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龙：须像扫黑除恶般严厉打击庞氏金融等经济犯罪

　　文/新浪财经意见领袖专栏作家 陈志龙

　　这种金融诈骗和爆雷是对中产阶级赤裸裸的洗劫，许多家庭陷入贫困和绝望。对这种犯罪行为必须给予打击和严惩。

　　8月1日，中国证券投资基金业协会的一份已注销私募基金管理人信息的公告触目睹惊心，公告显示，截止到目前，已注销私募基金管理人名单共计14295家，其中主动注销的私募管理人达到1596家，依公告注销的最多，高达12181家，协会注销类的私募管理人是518家。最新一份疑似失联的私募机构公告信息显示，深圳已持续成为私募失联的重灾区，当批的73家失联机构中，深圳占了51家，占比近7成，连续数月高居榜首。

　　仔细分析中基协披露的最新疑似失联私募机构名单，不少注册地址为深圳市前海商务秘书有限公司。媒体记者深入采访时了解到，现在有十万余家公司挂靠在某个商秘公司，前海早期提供的也是虚拟注册地址，实际办公地址分布在深圳等大中城市中心的CBD区。2014年起，财政部、国家税务总局开始实施对深圳前海深港现代服务业合作区企业所得税优惠政策，随后十几万中小企业纷纷来到深圳前海注册壳公司，因该区域对私募15%的税收较国家25%的水平颇具吸引力。几年过去，不少挂靠的私募机构具有经典的庞氏金融特征。他们以非法占有为目的，捞一票就跑，恶意爆雷，导致投资者维权困难，也把招商注册地的地方政府陷入被动和污名之中。

　　美国SEC对庞氏骗局给出的定义是：庞氏骗局是一种把新投资者的资金伪装成现有投资者收益的投资欺诈行为。庞氏骗局的策划者通常以低风险甚至无风险、高收益的承诺吸引新投资者。在很多庞氏骗局中，骗子们最关心的就是如何挖掘新的资金来源，以兑现前期投资者的承诺和个人消费，而不是进行合法的投资。这也是庞氏骗局的基本特征。骗子信誓旦旦承诺为所有投资者提供极为可观的回报，但实际上并不存在可实现增值或者创造收入的资产。只有在骗局策划者从新投资者那里收取到资金，并返还前期投资者时，所谓的投资回报才能实现。骗子们一手搭建的空中楼阁倒塌时，投资者最终可能会发现他们会陷入一无所有的尴尬境地。是什么让庞氏骗局最终东窗事发呢？那就是击鼓传花的鼓点突然骤然停止，不再有新的投资人进入，所有人都按下“暂停键”，要求兑现时，那时就GAME OVER了。

　　长期以来，“庞氏金融”生生不息，对于投资者而言，稍有不慎，便会掉入精心设计好的骗局当中。最近，深圳爆雷的一家私募机构轩鸿控股，其实际控制人肖建海早年以做房产中介起家，通过在深圳市前海商务秘书有限公司挂靠成立壳公司，以非法占有为目的，蓄意转移资产近20亿元，其恶意爆雷事件，就是一个经典版的现代庞氏骗局。轩鸿十几年前以赶上了深圳房地产的“黄金十年”，以做房产中介挖得第一桶金。根据中国证券投资基金业协会信息公开栏的检索发现，轩鸿集团旗下有两个基金管理人，一个是其他类的轩鸿基金，一个是证券类的轩鸿资本，法定代表人都是肖建海。轩鸿资本在协会仅备案过一支产品：“轩鸿恒富成长型私募基金”，关于这支基金，几乎没有任何公开资料。现已查明，胆大妄为的轩鸿，私售的理财产品几乎都未在中国证券投资基金业协会进行备案。一份“轩鸿-深圳坂田高新园物业并购投资基金”的产品推介资料，其对应的收益与上述的宝安物业并购基金完全一致，但是此产品并未在协会进行备案。今年5月，轩鸿爆雷后，根据投资者提供的截至2019年2月18日的已发的轩鸿理财产品汇总，尚未兑付的基金产品有26只之多，包括2016年9月12日成立的鸿盈四号（规模1亿元），标的物为轩鸿·深圳核心片区优质资产产业基金I期第四批；2017年8月15日成立的轩鸿大冲契约型基金（规模3.8亿元），用于折价受让南山大冲华润城5678平方米物业；2018年6月15日成立的鸿图私募基金（规模8000万）用于并购深圳南山红树西岸694.84平方米物业等，这些均未备案，资产项目均为虚构，资金也完全不在监管视线之内。至于公司大量以成立有限合伙型公司的产品，不备案也不做工商变更，实际就是构建一个庞氏资金池，对投资者来说风险极大。

　　投资者给深圳公安局经侦局的报案书显示，上述发行的理财产品兑应的项目资产均是子虚乌有，或早已物是人非，易手他人。尽管轩鸿置业（轩鸿控股旗下公司）一直宣称从事房地产投资12年，深圳地产近10年大幅升值，但是轩鸿目前持有的资产寥寥无几，肖建海说的所谓 2016年购买前海世贸三栋商铺、 2018年认购的22套前海嘉里商务公寓等资产的产权，均被肖建海转移到不知何处，且20亿的募集资金去向不明。470多名投资人通过各自管道，各显神通，把涉肖建海的所有信息翻了个底朝天，发现在爆雷前的半年多时间中，肖建海旗下所有关联公司发生的物业、股权类的财产及帐务转移惊人，等投资人去申请司法保全时，所有的资产都已易主，所有的帐户上都只有零头碎脑的零钱，逾20亿资产不知去向，上演了一幕赤裸裸的庞氏骟案。

　　据业内人士介绍，轩鸿的问题去年底实际已经出现，行业内的人都知道他快有问题了。 2018年12月，轩鸿有很大一笔资金要到期兑付，肖建海玩起了滚动兑付法，这一办法一直持续到2019年1月份初。所谓滚动兑付法是，提前几天通过投资人来兑付，说公司资金充裕，可以提前兑付，一点蝇头小利出乎投资人的意料，谁也没想到这是一个坑。他以此营造公司资金实力雄厚的形象，但提前是通过理财经理事先做工作，预计复投率达到50%的投资人才会通知。甚至复投的合同已经签好才兑付。首批兑付1亿，复投5000万，实际兑付才5000万，复投2500万，兑付2500万，复投1250万，兑付1250万，复投625万。藉此，肖建海大张旗鼓地宣传，截止到12月底，已顺利兑付2亿，实际上只兑付了几千万，因为有不少投资人年底钱无合适用途，继续加码投进来。而羊群效应使然，更多的投资人效仿，肖建海用这种办法为轩鸿搏得流动性佳、兑付及时的好口碑，短期内进帐数亿。2019年1月，轩鸿还还搞了盛大仪式，请来各方领导、知名经济学家站台，向社会各界报喜，庆祝成功兑付数亿资金，喜报满大街到处发，就这么一个作恶到极至的诈骗分子，这时候还邀请金融业知名人士同台大谈资本向善，成了一个笑话，以此造势吸引新的投资人源源不断地进来。爆雷前几天，肖建海还宣布引入战略合伙人，轩鸿与粤群龙（深圳）投资有限公司签订了合伙协议，将房地产股权投资模式引入到了轩鸿。然而，几天之后，伴随着一声尖叫，轩鸿一声呜咽，一个经典款的庞氏财富骗局爆雷玩完。

　　骗子是个古老的职业，像山岳一般古老，而金融诈骗是其中的“最高段位”。各类藏污纳垢的庞氏金融骗局，手法诡异，但有一点很相近，那就是骗子们精心为自己编织神秘的光环，穿着一件件“华丽的衣裳”。常识和逻辑告诉我们，“故事大王”们装神弄鬼的“系列剧”、“连续剧”其实经不起推敲。骗局之所以有市场，是由人性的弱点创造的需求所决定的。这注定故事都以喜剧开场，最终都在泪水涟涟中剧终。

　　庞氏金融有哪些共性特征呢，最近花了点时间作了个分析：

　　一、所有的金融骗子都是故事大王，都会通过讲故事，演绎离奇的剧情撩拨投资者。麦道夫玩了20多年的是那套子虚乌有的所谓“价差执行转换套利策略”，为了在长时间里支撑这个谎言，麦道夫会定期从他的投资顾问部门取出上千万美元打入伦敦办事处，然后又将钱重新打回纽约，完成一轮横渡大西洋的往返操作。当《巴伦周刊》开始质疑麦道夫的所谓营利模式，他出示了一些自称是记录了他们所有交易的文件，“你随便挑选两只股票，看我们都赚了很多钱。”麦道夫对调查记者说。那些选出来的股票当然都是涨得不错的，他似乎再一次蒙混过关了。而到了2008年，当麦道夫的公司出现兑付困难，并拒绝包括证券交易委员会、联邦调查局在内的任何机构检查他的账目时，Game Over！

　　深圳肖建海控制的轩鸿，以赎楼过桥为名，以非法占有为目的，成立虚假的有限合伙企业，发行所谓若干期私募产品，募集完成后不向中国证券投资基金业协会备案。在爆雷前长达半年多的时间，实际控制人肖建海和其团伙，伪造国家机关的产权交易证明和银行存款证明，大肆向投资人行骗，并将名下资产绝大部分转移殆尽，销毁重要的会计凭证和投资合同，还雇黑社会背景的人员威胁强迫投资人续签“埋雷”的展期合同。

　　二是这些“野鸡”平台普遍存在着财务管理混乱、经营交易数据造假问题。麦道夫的基金提供给投资者的账目居然有节假日的交易记录和行情；e租宝存储相关数据的服务器就有200台，犯罪嫌疑人将1200余册证据材料装入80余个编织袋，埋藏在合肥郊外某处6米深的地下，专案组动用两台挖掘机，一天一夜通宵达旦才将其挖出；轩鸿的巨额资金由肖建海和妹妹肖佳银两人掌控，爆雷后销毁大量虚假的以欺骗投资人为目的投资合同、银行转帐记录、会计凭证。

　　三是社会关系复杂，实际控制人生活奢侈，很多资金用于乱投资和个人挥霍消费。e租宝的实际控制人丁宁跟多个女下属保持亲密关系，出手阔绰，有时一次性就给上千万元现金。e租宝美女总裁张敏，就获得丁宁赠予的上亿房产和数亿现金。钱宝的张小雷给多个情妇每人一幢豪华别墅，给情妇配的宝马、宝时捷和奔驰可以编成一个国宾车队。轩鸿实际控制人肖建海在公司爆雷前大肆向特定的利益关系人转移资产，部分资金已流向境外。知情人士透露，肖建海与某些地方官员交往甚密，其私人保镖团队都随身携带装满现金的箱子，以方便他活动各方关系。这个85后的初中毕业生冷血无情，在多个场合辱骂投资人“你们傻逼怪谁”。轩鸿的理财经理甚至到癌友会中推销理财产品，宣传说你买了我们的高利率产品，一年10%的高收益，买药就不花钱了。有病人家属将几百万救命钱买了短期理财产品，结果3个月到期就不能兑付，因为没钱继续医治，投资人跪在老母亲床前号啕大哭。

　　当前，经济下行压力较大，一些地方金融风险也在加大，以轩鸿式的私募爆雷事件为代表，启示我们如何以坚定的决心惩治金融犯罪，维护金融安全和社会稳定，事关人心向背。国庆70周年大庆在即，对于置身大湾区建设龙头区域的深圳市来说，必须高度关注私募的大面积爆雷、第三方金融产品的违约事件，防止类似以肖建海为典型代表的骗子团伙继续作恶血洗投资者。他们以非法占有为目的，丧心病狂如吸血鬼诈取投资者的血汗钱，恶意进行资产转移和财务隔离，以恶意爆雷方式逃避债务，制造混乱和恐慌，加剧了金融风险和社会风险，这些金融诈骗团伙实际上比那些左青龙右白虎、脖子上持狗链的黑社会要黑100倍。

　　伴随着改革开放成长起来的深圳，最近发生持续爆雷的庞氏金融骗局。这种金融诈骗和爆雷是对中产阶级赤裸裸的洗劫，许多家庭陷入贫困和绝望。对这种犯罪行为必须给予打击和严惩，因为这也关系到深圳这个改革开放窗口城市的形象和政府的执政能力建设问题。这一事件也给我们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面对十分显性的经济金融诈骗，是让一个人哭、少数人哭，还是让一路人哭？必须要像扫黑除恶一样，严厉打击当前以私募恶意爆雷为主的经济金融犯罪，守护百姓财富，防止大面积分散的个体风险引发震荡成为社会系统性风险，甚至上升为国家风险。要从根子上解决问题，既要亡羊补牢，深刻反思监管缺位，提高监管能力和金融安全网建设，又要同步严惩罪魁祸首，严厉震慑犯罪，以儆效尤。如轩鸿肖建海式的庞氏金融骗局，如不严惩，就会给世人留下一个“骗子扎堆”的城市印象，那是对深圳这座美丽城市的羞辱。

　　(本文作者介绍：南京大学长江产经智库特聘研究员，高级编辑，财经专栏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