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意见领袖专栏作家 新浪财经欧洲站站长 郝倩http://weibo.com/haoqianlondon
周日在一位法国朋友家做客，他们打开一瓶从普罗旺斯买回来的伯恩粉红葡萄酒酒，谈起今年独特的度假经历。
“我们在法国南部休息了四天，往年夏天我们都要去往南部两个星期，但今年只有四天，也只有这么多的预算。我们是6月中旬到了普罗旺斯中部，当时酒店的价格只有往年此时的一半，甚至更少，原本很热闹的一些集市和小镇也人群稀少，更多的都是像我们这样的老年人。”让-皮埃尔说。
让-皮埃尔原本计划和妻子一起去意大利威尼斯，今年6月份，意大利百业凋零，威尼斯水城诸多酒店的价格只有往年的四分之一，依然鲜有人问津，当时欧盟申根区内各国甚至刚刚开始尝试放开边境。最终，欧盟内部边境开放的不确定性让他放弃了这个旅游计划。
这对近六十岁的夫妻在这次疫情初期就相继感染上了新冠肺炎，二人在家自我隔离休息了三周才勉强自愈。4月初法国疫情严重，各地新冠试剂短缺，让-皮埃尔勉强自己开车去了最近的医院想做一下新冠检测，却依然一无所获。他们虽然呈现所有的症状都与新冠吻合，但二人的名字并没有出现在法国政府所统计的确诊病例中，这样类似的例子，还有许多。法国针对居民大规模的测试一直到5月11日全国解禁后才开始逐渐展开。
让-皮埃尔和妻子在法国东部经营一家小饭店，因为地处阿尔卑斯山一个游客聚集的滑雪小镇，平日里生意还算兴隆。一场疫情，让他们家的饭店关门了三个多月，完全靠着政府的补贴和信用贷款过日子。他说自己很幸运，因为很多法国人今年都整个放弃了传统的夏季假期，尤其是那些中小企业主。
“就这样，我们也好过意大利的同行——他们没有生意，每个月只能拿到几百欧元的救济金，仅够维系生活。我们好在拿到了政府的工资补贴，还有担保贷款。”
原本欧洲此次为了对抗疫情可能产生的经济影响使出了洪荒之力，英法德纷纷祭出差别不大的“工作保留计划”。例如，在英国，英国政府为受疫情影响而无薪可领的七百多万名员工支付八成的薪资，最高封顶2500英镑。法国则是推出部分失业补偿政策，在禁足期间给企业员工发84%的净工资，此外，还有对中小企业一些免税费的优惠政策。此外就是担保贷款，帮助一些中小企业度过难关。这都是为了保证居民的消费能力，减少疫情期间大规模的裁员。
如今天评级公司穆迪发布的新报告所显示的，这些工作保留计划的确是减弱了疫情对经济带来的破坏力，也避免了大规模的裁员。相比大规模裁员之后将产生的失业保险费用，这些动辄数百亿欧元的政府开支依然是可负担的，只是类似的项目只是权宜之举。若是没有这些政策，让-皮埃尔家的小饭店可能早就倒闭，可有了这些政策，他肩上的压力依然没有减少。
因为国际旅行远没有恢复常态，他们依靠国际游客的小饭店客流减少了至少六成，随着英国和瑞士客人慢慢恢复常态，客流才得到了些许增长，但是亚洲客人和美国客人依然几乎为零。这种情形拖累了整个镇子的旅游业，从饭店到酒店，以及一些小店铺，虽然大家对今年夏天的情形谨慎乐观，但是都很担忧秋天之后该何去何从，若是今年冬天再来第二波疫情，那将可能是毁灭性的打击。
即使是在不靠游客过日子的地区，欧洲的整体消费信心依然疲软。如瑞银UBS首席经济学家首席经济学家Paul Donovan在世界经济论坛“全球经济展望”研讨会上对新浪财经所说的，若是从近期通货膨胀的数据出发，会看到现在大部分经济膨胀的数据统计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很多饭店在几个月的禁足期内都没有生意，何谈价格监控？服务业需求不足，人们减少消费，这又让服务业复苏很难看到曙光，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现在我只有一个问题，夏天我们无论如何一定有生意，有进项。若是秋天一切都冷淡下来了，我们生意清淡，如何保证可以在一年内还上贷款？”让-皮埃尔问我。虽然眼下依然可以享受夏季的岁月静好，但法国旅游业今年夏天艰难重启，能否会在秋季继续保证客流都是未知数。可政府的几万欧元贷款是需要年底之前还清的。
“我都不敢想，若真是还不起贷款，接下来如何是好。”让-皮埃尔的语气低沉了许多。他和妻子原本今年要买一幢山间木屋，这也是他们俩这一生第一次计划买房。但是因为饭店签下了一笔政府担保的贷款，他们的信用度遭到银行质疑，原本要买下的的贷款也被银行搁置了下来，甚至不知道能否在今年完成签约。
“所以我们已经开始收紧裤腰带，做好准备应对最差的情形。”这个月，让-皮埃尔已经有朋友的装饰品店铺倒闭，还有朋友在50岁的年纪失业，这些坏消息都令他有些沮丧。
“若只有你们一家饭店违约，那你们必然会惹上大麻烦，可若到时候大范围的小企业违约，政府不会坐视不管，也不能任由小企业统统破产。”我安慰他说。我并不知道法国政府最终的决策会是如何，但是中小企业是法国，以及诸多欧盟国家的命脉，我很肯定之前法国政府补贴被迫关闭的中小企业，帮企业主发工资，绝不是为了在之后几个月看到他们纷纷倒闭，老无所依。
让-皮埃尔的担心并不是杞人忧天，破产，违约，这一切或许都即将发生。
穆迪的资深分析师Alexios Philippides对新浪财经分析说，“与大企业相比，小企业金融灵活性差了许多，在消费者收入减少，失业率上升的情形之下，即使政府出手相助也很难令其脱困。所以凡是业务板块中涉及诸多类似中小企业贷款的，都将面临一定风险。通常大银行偏重于大公司贷款；小银行则有更高比例的小公司贷款，这就让欧洲小银行面对的风险更高。政府的确是推出了很多担保贷款政策，但这并不能化解这些银行接下来必须要面对的风险。”
这些银行贷款违约的背后，都将是一位位绝望的企业主，和他们无以为继的家庭。
此次疫情来势汹汹，原本是不分贫穷富贵，病毒面前一视同仁，但之后的发展轨迹似乎并完全不是这样。
首先，低收入的工种因为工作环境恶劣，没有必要的安全隔离措施，所以更容易感染病毒。这样的相对贫穷群体之后又会因为居住环境差，在患病后感染更多的人。就算仅从收入而言，因为这些工种中大多数并没有在疫情期间停工，但因为经济活动的减少，他们的薪水不升反降，加重了这些人对原本就困顿的生活条件的忧虑。
在英国，有三分之一的低收入群体丢了工作，因为很多无法通过网络解决的工种在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无法工作。相比而言，高收入群体的失业率大概只有一半。
并非巧合，在7月份欧洲整体疫情已得到缓解之时，反倒是一些贫困社区屡屡出现大范围的感染，甚至因此二度禁足。例如，德国在本月因为全国最大肉联厂集体爆发新冠，不得已将整个城市板块禁足。这些不幸大面积感染新冠的工人大都来自东欧，是肉联厂通过第三方廉价聘用的合同工，这些人既无医保，也无带薪病休，不仅工作环境拥挤，工时长，居住也是散落在城市中集体宿舍。
同样，英国在疫情整体得到缓解之后，形势严峻的英格兰莱斯特市迟迟无法解禁。这个城市低收入群体众多，其中亚洲移民占37%，至少四成的居民都是一代或是二代移民。在此之前英国早就对“种族”与新冠患病的比例进行过研究，结果的确证明黑人，亚洲人和其他少数族群患病死亡的几率要高于英国本地白人。研究也显示患病与死亡的几率虽然与种族基因无关，却与收入和生存工作环境紧密相关。
同样的大规模群体感染的案例还出现在欧洲的希腊和葡萄牙一些贫困社区板块，并多为收入低的移民。这些板块的社区环境，还有当地的教育，医疗以及社区服务等等社会问题并不是因为疫情出现，而是在之前存在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只是形势从来未得到改善，因为疫情，所有的社会问题都被放大了。
其次，欧洲中产阶级若是恰好在航空，航空相关以及酒店等服务业工作，他们其中相当部分即使现在还没有遭受裁员厄运，也难逃此劫。就算是暂时保住了工作，也有各种福利甚至薪资水平的削减，以在此危难之际暂时保全公司的实力。这种情形在上一轮金融危机后也在德国出现过，只是这一次工业所受到的打击远比上次严重。
原本在疫情之前，全球的贫富差距已经在逐年拉大，这一趋势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已经开始，并逐渐加剧。例如，在2017年，全球8名亿万富翁所拥有的财富要超过37亿名全球贫困人口的财富总和；到2019年，亿万富翁的财富整体每天都增长25亿美元，而全球一半人口的总财富则同比下滑了10%。
与之前每一轮危机的形势类似，危机之后贫富差距只会拉大。在这个喧闹的夏季假期之后，等商业活动回归正常，才将是最为中允的评判时机，或许一切，还没有那么差。
(本文作者介绍：新浪财经欧洲站站长。工作十余年，从社会新闻到财经新闻，从上海到伦敦，从第一财经日报到新浪财经。)
责任编辑：杨亚龙
新浪财经意见领袖专栏文章均为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新浪财经的立场和观点。
欢迎关注官方微信“意见领袖”，阅读更多精彩文章。点击微信界面右上角的+号，选择“添加朋友”，输入意见领袖的微信号“kopleader”即可，也可以扫描下方二维码添加关注。意见领袖将为您提供财经专业领域的专业分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