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首席记者 赵忆宁 比什凯克报道

　　中国路桥占有当地90%的市场

　　《21世纪》：中国路桥在吉尔吉斯承揽工程情况如何？

　　张军武：中国路桥2001年进入吉尔吉斯市场至今，在吉尔吉斯完成直接承包项目共11个。目前，一个项目在初验阶段，还有4个在建项目。从2002年承建的第一个世行比什凯克城市道路项目，合同额只有1000多万美元（一般世行、亚行投资的道路项目最多不过5000万美元），到现在一个项目都几亿美元。比如吉尔吉斯南北第二条公路一期与二期项目，合同金额达到4亿和3亿美元。目前完工与在建项目总合同额为约11亿美元。在吉尔吉斯我们共修建了约1400公里的道路，包括在建的600公里。未来规划修建的还有1000公里左右，全部完成后将形成吉尔吉斯公路的主干线骨架。

　　我们现在所有正在建设的道路项目，其实都可以判断为当年的丝绸之路，尤其在交通工具不发达的过去，历史上的商品贸易路线都是寻找最容易和便捷的路线，现在修的道路都是在千年的古道之上。

　　《21世纪》：这些工程的资金来源于哪里？

　　张军武：其中世界银行[微博]、亚洲开发银行、欧发行和欧盟的项目有9个，中国政府援款、国家开发银行和中国进出口银行项目5个。但从资金规模上比较，从中国来的资金占到70%。

　　《21世纪》：吉尔吉斯国土面积不到20万平方公里，中国路桥占了多少市场份额？

　　张军武：我们占新建工程市场的90%左右。因为有一些项目我们是做不了的，比如阿拉伯基金的项目，我们不是成员国。另外，100%不一定比90%好，一定要存在竞争空间才好。以前吉尔吉斯的道路建设一直是土耳其、伊朗、西班牙和意大利的公司在做，随着中国路桥的进入，我们战胜了几乎所有的竞争对手。从目前整个世界建筑承包行业看，韩国、南非、印度与伊朗等几个国家的公司项目实施成本与中国公司的费用相当，但在吉国都被我们打败了。我们的优势有两个：一是低成本，二是施工技术和工艺。但这两年优势正在渐渐的缩小，尤其是人工费用。

　　《21世纪》：优势缩小后你们的竞争力在哪里？

　　张军武：从自身来讲重要的是两条，第一还是要抓住市场，并且经营这个市场。如果这个市场是你的，投标的价格都会好起来，即使是很艰苦的项目，也可以创造出利润。第二当然是依靠工程质量。我们在这个国家的所有项目都是100%按时竣工，而且100%通过最终验收。在海外承包工程，虽然人工费用竞争优势下降，但是从国家宏观层面看，在推动国际合作重大项目建设中，中国的资本优势以及政府的融资推动优势才刚刚显露，特别是“一带一路”战略还会进一步加大中国支持我们现在所有正在建设的道路项目。

　　资本的输出，这将是我们的后发优势。

　　《21世纪》：世行和亚行贷款利率通常情况下不高于1%，与中国口行或者开发行的利率比较，其优势是否还将存在？

　　张军武：中国政府还有赠款和无息贷款两种款项，显而易见是最受欢迎的。两行的低息贷款虽然比世行、亚行的利率高，但优势是贷款数额大。通常情况，在吉国世行和亚行每年的贷款额一般为3000万-5000万美元左右，而中国两行的贷款额视项目而定，一年几亿美元都可能，优势还是很明显。

　　《21世纪》：吉尔吉斯的经济总量很小，政府的贷款规模是否超过警戒线？还款情况怎么样？

　　张军武：吉尔吉斯国家统计委员会公布的2014年GDP是72亿美元，目前负债是30多亿美元，其中交通基础建设一项可能有20多亿美元。应该还没有超过警戒线，且贷款、还款是动态的，按照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微博]规定的60%上限还有空间的。

　　《21世纪》：这几年，吉尔吉斯的经济增速波动较大，未来是否存在如期还款的变数？

　　张军武：目前看还款的信誉表现很好。十多年以前中国援建了一个成套设备的造纸厂，因为种种原因一张纸也没生产。造纸厂的配套资金一部分来自商务部的“优贷”，一部分来自口行的“优买”，一半对一半。从贷款国家角度讲，“优贷”好于“优买”。鉴于这种情况，商务部把“优贷”部分免掉了，还剩下口行的5000万人民币的“优买”。他们来这里考察，看到厂房还在，机器也在，但是都锈蚀了，从来没有生产过。这事双方商讨了十多年，最后吉国还是同意还贷了。我们做的道路基建项目，第一期还款从去年已经开始了，目前一切正常。

　　《21世纪》：目前吉尔吉斯办事处在整个陆桥的经营业绩排位如何？

　　张军武：2014年，我们办事处完成合同规模占中国路桥的5%，利润率贡献达到10%以上，每年都会有一些变化。

　　为吉尔吉斯做国家交通发展规划

　　《21世纪》：在采访交通部长的时候，他提到吉尔吉斯制定了公路交通规划与铁路的规划，能详细介绍一下吗？

　　张军武：这是两份我们公司为吉尔吉斯做的道路与铁路规划，道路规划完成于2010年，铁路规划完成于2011年。吉尔吉斯在前苏联时期是边境国家，所有的道路都是从莫斯科呈放射形直达边境，相互之间是不连接的，所以多少年来没有形成国家路网。苏联解体前后的二三十年没有翻修公路，原来的路都变成土路了。当我们在这里不停地做了大量项目后感觉到，一年几十公里的滚动修复或者新建，什么时候才能形成路网呢？所以我们建议政府应该制定全国道路发展规划，在短时间内建成国家公路网。因为吉尔吉斯没有铁路，只能依靠航空与公路运输，公路运输尤为重要。我们就主动为他们做了这项规划。

　　《21世纪》：是你们做了吉尔吉斯的路网规划？

　　张军武：是的。这是我们的专业，对我们来说并不难。因为我们在这个国家沉淀的时间太长了，我们跑遍了整个国家。另外，当你在一个国家或者地区越做越大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设身处地地为这个国家的长远发展着想。所以我们花点功夫，花点钱，真的很值得。

　　公路规划完成后我们送给了交通部长，同时也送到了总统府。当总统府拿到这份规划时感到挺震撼的，因为他们没有想到。我介绍说，吉尔吉斯经常学习中国的经验，中国很早就制定了全国道路规划，吉尔吉斯必须形成这样的公路网规划，有目标有步骤地建设才能跟中国一样。

　　《21世纪》：规划的进展情况如何？

　　张军武：我们规划中的新南北公路已经启动了。原来南北（比什凯克-奥什）只有一条路，如果遇到雪崩、滑坡、泥石流就断路了，因为这个国家没有铁路，当公路断掉后就只能坐飞机了。如果机场关闭，整个国家的交通就会瘫痪。所以他们下定决心打通第二条南北通道，也叫南北新线或者新比奥线。整个工程分为三期，总投资十亿美元，目前我们已经完成一期工程。开工的时候，吉尔吉斯总统和交通部长都来了，非常重视。我们今年开始修建二期，总合同额是7亿美元，我们计划五年时间全线贯通。这条公路的地质跟喀喇昆仑公路相似，平均海拔在2500米以上，冬天降雪厚度超过2米，每年5月份到10月份能施工，一年施工期5、6个月。

　　规划新建四条新路，把原来的“几”字形变成“田”形，这样所有的路就激活了。修完这条路后将缓解奥什旧线的压力，将变成连接南北的主干道。当然还有很多其他的规划路线。

　　吉尔吉斯最大的铁路项目

　　《21世纪》：中吉乌铁路已经酝酿了很长时间，最新的进展情况怎么样？

　　张军武：说到修建铁路，1996年，在中国政府宣布南疆铁路正式开工之后，吉尔吉斯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提出了修建“中吉乌铁路”作为亚欧大陆桥南部通道的建议，当时有南北两大走向方案。2004年1月，中国政府讨论通过《中长期铁路网规划》，明确提出以采取北线方案为基础。

　　中国路桥在2011年完成了中吉乌铁路的可研。

　　现有的亚欧大陆桥北部通道，从新疆霍尔果斯口岸出境，穿过哈萨克斯坦全境，进入到俄罗斯乌拉尔，再往北边走连接欧洲；此外，还有一条穿过西伯利亚的通道，这两条铁路都要穿过俄罗斯，而且路程比较远；而亚欧大陆桥北部通道从中国新疆的喀什为起点，通过伊尔克什坦口岸进入吉尔吉斯，与乌兹别克的铁路连接，之后进入土库曼斯坦、伊朗和伊拉克相连，从土耳其连接到欧洲。这是最早的规划。

　　吉尔吉斯政府看到这条铁路的重要性，也非常想修建，最大的问题是经济实力不够，长时间以来被搁置。当我们在2011年开始推动这个项目后，去年俄罗斯则推出了“四国铁路网”的规划，全长800公里，投资150亿美元。

　　《21世纪》：四国铁路规划在技术上是否可行？

　　张军武：当俄罗斯提出修建四国铁路后，哈萨克斯坦主动提出要为吉国做可研。这么大项目的可研需要技术力量和资金的支持，因为这里面有很多技术问题需要论证，吉国多山，不架桥不穿洞是不可能的，随便在地图上沿着公里走向一划，非常不严肃。我们跟吉方表示，愿意等待他们拿出基础论证分析的可研报告，但是到今天为止也没有见到。从今年开始，吉方又提出中吉铁路方案（连接乌兹别克的铁路进入到吉尔吉斯境内20公里）。总之，吉国政府想修但是资金有问题，50亿美元对吉尔吉斯来讲数额巨大。

　　《21世纪》：从战略布局的角度怎么看这条铁路？

　　张军武：就像中国修建的跨境石油输送管道一样，经济衡量只是其一，购买国家安全和周边的稳定，怎么定义它的价格是多少？当然从中亚输入能源降低了战略需求的急迫性，但是与中国建设瓜达尔港、巴塔港的意义是一样的，多一条通道就多一份安全。而且这条铁路一直可以通往伊朗、伊拉克、土耳其和欧洲各国，两千公里进入到中国境内。特别是中国现在提出“一带一路”互联互通的战略，这里是连接中亚国家的节点。

　　大国关系在吉尔吉斯

　　《21世纪》：如何评价俄罗斯在这一地区的影响力？

　　张军武：我认为俄罗斯虽然国力下降了，但是影响力还在，重要的是能源问题。吉尔吉斯没有石油和天然气，虽然有煤炭但是电力短缺。为什么这里的汽油这样便宜，全是俄罗斯提供的，像吉尔吉斯从俄罗斯进口的石油产品全部免税。而乌兹别克斯坦是一个自给自足的一个国家，不仅有石油天然气，大部分地区都是平原，也没有外债，但是缺水，大部分水资源来自吉尔吉斯和塔吉克斯坦融化的雪水。苏联时期是一盘棋，每个国家如何分配水资源有明确的规定，但是现在各顾各了，所以这个地区对水的问题特别敏感，因为水资源的矛盾，现在吉尔吉斯与乌兹别克关系微妙。而乌兹别克与俄罗斯的关系也很微妙。

　　《21世纪》：现在前苏联国家成立了欧亚经济联盟，会给这些国家的经济与政治合作带来哪些变化？

　　张军武：现在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俄罗斯、亚美尼亚和吉尔吉斯都是成员国，下一个就是塔吉克斯坦。宗旨是实现商品、服务、资金和劳动力的自由流动，终极目标是建立类似于欧盟的经济联盟，形成一个拥有1.7亿人口的统一市场。所以俄罗斯在这个地区有很大的影响力和号召力。比如贸易自由减税等等措施，吸引了这些国家。

　　《21世纪》：通过前面介绍的情况，我已经感受到中国在这里的影响力。从做工程的角度，你是如何体会这些年来不断增强的中国影响力呢？

　　张军武：实话实说，国家越来越强大，我们是感受最深的。我参加工作十多年一直在海外，那个时候大多数情况下我们的角色是劳务或者分包部分工程，是在郁闷和生气中度过一年又一年。在非洲国家的时候，中国有援助非洲的赠款项目，虽然项目很小，但是大家都愿意做，就是因为不再受人欺负。而现在，中国政府有“双优”贷款和投资项目就完全不一样了，最起码有事可以商量探讨。而且随着国家的强大，中国投资并支持中国企业参与项目经营，人家对待我们发生了更多变化。

　　《21世纪》：如何描述这种变化？

　　张军武：这个感受是慢慢变化的。以前土耳其公司、韩国公司在这里占优势，现在不同了，“你们的技术不行”，我们敢这么说。这个地方与俄罗斯有着天然的维系，特别是技术标准。为了快速通过国家审查，他们会请俄罗斯的工程师设计，比如隧道。当他们拿来图纸后，我们的专家惊呼，这都是20 年以前的技术，让他们立即返工。不仅仅是因为我们投资的项目，因为我们的技术是世界领先的。以前你技术再先进，再有道理，人家不听你的。但是中国强大了，特别是交通基础建设的技术绝对世界领先，说话当然有分量。

　　（编辑：耿雁冰，如有意见建议请联系：zhaoyn@21jingji.com;gengyb@21jing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