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家纵论中国改革开放30年

　　2008年对中国经济是极不平凡的一年，中国经济经历了继1929年世界经济危机以来，最严重的全球性金融危机的强烈冲击，我国经济面临着调整的压力，也面临着新的挑战。

　　著名法学家江平教授曾经说过，过去30年为中国改革作出最大贡献的是三种人：经济学家、企业家和少数开明的政治家。这30年来中国取得的最大成就是在经济层面上的，就是中国持续30年增长的奇迹。11月29日，首届中国经济学家年度论坛暨中国经济理论创新奖颁奖典礼隆重召开，回顾这30年，中国经济学家作为中国改革开放和经济发展的核心的主题和主体，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和以往任何一次经济波动一样，中国经济学家的智慧，将为我们安度危机提供良策。

　　张维迎：“所有的改革，都是围绕价格自由化和企业非国有化这两项改革进行的”

　　过去30年最重要的是，中国经济发展并彻底改变了中国在国际上的地位。1820年中国经济占世界的33%左右，之后一路下滑，到改革开放前只占百分之零点几， 改革开放后，中国经济实力大幅提升，2007年GDP总量排名世界第四。

　　我们的改革被称为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过渡，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区别是什么？简单来说是两方面：第一，资源配置是由市场价格还是国家计划指令决定？企业制度是国有为主还是非国有为主？

　　过去30年的改革，最重要的方面是价格自由化和企业非国有化改革。所有其他方面的改革，都是围绕着这两项改革进行的，理解了这两项改革，就掌握住中国改革的主线。我的一个比较大胆的判断，过去的改革30年可以分为两个15年，第一个15年基本上完成价格的自由化，第二个15年基本完成了企业的非国有化。

　　首先说一下价格改革。价格改革的核心是从政府定价到市场定价，可分成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1985年之前或者1984年之前。这时，中国并不想实现市场经济，改革的思路是如何调整价格。很少有人怀疑政府决定价格的能力，问题是政府定价应该尊重价值规律。为此1981年国务院成立了价格研究中心，为价格调整做准备。

　　我本人从1983年下半年开始研究价格，到1984年4月份的时候，我写了一篇文章，这篇文章有两个核心观点。第一个观点，价格是不能由政府决定的，只要政府决定的价格，都不可能是合理价格。因此，首先要破除政府决定价格的情况；第二个观点，怎样过渡从政府定价转向市场定价，通过放松农副产品价格实行双轨制价格，分步放，计划外先放开，再逐步放计划内，最后达到单轨制，也就是市场价格。1985年之后中国价格改革思路转向了“放”，而不是“调”，这是大局的变化，当然这个过程是由自发到自觉的过程。1993年以后价格改革已经不再是关键问题，只是一部分国家仍然控制的价格怎样调整，属于基本问题了。

　　第二个方面的改革是企业制度改革。企业制度的改革大致也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1993年之前，这个阶段有两个基本的特点：第一个特点是自发发展起来的非国有部门，特别是先进企业、个体经济发展起来。第二，对国有企业改革而言，在保持国有的前提下，改革国有企业，采取只实行承包制，扩大自主权、利润分成的办法。

　　1993年之后，企业改革的思路发生了重大变化，不再以假定国有企业能搞好为前提，而是改制，当时是股份制的方式。厉以宁教授在80年代早期就提出来改革，而真正成为改革指导思想的应该是在1993年之后。

　　1993年之后的改革也可以划分三个阶段，第一个5年从1993年到1997年，基本上解决县级以下中小企业问题，包括乡镇企业产权制度改革。

　　第二个5年应该说是1998年到2002年，县级以上的，包括中央大中型企业改制，那时提出国民经济战略性、结构性调整、减员增效、脱困等口号，在这些口号下，大中型企业被股份化、卖掉或破产。

　　第三个5年是从2003年至2008年，大型企业上市改制，四大银行引入战略投资者、上市改制，这中间还有非流通股问题的解决，经过这三个5年，中国国有企业的改革基本已经完成了。

　　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是，如果一开始就搞市场经济，今天中国改革的结果不一定比现在更成功。我们的改革目标是逐步明确的，中国改革的重要经验，是善于利用自发的变革力量，将自发的力量变成自觉的力量。

　　对未来30年，我的展望是，未来30年改革的重点是要由经济改革转向宪政体制改革，大体也划分了两个15年，第一个15年建立独立的司法制度，减少政府部门的权利，政府要在法律范围内行使权利，老百姓任何纠纷包括和政府的纠纷，也应该通过法律的程序解决，而不是通过群众运动的方式解决，这一点非常重要。在这个过程当中，通过宪政的改革，使私有财产得到更有效的保护，大量中产阶级就会形成。到后一个15年，就是建立民主制度的过程。再用30年的时间，完成宪政改革。

　　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院长，经济学教授，北京大学网络经济研究中心主任和北京大学工商管理研究所所长。他首次提出“学而优则商”、“将市场机制引入工资决定”等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