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粉笔志愿者李艳霞:以老师的名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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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finance.sina.com.cn 2006年05月23日 18:45 21世纪经济报道 | |||||||||
李艳霞 (一)老师,老师 面对大河我无限惭愧
我年华虚度 空有一身疲倦 岁月易逝 一滴不剩 水滴中有一匹马儿一命归天 那孩子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吃晚饭。 刚刚下班,一个人,在一家常去的小餐馆。 “老师,老师。”那孩子在电话那端一遍又一遍地叫着,细细的嗓音透出涩涩的羞怯。 我应了一声。我知道是我班上的孩子,但分辨不出是谁——43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几乎每个孩子的声音都有着相似的羞怯。我问她的名字,她说了。我马上记起这个小姑娘,乌黑浓密的头发梳着两条长长的马尾巴,上面系着彩色的皮筋,个子高高的,感情特别敏锐、丰富。我们结束支教活动离开学校的时候,她不停地哭,不停地抹泪,哭得爬在课桌上,衣袖浸湿,两眼都肿了。 我问她,放学了吗回家了吗吃饭了吗,她都答“是”,接着,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叫着“老师,老师”。 然后,仿佛想起了什么,又说“老师,再见;老师,再见”。 在一班不善表达的乡村孩子里,这个名叫和夙真的女孩算是表达能力较强的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 但除了重复空泛的“再见”,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抚她那充满渴望的稚嫩的心。 老天啊,我能做什么呢?至少,我知道我不能做什么。 我不能许空头支票。 (二)去厕所的路上,仰望天空 你只能充当旁观者的角色 听凭那神秘的力量 从遥远的地方发出信号 射出光来,穿透你的心 回忆之神是不公正的,她有很强的欺骗性,因为她会选择。 是的,选择。选择性回忆。 前提是选择性记忆。只记得自己潜意识愿意记得的那部分。 比如住宿问题。刚开始支教时,我们被安排住在丽江金安乡,那里离龙山光彩小学步行大约20分钟的距离。一个独立宽敞的院落,位于村子边缘,周围三个方向都是旷野,不远处就是起伏的山坡。院落中没有厕所,需要时必须出院门,沿院墙下的小径步行一、二百米,到隔壁的另一个院落,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厕所,我们就在那里“借厕”。 后来,考虑到有不少志愿者生病,主办方把我们迁移到市区居住。确切地说,我们在乡村打地铺、用黄水洗脸的时间不过两三天。但我对衣食住行方面印象最深刻的,居然是深夜结伴上厕所。 至今,我还记得沿小径步行时四面的虫唱蛙鸣,记得吹得人瑟瑟发抖的寒风,那追逐月轮的白云,那在月华中分外澄澈的天空。 (三)三只小“泥猴” 如果济慈来到这园中,他是否 还要用肺病赞美夜莺的歌喉? 忝居人师两周,如果有人问哪个孩子让我印象最深,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三古小学的那三只小“泥猴”! 其实,我们这拨志愿者到三古小学只是去听课学习,没有在那里上过一节课,待的时间前后不超过四个小时。 起因是这样的:我们在跟丽江教育局的人士聊天时了解到,金安乡有一位女教师,讲课讲得非常好,在全市都很有名气。这样的教师自然每个学校都想抢,丽江市教育局多次想调她到市里工作——进教育局或到市区学校,她都婉言拒绝了,宁愿还留在村小。 我们这拨志愿者一听,纷纷要求利用休息时间去看一下这位名叫和丽的女教师,听听她讲课。有关方面都很支持,于是,一行人就到了和丽老师所在的三古小学。 因为听课的人一下子增加很多,小小的教室容纳不了,和丽老师干脆把课堂搬到了操场上。 这样一来,来听课或者凑热闹的人就更多了。课没上多久,操场周围就围满了其他年级的孩子们。 我们一行中的摄影师,他在录了需要的镜头后,就把摄像机放在操场边的地上,又去拍照。起初,大家都不在意,后来我无意中发现,有三个小男孩团团围着摄像机,趴在地上,好奇地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正看倒看,弄得个个满脸浑身都是土,像泥猴似的,憨态可掬,趣致可爱。 我忍俊不禁,干脆不听课了,过去跟他们蹲在一起聊天。这时,摄影师刘曲也注意到了,抓拍了几张照片。 三只小猴起初好像还有点怕生,不肯跟我说话。后来慢慢熟了些,不但告诉了我他们的名字、年龄、年级,还在我的鼓励下,把自己的名字写了下来。那个前额留了一片额发的年龄最小,才6岁,名叫和姜,还在读学前班;7岁的田高有一对明亮的大眼睛,眉清鼻秀,宛然谢帅哥霆锋幼时;最高的孩子叫田锋,已经8岁,读二年级了。 我脱下手腕上的励志环,给他们一人戴了一只。“励志环”,城市孩子司空见惯,但“泥猴”们显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我告诉他们,励志环就是自己给自己打气加油,遇到困难的时候也“never give up”(永不言弃)。他们似真似假地朝我点了头。 不过,他们很喜欢励志环鲜艳的色彩。 (四)出发时,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烦恼 在灰色的路边,披着 尘土,亮出你的微笑 我邂逅你,就像 邂逅杳无音信的老友 据说,评价真正演员或优秀演员的标准之一,就是看其能否快速进行“角色转换”——演戏时能够快速“入戏”,戏了时可以马上抽离“出戏”,把现实与戏剧分辨很清。 但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入戏深了,难免产生“庄生晓梦迷蝴蝶”的情况。 粉墨扮演过两周的教师角色之后,我对自己的评价是,我是个劣等的演员。 不只是我。这期“红粉笔”的志愿者中,一共有9人扮了两周的教师,至今将近一个月过去,据我了解,还没有一个人能够完全“抽离”。 睿智的狐狸对小王子说,“你有着金黄色的头发,那么一旦你‘驯服’了我,这就会十分美妙。金黄色麦子会使我想起你,我甚至会喜欢风吹麦浪的声音…” 麦子的颜色已经属于你,因为你曾经对麦子倾注了感情。 而在出发时,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烦恼——有人在焦虑地等待国外大学的OFFER,有人刚刚无望地结束了一段曾经甜蜜的感情;这个期待借机转运,那个打算换心情跳槽;或者为暂时逃避家庭的烦忧,或者则只想休一个特别的假期……罗素说,参差多态乃人类幸福之源。反过来说,参差多态同样也是人类烦恼之源。 但当到达麦田,当在麦田的工作开始,一切都已不同。 两周里,每个人都只是诚心地为孩子着想,想着能为他们做些什么,能给予他们什么。大家都正心诚念,团队的目标不约而同地一致。趣味数学、生活英语,诗词欣赏、历史故事,音乐足球、摄影绘画,网络通讯、乡土知识,还有,安全教育、读报常识、仪容卫生、生活习惯……而在这之前,我们从来不知道,我们能做些什么。 而事实上,每一个人都觉得,得到的比给予的多。在这片麦田外面,依然有烦恼的惊涛骇浪,麦田里却暂时形成了一个恬静自足的体系。 也许不是不能抽离,是不愿抽离吧。 (本文中老师与孩子的名字为化名;本文作者为《21世纪经济报道》资深编辑,同为本次“红粉笔乡村教育计划”丽江行的志愿者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