工作的未来》开始,后来就有了《非理性的时代》、《空雨衣一一觉醒的年代》、《不确定性的年代》、《组织寓言一一给管理者的21个观点》、《适当的自私一一人与组织的希望与追寻》,直到最近的这本《大象与跳蚤一组织与个人的未来》。不只是写书,他还是英国广播公司最受欢迎的管理节目主持人,很多人通过他空中传达的声音,了解管理大家,走进管理殿堂,增长管理才干。
有人拿汉迪跟德鲁克(Peter Drucker)相比,众多的管理名家中,单说汉迪“声誉日隆,被认为是能与德鲁克媲美的大师级人物”。有些反讽的是,汉迪本人多次反对所谓“大师”(guru)的称呼,挖苦那些满天飞到处讲的“大师”们不过就是相当于走穴敛钱的艺人或明星,自己是不屑与之为伍的。不只是这么说,汉迪也以行动来约束自己,比如,每年就只进行10场演讲,其中5场收费,5场不收费,更看重的是社会价值。至于是汉迪而非其他人总被与德鲁克相比,我仔细想过其中的原因,觉得也许是因为:两个人著作的方式有相当的类似性。在影响社会、企业、人的过程中,他们都没有选择基于学术界研究严谨、专注精巧的方式,或者类似咨询公司从客户的管理实践中发现问题找寻答案的方式,而都思路宽泛,充满创意,喜欢预测,善于表达。有时候他们说对了一些,同时也说错另外一些,不过读者和其他的我们经常只是强烈地关注他们说对的那一些,并惊赞预言家的绝妙莫测。
虽然在伦敦商学院有过短期任教,汉迪却没有走进学术的象牙塔,而是走向更宽广的组合式生活。也因为如此,汉迪的管理著作是通俗的,但也是不从属于学院派的学术检验的。不过,是否能够通过学术检验,也许不该是评价汉迪的思想的标尺。他的字里行间、启智慧语对管理学术乃至普罗大众所产生的“启发式与内省式冲击”,是许多管理学术论文无法提供的。从这个角度讲,这个世界上如果有太多的汉迪可能有些闹,但是如果没有汉迪的存在可能真的会无聊。一千个人读汉迪,会有一千甚至两千个不同的汉迪,是因为每个人都能在阅读中受到刺激并代入自己的思考、不同阶段、不同侧面的思考,让读汉迪的过程变得很有创作性。
汉迪引用了伏尔泰说过的这样一句话——“我所做的一切,是何等微不足道。但我去做这一切,却是何等重要。”这是他喜欢的悖论式表达,让我们不禁都会去思考自己的人生究竟该如何活。汉迪说过几次:成功的人生并不是在行动之前就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而是与此相反,只有通过行动、实践、质疑、再次行动,你才能发现自己是谁,是什么样的人。对于很多在十字路口伫足踌躇总想算出个最优解的人来说,这句话算是苦口解药。
最近发生了多个高管人员猝死的案例,让我又一次翻开了汉迪的《适当的自私》一书,重读他对于现代组织“把人累垮了”的批评。汉迪所经历和观察到的商业世界、现代社会,充满着榨干了自己、丢失了自我的情形,这难道是我们想要的人生?是一个实在的有血有肉的人(而非空雨衣)应该过的生活吗?他痛恨‘退休了再休息”的传统观念,痛恨“企业达尔文主义”,呼唤“适当的自私”(proper selfishness,这是个需要推敲以觉知的概念)来重建一个更有人情味更具人性化的组织和社会,这些火花,实在值得当下诸位“大忙人”们三思。忙人难有暇,悟性易无踪;很多人每天连静处片刻都无法保证,遑论思考、思想。每当读到汉迪的一些“大智慧”之见解时,我总是会不由得问自己:也许正是他那种工作生活方式,给予了他培育悟性的源泉呢?
每个人心里都该有个汉迪,提醒伏案的人、长会中的人、电话中无法抑制情绪的人,焦虑地惟恐被技术的、组织的步伐而丢下的人,按下Pause键,反省一下——这还是我吗?还是一件光鲜的、标准化的、很有效率的空雨衣?
(作者,杨斌博士,时任清华经管学院院长助理, 现任清华经管学院教授、领导力研究中心主任,原文2004年发表于《商学院》杂志)
(本文作者介绍: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领导力研究中心主任)
责任编辑: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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