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臣中粮12年

　　“在中国干企业不容易，国企尤其不容易，国有企业家有本难念的经”

　　本报记者 韦三水 发自北京

　　“我随时准备退休，但我不会等待退休。”在8月初与记者的一次长达3小时的谈话中，中粮集团董事长周明臣这句话说了两次。

　　中粮自周明臣掌盘后一直位于世界500强之列，而中粮60%的利润完全依靠市场化业务的支撑。就在28日退休前几天，周明臣被评为中国“十大并购人物”和中国“十大最具价值经理人”。主持评选的万盟投资管理有限公司执行董事李斌评价：“他是国企领导人中不可多得的资本运作高手。”

　　周明臣在中粮的12年执掌生涯让人感慨，“我们都舍不得他走，他对我们对中粮都充满感情！在宣布人事任免时，我们的眼泪差点掉出来了。”中粮集团一位资深员工在电话里告诉记者。一顿臭骂和借壳融资

　　周明臣仪表堂堂，笑容亲切，跟人说话时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谈话里总是带着“危机意识”、“观念变革”之类的词语，但又毫无做作。

　　1992年11月30日，周明臣从中国仪器进出口公司总经理位置上离开、单枪匹马“杀”到中粮。刚到任的周明臣还未摸清中粮的情况，意外地遭遇了时任国务院副总理朱镕基的“臭骂”。这年的12月7日，全国粮食工作会议召开。江西省粮食局的负责同志突然向中粮“开炮”，批评中粮的服务态度差，官商作风严重。朱镕基听后当场大为光火，很严厉地要求中粮整顿。

　　“会场上有200多人，我尴尬地坐着，脸上火辣辣的，心情很难受，也有委屈。”周明臣决定花3个月，在全公司开展了对官商作风的整顿。周明臣把总结报告呈送外经贸部，并由外经贸部送达国务院。朱镕基立即部署江西、湖北、湖南等5省市的有关人员总结对中粮的意见。意见反馈对中粮的总体评价“不错”，朱镕基很高兴，特地在中南海召见中粮的领导班子的所有成员。此后四年里，观念革新成了中粮的关键词。

　　周明臣有种偏向虎山行的性格。1993年7月，中粮香港子公司香港鹏利的负责人告诉周一个信息，说有两家香港上市公司有意出售。周一听，立即认为是融资良机。当即让那人与对方接触，交了6000万港元订金。随后，周明臣赶紧向外经贸部打报告，但部里无审批权。周又报到国务院，当时国务院主管人员答复说：这事不好办。

　　“但机会实在太难得，我们不能放弃。”周明臣连续找领导说明收购这两家上市公司对中粮的重要意义。但都不敢贸然行事。周明臣“破釜沉舟”。1993年下半年，中粮大胆收购了两家香港上市公司(中国食品和鹏利国际，前者后更名为中粮国际)，成功地融资17亿港元。1994年8月，中粮在美国滚动发行2亿美元的商业票据，又在香港通过银团贷款融资6000万美元。

　　据说，朱镕基还曾批评周明臣“无组织性、无纪律性”。但在一次国务院会议后，朱镕基用手指了指周明臣，对时任外经贸部副部长的谷永江说：“他又赚钱了！”中粮整体重组改制上市

　　从1992年到1997年年底，中粮在周明臣的带领下，产业链初具规模：从粮食油脂加工到农副产品种植养殖，从工业食品加工到酒、饮料生产，从仓储运输到包装物料生产，从地产投资到酒店经营，先后打造了一大批知名品牌。中粮从1994年至今已连续10次入选《财富》全球500强。

　　1998年后，不满足现状的周明臣决定：中粮必须到香港上市！周明臣说，他把中粮到香港整体上市的计划写成报告呈送给国务院。在这个节骨眼上，国务院正在就广东国投、粤海投资的问题进行讨论。

　　周明臣说，从1999年的2月份一直到5月份，他等着正式批示，没把握的周明臣找到了吴仪，表明中粮上市的必要性。当时，吴仪示意先与周小川沟通和交流一下。周明臣找到了时任中国建行行长和中金公司董事长的周小川。6月18日，周小川给吴仪写了个有关中粮到香港上市的报告。后来，朱镕基的批示是“拟同意”，周明臣拿到了上市的“路条”。

　　同年11月15日，周明臣带病进行全公司的重组改制并整体上市的战前动员会。朱镕基先后在中粮重组改制上市的文件上作过四次圈阅和批示。

　　一年后的2月21日，周明臣带着所有的高管人员到香港，向基金经理和媒体宣布中粮集团一揽子的重组改制上市方案：将除粮油糖等政策性业务外的其他资产一次性地并入在香港的子公司——中粮香港，再分批注入到在香港的两家上市公司“中国食品”(后更名为“中粮国际”)和“鹏利国际”，前者成为中粮食品业务的旗舰，后者成为中粮的地产投资、酒店经营与物业管理业务的旗舰。

　　有趣的是，那时吴仪还在国外，等她回国后，知道了鹏利国际的私有化消息，就打电话问周。周说了声“对不起”，没向领导及时汇报，然后把私有化的初衷原原本本地向吴仪讲了一遍。吴仪等上级领导就再没追究。周明臣此举直接产生的资产增值有7亿多港元。大刀阔斧与献身精神

　　谈到周明臣，一个接近他的人士说，“他有主见，一旦看准就非做不可，能够忍辱负重。”

　　很少有人知道周明臣上过“双规”名单。周明臣回忆，1997年1月9日，当天上午他正在公司开会讨论发展战略，会刚开始，他被外经贸部领导叫出去，要求他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交待问题。有关部门当天收走了他的护照，规定他不许离京，随时配合调查。当晚11点多他回家后，痛哭一场，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经过半年调查后，证明周明臣是清白的。

　　“这案子当年被列为大案！”周明臣笑了笑，转而感慨地说，“中国企业家要踏踏实实做点事不容易。改革必然触动一些人的利益，有人乱告状，有关部门就查你。怎么办？我的经验是，查归查，干归干，工作不能懈怠。国企领导人就要经得住压力，如果光想着怎么保住乌纱帽，你就什么也别干了。”

　　今年3月他在北大演讲，“中粮不能光吃老本。中粮进军包括保险在内的金融服务业，目的是为公司未来的发展提供后劲和新的利润支撑。现在我们不抓住机遇，让公司跑得更快些，后人肯定会骂我们这些老家伙的。”

　　他在退休前的一个月还对中粮继续改革：11月20日，中粮香港旗下鹏利船务在京与GencoShip-ping＆TradingLimited等签署售船协定，出售旗下16艘散货船和管理队伍，目的是打造自己的核心业务。而在9月，中英人寿北京分公司和成都分公司相继开业，中英人寿开始全国扩张。

　　周明臣心中分量最重的是股份制改造。他说，中粮股份制改革的总体目标是：进一步完善法人治理结构，实现体制改革的新突破；建立中长期激励机制，实现机制改革的新突破；实现强强联合的倍增效应，加快培育中粮的核心竞争力，放大国有资产的功能。

　　周明臣特别想谈的是为国企抱不平。他说：“在中国干企业不容易，国企尤其不容易。让我非常钦佩的杰克.韦尔奇先生到国企来试试，他也不一定干得了。但中国国有企业家有本难念的经。”