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发证券危机待解

　　以清偿巨额机构债务为核心的重组方案即将出台，闽发证券能否成为中国首个通过市场化方式解决危机的券商？

　　□ 本刊记者 袁梅/文

　　自今年4月3日原董事长张晓伟被深圳警方逮捕后，闽发证券便卷入了接连不断的官 司之中。一系列官司的原告皆为机构债权人，他们急于索回当初委托闽发证券理财的巨额资金，而身陷信用危机、饱尝资金链断裂之苦的闽发证券已经无力按期兑付总计约80亿元的机构债务。

　　《财经》获悉，闽发证券已无机会争取央行再贷款，暂时亦不至于行政托管。来自闽发证券并列第一大股东中国电子信息产业集团总经理助理张富淳，于今年6月正式出任闽发证券董事长，目前新任管理层已经大致确定了市场化解决方案，着力于一系列清理重组行动。而清理重组的首要目的，就是偿债。

　　“闽发的确遇到了困难，但如果大家都来打，只能有两个结果，”张富淳称，“一是被打死，一是打不死，但疲于应付无力发展，最后累死。这两个结果都不是债权人愿意看到的。”

　　8月28日，闽发证券新董事会将召开成立以来的第四次会议，届时将拿出一套以偿还机构债务为主的清理重组方案。该方案能否获得证监会的支持且得到债权人的认可，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闽发证券能否走上重生之路。

　　危机当头

　　原董事长张晓伟被捕，令闽发证券危机全面爆发。而这家券商的历史包袱，同样与实际控制人吴永红的挪用资金行为有着莫大的关联(详见本刊2004年4月20日号《阴影笼罩闽发证券》一文)。

　　早自1996年年末起，吴永红便已借闽发证券增资扩股之机染指这家公司。1999年起，吴氏控制的福建协盛实业股份有限公司、石狮融盛企业集团公司、泉州国贸公司等五家公司相继成为闽发证券的股东。据查，这五家公司持有闽发证券43％的股份，其中25％为虚假出资。

　　知情人透露，吴永红成立上述公司的资金也是来自闽发。吴透过这些公司，以借款的名义先后挪用闽发证券近20亿元的资金。而自1997年起担任闽发证券总经理，1999年起又担任董事长的张晓伟，则被视为吴永红在闽发证券的代理人。如今，张晓伟身陷囹圄，吴永红涉案在逃。司法部门已对吴的资产予以查封，闽发证券被其挪用的巨额资金或可保全。

　　盖子揭开之后，闽发证券眼下的首要问题是委托理财的兑付危机。

　　“让人难以想像的是，一个注册资金8亿元的中等规模券商，账外委托理财等资金金额竟高达上百亿元之巨，机构债权人达到88个，这实在是一个惊人的数字。”一位知情人向《财经》透露。

　　“做得越大越不容易倒”，甚至把鞍山证券之所以被关总结为规模太小，而南方证券保留就是因为做得大。这正是闽发前高层和许多证券公司的危险“共识”，并已形成一整套习惯做法：盲目扩大委托理财、给客户许以保底和高息、委托理财的形式大多是以代客户购买国债的形式签订合同，但国债的收益率是稳定的低收益，怎么可能有高达10％的利息？所以代为购买国债的背后，是证券公司再用国债回购的形式将资金套出转而炒股。这套得到客户默契配合的做法恶果显而易见：本应属于风险自担的委托理财业务变成了券商的最终负债，基本国债回购的规模就变成了券商的融资规模。

　　《财经》得到的一份委托理财协议显示，闽发给予客户的条件正是此前流行甚广的市场价：保底利息高达10％，且7％的利息为提前支付。条件优厚，众多机构乃至个人纷纷解囊，委托闽发证券“购买国债”代其理财。而在近年来的漫漫熊市之中，与国内大多数券商一样，闽发证券损失惨重。在吴永红丑闻曝光和张晓伟被捕而出现信用危机后，新的委托理财停止，大量机构及个人投资者上门讨债，令闽发证券资金链骤然断裂。

　　有消息称，闽发证券在股票上投入的资金达40亿元之多，但现在已经大幅缩水。

　　闽发副总裁许章迅表示，因委托理财而出现危机的券商不止闽发一家，券商资产管理的这一“主流模式”已被证明是失败的。

　　“委托理财这条路，肯定不能再这样走下去了。”张富淳说。

　　偿债之路

　　至今，股市未有向好的迹象，但机构、个人到期的债务却越积越多，闽发证券路在何方？

　　闽发证券现任董事长张富淳向《财经》表示：“闽发要成为第一个以市场化方式解决自身危机的券商，既不通过行政托管，也不向央行要再贷款。”

　　而事实上，闽发从央行获得再贷款的希望早已经破灭了。知情人士称，福建省政府曾出面替闽发证券申请由地方财政担保的再贷款，但遭央行拒绝。从2002年起，央行先后向鞍山证券、新华证券、南方证券发放巨额再贷款，但这些钱似乎都是“有去无回”。今年2月，央行行长周小川明确表示，要最大限度防范金融机构套取中央银行资金，保障央行的资金安全。这是央行停止对问题券商施以援手的一个信号。

　　由此，闽发证券必须转以市场化手段解决自身困境。

　　《财经》获悉，闽发的清理偿债过程分为三步：改组董事会，完善公司治理结构；寻求政府帮助，向证监会和政府要政策支持；清理债权债务，拿出解决方案。

　　6月9日，闽发证券召开了临时股东大会和第五届董事会。据称，闽发证券原先的公司治理结构有很大漏洞，董事会章程不足八页纸，极其简单粗糙。经修改之后，上述章程增至28页。同时，第五届董事会对公司董事会进行了改组，来自大股东中国电子信息产业集团的张富淳出任董事长。同时，选举了两名独立董事，占董事人数的三分之一。原公司副总经理魏庆华担任总经理。

　　改组董事会之外，闽发证券还进行了第一轮部门撤并，共有九个部门被撤销，四个部门被整并。而从8月份开始，除证券营业部以外，公司员工的工资按90％分发。据称，此举除为降低成本，更有冀望员工和闽发证券风雨同舟之意。

　　监管层及当地政府早自今年4月即已介入闽发证券。当月，中国证监会派出20多人的工作组进驻闽发证券，助其清理资产。同时，福建省政府也专门成立了由一位副省长挂帅的应急小组，给予闽发证券税收减免的待遇。福建省公安、法院系统也进行了特殊部署帮助其清收资产。

　　但重中之重还是清偿债务。乐观估算，目前闽发名下的资产总计约100亿元，包括自营股票40亿元，约40亿元的应收款，另有20亿元是起诉吴永红挪用的公司资产，据张富淳称，相当一部分资产已获司法保全。

　　当然这只是账面资产，无论是股票市值还是应收账款，其真实价值如何都未可知，闽发证券一时难以拿出上述资金来偿还迫在眉睫的债务。为此，重组后的董事会制定了一套初步偿债计划——

　　首先，确保兑付个人的委托理财债务，这类债务总计十数亿元，闽发证券将予以全额现金兑付。

　　其次，在停息挂账的前提下，闽发证券针对88家机构债权人制定三种不同的清偿方案：第一种是“债转债”。闽发证券计划申请发行定向的公司债券，把机构委托理财的资金转为闽发证券的公司债。这类公司债设定清偿期限，期间向债权人支付利息；第二种是“债转股”。由闽发证券设立新的公司，将机构债权人转为新公司的股东。新设的投行、经纪公司或基金公司在名字上将刻意与“闽发”保持距离，其目的在于重建信用，通过将债权人的债权化为股份，或优先股达到削债的目的；第三种是债权置换。闽发证券有不少应收账款，包括长线投资、委托其他机构经营的股票等，这些账款若现在即刻清收势必损失惨重，但可将其置换给债权人。

　　张富淳向《财经》表示，债权人也都明白，一旦闽发清算破产，他们将更难拿回资金，“基于这个前提，我们不想召开债权人大会，那是清算。我们针对不同的债权人提出不同的方案，让大家去选择。”

　　张富淳透露，在即将于8月28日召开的董事会上，闽发证券将根据上述思路，拿出一套细化的偿债方案，包括如何进行债转债、债转股等等。如果方案能被债权人所接受，则闽发证券将申请证监会和福建省政府给予进一步的政策扶持。“这条路可能很难走，但我们有信心走下去。”

　　重生希望

　　对于闽发证券提出的上述偿债方案，机构债权人的反应不一：有的表示乐观其成，但也有很多人表示难以接受。

　　庆丰股份(600576)8月6日发布公告称，江苏当地法院已经受理该公司诉闽发证券案。庆丰股份诉称，2003年4月，庆丰股份分两次购买了市值分别为5047万元和1亿元的2003年记账式(一期)国债，并先后与闽发证券签署了《国债托管协议》。至今年4月,上述国债托管期届满，但闽发证券无力返还价值1.3亿元的托管国债。

　　庆丰股份董事会秘书张中伟告诉《财经》，闽发证券曾于今年4月提出解决债务的其他方案，“但被我们拒绝了”，“我们还是希望能够拿回现金。”

　　与庆丰股份持同样态度的债权机构还有金陵药业(000919)。金陵药业之控股子公司瑞恒医药曾出资2000万元委托闽发证券购买国债，因到期无法偿还，公司于今年5月向北京市一中院提起诉讼，请求判令闽发证券返还2000万元委托资金并支付违约金200万元。

　　金陵药业的董秘徐俊杨告诉《财经》，“我们曾经和闽发协商过，但那时候他们还拿不出还款的方案。既然现在已经进入了法律程序，那就按法律规定办事。”

　　相比之下，另一家上市公司显得较为宽容。该公司共计有3000万元的国债被托管人闽发证券旗下的营业部质押，公司已于6月21日向上海市二中院提起了诉讼。目前该案正处于举证及答辩期。

　　该公司董事会秘书对《财经》坦言，闽发证券提出的三种偿债方案对公司来说都不理想。债转股最不好，相对而言，闽发证券定向发债的方案尚可接受，这一方案虽将债务延期，但对债权人来说，在收回资金的希望之外，还有利息收入。

　　该人士表示：“我们也不希望闽发证券死，只有它活下来，我们收回资金的可能性才会更大。”

　　据《财经》了解，另有一些机构客户提出要续签合同，将委托理财延期。但所有合同都是张晓伟时代签署的，也有大量违规的行为，现任管理层并不愿意续签，因为这意味着后继者要承担责任。但这显然加剧了目前的困境。

　　闽发在各地已有众多讼案，虽然有部分债权人表示了理解和宽容，但大多数的债权人还是希望能尽早拿回自己的资金，通过起诉追回损失实属不得已的选择。有机构债权人私底下告诉《财经》，即使起诉，即使申请了冻结资产和财产保全，也可能什么都拿不到，因为法院现在不会强制执行。有消息称，司法部门也表示过要给闽发证券多一点时间。

　　眼下，随着8月28日闽发证券董事会会议的逼近，各方正急切关注其最终的整改方案。而在这个过程中这一方案能否获得监管层的支持？又能否被债权人所接受？闽发证券能否挺过这场风雨，成为第一个通过市场化方式解决危机的券商？

　　各方正拭目以待。■

《财经》2004年8月20日刊目录 www.caijing.co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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