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铁军翟城试验 中国第一所村办学院生存忧患调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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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finance.sina.com.cn 2004年02月09日 17:45 新浪财经 | ||
晏阳初的平民教育理念在河北定州这方土地坚强绵延了大半个世纪。2003年7月18日,以晏阳初命名的乡村建设学院在该地翟城村成立,智识阶层的启蒙民智思想余焰于此复炽。 翟城村,也即晏阳初“定县试验”原址,地处河北省定州市东亭镇,有五千多人口,人均年收入2千多元,是中国460万自然村之一。 “通过建这么一所学院,师生共同建校劳动,共同参与讨论,可能形成有中国特色的解决‘三农’问题”的办法。”该学院的主办人、《中国改革》杂志社主编温铁军说。 2月5日,农历正月十五,从北京西客站出发,饱览北方冬日的萧瑟后,至定州改道公路,车辆最终拐进一条羊肠小道,这时看见翟城的村牌。寒意料峭,正侵袭着这所在该村初诞半年的晏阳初乡村建设学院。建校至今,这所培训农民的公益学院所募资金,仅有6万人民币及7千美金。而翟城村委会购买学院校舍向村民集资的钱,仍有20万未能归还,过年村委会干部工资也没有发。 “虽然村里暂时有点困难,但做这件事情,我们从来没有后悔过。”翟城村支书、65岁的米金水说。 村办学院是农民的要求 在谈起晏阳初学院的建校缘由时,温铁军强调,自己是顺应农民的要求,自己只是老百姓的追随者。 2003年初,由《中国改革》杂志社牵头,十七所大学的学生在翟城与村民联欢过年。大学生们贴出一幅对联:平民教育诚可贵,乡村建设慨而慷。看到对联后,村支书米金水想起当年在定县(现定州市)搞了十年平民教育的晏阳初,便向带领大学生下乡的邱建生提出想见晏老后人的想法,邱是《中国改革》杂志社职工。 在邱建生的牵线下,正月初七,米金水在北京见到了晏阳初的儿子晏振东,并向他提出要以晏阳初的名义在翟城建所农业技工学校,为村民进行免费的农业技能培训。晏振东也很赞同,又向他推荐了在农民问题上做过实践的《中国改革》杂志社,作为这所学校的主办方。 温铁军当时正打算在河南找个村落,来做平民教育的试点。当米金水找到温铁军以后,他于2003年4月初次前往翟城考察,感觉当地文化基础较好。 米金水一面与温联系,一面为即将创办的学校找寻场地。翟城村有所废弃中学,在2000年被乡政府按国有资产处理,以30万的价格卖给翟城村西北一陈姓农民,原本想办所私立学校。经过交涉,翟城村村委会以39万元现金买进这所中学,并投入2万在校内建立晏阳初先生的塑像。 7月18日,翟城村举办晏阳初塑像的揭幕仪式。温铁军等人前往翟城,他此时决定要在该地建所村民的公益学校,村民对公益教育的热情很高,要求在翟城建立学院,于是最终这所学校被命名为“晏阳初乡村建设学院”。这天,既是塑像揭幕,同时也是学院正式开办。 随后,为筹办晏阳初学院,《中国改革》改革杂志社与香港乐施会等四家非赢利性民间组织成立筹备会,由香港乐施会出资3万,温铁军将平常由杂志社办公室保存的个人非工资性收入捐出,也有3万元,于是这所学院最初有6万元启动资金。 同时,《中国改革》杂志社派出邱建生任学院办公室主任,主持学院日常事物,由一些社会志愿者为村民免费培训。 11月,温铁军在美国进行两场演讲,当地华裔居民共捐款7千美金,温将这笔钱也注入学院。 学院从运作最初至今,共举办5期较为成功的培训,其中有河北农业大学教师讲授的辣椒种植、工合国际主讲的合作社课程,广东志愿者韦刚勇的三期电脑培训,现在村里已有六十多村民会上网、打字。 翟城试验举步维艰 即使在定州这个县级市中,知道翟城有个乡村建设学院的人也不多。由于截至目前,该学院注入资金极为有限,因此除合作社培训外,另外四期培训的对象都是本村农民,“一所免费培训的学校,如果外地农民来这里,他们的路费、食宿我们要承担,但现在还没有经济条件。”村支书米金水说。 翟城村前去学院培训的人多是中青年,也有50多岁的学员。村民要先向村委会递交申请,村委会研究决定学习人选后,再发给他们介绍信,学员收执介绍信前去听课。由于报名人多、教室太小,现在还有一百多人在等待培训。 而学员的培训场所,用温铁军的话来说,“也极为破败”。笔者走进晏阳初学院,触目的是教室残旧,门窗玻璃很多不全,冷风趁势钻入房间。据村民介绍,学校里的十五间教室,除三间以外其余都在漏雨。房间里没有炉火,更没有暖气,冬天畏冷,夏天怕淋。校园拐角有一极其简陋的厕所,顶上连盏电灯。学校里没有洗澡的地方,学员要洗澡要去很远的镇上。 负责管理学院日常事务的邱建生,12月前去印度参加发展中国家农民问题的交流活动,大约最近回来。学校里仅有青年志愿者韦刚勇一个人,他负责村民的电脑培训。 学院有两部电话,其中一部用于上网,另一部主要用来与外界联络。因为邱建生出国,财务由他主管,村里支付其中一部电话的费用三百多元,另一部已经停用。 翟城试验运行出现的尴尬,印证了温铁军所言,钱是最大的问题。学院建设注入资金仅有6万人民币与七千美金,这笔钱由邱建生保管,目前已经花了大约5万,主要用来购买桌椅、床凳、修缮教室等,但仍有多数教室屋顶得不到修缮。 温铁军对学院财务的要求是,学院要把管钱、用钱分开,并有财务管理规定,每个月报帐一次,村里要参与学院的资金管理。 据了解,负责管钱的邱建生,用温铁军的话来说,是一个财务上“马虎”的人。某次他报帐共有四张纸,到北京仅带了三张。去年11月,温铁军要邱把七千美金支票带到翟城,他忙着赶回翟城,结果把支票忘带了。 “我们不知道帐上有多少钱”,村委会的人说,由于注入的钱太少,估计超不出十万,因此村委会也就没参与帐务。 邱虽做事马虎,村委会认定他在财务上可信、谨慎。学院每次购买物品,都是由邱建生出钱,交付村里人经手购买。 平民公益教育出路求索 晏阳初乡村建设学院的宗旨,是培养农民精英,也即农村的致富带头人,他们学成后回到本土,参照学习到的经验,再结合本乡本土的实际,走出带领农民富裕的道路。 学院将于今年4月面向全国正式招生。据韦刚勇介绍,他们将会对志愿来学习的农民考试,题目内容是希望学到什么课程,学成后回本村做什么。然后学院将会根据答题结果来挑选学员,如果谁的答题更切合实际,谁被选来学习的可能性就越大。 至于将来的课程设置,韦表示将根据学员的要求来确定具体课程,以满足学员的实际要求为目的。 学院里,做实事者在不懈努力,而在北京,温铁军也在为这所学院的融资牵挂不已。在“CCTV2003年度中国十大经济人物”颁奖仪式上,温铁军却没有获奖后的喜悦,取而代之的只是一声喟叹。 温铁军回忆说,在去年获奖人物中自己是唯一的学者,其他人大多是企业家。他当时发言说,“世界是我们的,做事要大家来。我能做的事,大家也都能做。” 他进而向新浪财经解释,到目前为止,这所学院国内并没有企业家出一分钱。他也希望那些列入福布斯富豪榜的人、与自己一同列入共同影响中国经济的重要人物,大家能一起来奉献爱心。 温铁军的助手刘萍认为,在市场经济体制中,资本追求的是收益,而公益行为不能够使投资者获得利益,因此国内企业家缺乏捐助欲;而国外基金也不无忌惮,一旦投钱后被有关机构盯上,也是自惹麻烦上身。 而翟城村支书米金水也从更为实际的角度思索着学院出路。村委会为学院无偿提供一百亩地,等将来学院走上正轨,就可以用这块地让学员实践,用地的收成来支付学院费用。 学院能否得到持续发展,这是让老书记忧心忡忡的问题。他感到仅靠志愿者、或靠外界的慈善捐助,学院前景堪忧。曾有人建议说,应当在学院里建一些项目,能够产生经济效益,这样可以维持学院,他认为这个建议也很中肯。 农民的求知欲望与现实困境 在翟城村,老百姓间广为流传着一句话:要是晏阳初还在,农村就不会这么落后,这话昭显着当地村民对晏阳初老先生的怀念,也流露着接受科学、接受教育的渴望。 晏阳初于1926年起在定县翟城村着手做举世闻名的“定县试验”,免费为村民进行扫盲、养殖等方面的培训,后因日本入侵华北,该试验被迫于1936年终止。至今,翟城老百姓仍津津乐道晏阳初当年科学实验培育的新品种,与给老百姓带来的种种好处。 1985年,晏先生回定县想到翟城看看,但由于天气以及高龄等原因,他只到了定县,并通过有线喇叭对翟城村民说:“家乡的兄弟姐妹们,我回来了。”近二十年已过去,翟城村民提及此事仍很激动。 对这所用晏阳初名字命名的学院,笔者询问十数位村民,都说这是一件好事,村民都很愿意前去学院听课。 镜头重放到7月18日,晏阳初塑像揭幕典礼,村里组织农民敲锣打鼓、扭着秧歌,迎接来自国内外的友人,当天自发聚集的村民有两千多人。原本定的时间是11点,但由于北京堵车,载人的大客车在下午1点才到。村民在盛夏的烈日下,有很多人没吃午饭,但也聚着不肯散去。 镜头再往前推,当村委会最初准备集资从私人手里购买学校做学院用地时,村里召开了村委会、党委会与扩大的村民大会,村民会上共有三百多人投票,最终以全票通过了买校的决定。 那张村民大会的照片还挂在米金水卧室的墙上。 购买学校以及塑像的钱共是41万,村委会尽力后,还有32万只能从村民处集资,当时村里许诺的年利是3%。因为村民都很支持办这所村里学院,很快就把钱筹集到了。而这笔从村民处贷来的钱,相当于村委会接近三年的收入,村委会留地一年只有14万, 村委会至今还欠村民20万没有还,过年干部的工资也没有发。而米金水仍表示从来没后悔做办这个学院的决定,广大村民也都很支持村里做这个事。 笔者走出晏阳初乡村建设学院时,迎面碰见三个村民结伴向学院走去,碰见笔者后,询问学院是不是有新资料发。 车辆渐渐驶出晏阳初乡村建设学院,笔者耳畔似乎还回响着老支书的那句话:“不知道邱建生这次到印度,能带些什么资料回来?” (文/聂道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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